康居城，先是被曹操率领大军围攻。
又被安息大军围攻。
土方筑成的巨大城池，尚未从上次的伤痕中恢复过来。
如今，又被安息军团的投石车，投掷巨大的石头，砸在墙体上。
完整的土方，犹如一朵黄色的花朵。
经过无法承受的冲击后，炸裂开来。
很快，外墙上，便出现了大量的坑洼。
城中有鞠义带领先登营坐镇，偶有几个想要打开城门，迎接安息大军入城的康居贵族，被鞠义查到之后，直接铲除干净，抛尸街头。
威慑其他别有用心者。
就这样，高强度的惨烈战争下，那些康居城的居民，按下心头的躁动，不仅不暗暗使绊子，还帮助汉军搬运物资。
一方面是鞠义的威慑，另一方面是安息的残暴之名，流传在整个西域，每拿下一城，必纵兵劫掠，若伤亡过大，便会直接屠城泄愤。
“将军，我们的士兵伤亡很严重，再这么下去，敌军就要冲破城池了。”
曹操满身血污的坐在一处台阶上，刚打退安息的一次进攻，正暂时休息。
一个校尉，站在他的身后，心情沉重地汇报着当下情况。
不知过了多久，曹操就那么一直坐着，没有发出一丁点儿是声音。
校尉又等了一会儿，便打算转身离开了。
还没有完全转过身子，便听到远处的士兵喊着：“起来，快起来！敌军又开始攻城了！”
听到同胞的喊叫，坐在地上，或靠在墙上的士兵，麻溜地站了起来。
还有几个身上简单包扎着，被放到角落里的伤兵，拄着手中的兵器颤巍巍地站起来。
即便是走的很慢，也还是坚持着一点一点地往前挪动。
同时，他们空洞的眼神，瞬间充满了光芒。
进入战斗位置后，不管此前如何，他们此刻，就是最优秀的战士。
这时，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曹操，终于站起身来，背对着众人，命令道：“将投石车推出来！”
听到这样的命令，所有的汉军都愣了一下，随即露出单纯的傻笑。
看着他们纯粹的笑容，曹操的心中很不是滋味。
守城用的火油、滚石和滚木，全都用完了。
就连供给连弩的弩箭，都已经空了。
而安息军还在源源不断从周边地区抓捕炮灰，送上前线。
无穷无尽的炮灰，战斗力虽弱，但数量实在庞大，对汉军的军械造成了巨大的负担，如今军械空空，压力陡升。
投石车、震天雷，就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当震天雷用完，汉军将会面临什么样的局面，所有人都很清楚。
要么骑兵出城决战，最后被炮灰围死，或者运气好，直夺敌军帅旗！
曹操嘴角下意识勾动了一下，望向城外无边无际，乌泱泱的一大片炮灰，自嘲地摇摇头：“别做美梦了！”
投石车被士兵推出来，摆在城墙上，震天雷也准备就绪，就等着曹操下令。
曹操走到一架投石车前，亲自接手操作，调整投石车高度，对准躲在炮灰身后的安息军精锐。
依靠着几架投石车，几颗震天雷，就想击败安息十万大军，除非，一发打中敌军主帅，显然是不可能的！
报震天雷，投向安息精锐，让他们肉疼，生出忌惮，争取一些时间。
现在，多一分一秒，都很重要。
只要撑到援军赶来，当前的困境就能够解决。
看着远处的敌军，看着更远处的敌军主帅大纛，曹操想念起那迎风飘曳的长髯了。
若是云长在此，万军之中取敌首级，如探囊取物！
“放！”
调整好角度后，曹操激发扭力梁，巨大的力臂，呼啸着将震天雷投了出去。
在天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降落在安息军团中，落地的一刹那，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以及浓浓的烟雾，并伴随着一团明亮的火光。
十几个，甚至是数十个倒霉催的安息士兵，被震天雷炸飞到天上，而后，被重力无情地拉回到地面上，重重地砸起一团团尘埃。
震天雷的威力，让靠近爆炸点的安息士兵下意识四处逃窜。
如同天降神雷般的神秘武器，带给了他们极大的震撼。
然而，远处的士兵，只听到了巨响，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并没有任何躲避。
不等双方挤在一起，第二颗震天雷落下，炸飞一大片。
第三颗，第四颗，紧随其后！
越来越多的爆炸声响起，无数的安息士兵，被炸到天上去。
身不由己，被裹挟着走在最前面挡箭的炮灰，听到身后的动静，逐渐慢下脚步。
回头发现，押解他们的安息精锐，陷入了混乱之中，不管他们是因为什么变得混乱。
这都是，炮灰们的大好机会。
安息士兵，自顾不暇，自然是没有时间，去管炮灰的动作。
震天雷接二连三地安息军中炸响，炮灰中开始出现第一个逃走的人。
在他得手，安全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后，更多的炮灰加入了逃命队伍中。
一时间，城外变成了杂乱无序的混乱场地。
不少的炮灰和安息士兵，在拥挤中倒在地上，便再也起不来。
曹操蹲坐在投石车后面，本就数量不多的震天雷，一下子用去了一半。
他的目光，顺着投掷出去的最后一颗震天雷看去，在目力所及的极限处，他再一次看到了，决定此战胜负的关键性因素——敌军主帅。
然而，上天就像是和他开了个玩笑，威力巨大的震天雷，专门加强过的投石车，所能达到的最远距离，还和敌军主帅相差很远很远。
在那旗帜下，安息军的主帅穿着精铁打造的铁甲，在阳光下泛着耀眼的光芒。
城外的安息军中，时不时发出呼喊，各种怪叫声，从城外传进曹操的耳朵里。
此时此刻，他看着溃散退去的安息军，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兴奋。
身旁的投石车还在不断地向外抛掷震天雷，城外的安息军，越来越乱，甚至冲击到敌军的主帅。
然而，曹操的内心是从未有过的凝重，震天雷的大显神威，并不是汉军反攻的号角。
而是汉军噩梦降临的前兆，曹操将震天雷放在最后就是为了，在士兵快撑不下去的时候，推出来，痛击敌军，鼓舞士气。
用光所有的震天雷，只为了士兵最后的一口士气。
自此之后，汉军与数倍于己的安息军，将展开纯粹的肉搏战。
没有战术可言，没有军械可用，只有最原始的突刺和挥砍，是肉身之躯和意志的较量。
耳边震天雷炸响的声音越来越小，震天雷投掷的时间间隔也越来越多。
曹操回过神来，冷静地看着城墙上欢呼雀跃的士兵。
也许他们知道，这是最后的宁静，此后将会是更加残酷的战斗。
也许他们不知道，只是沉浸于打退敌军的欢喜鼓舞中。
曹操抬头望了望西边的夕阳，它已经落到了地平线之下，天色在慢慢地暗下来。
今天的战事告一段落了，但，明天一定是更加惨烈的战斗，康居城将会成为真正的炼狱。
他仿佛已经看到，明日城外尸山血海的场面。
“不要大意，谨防敌军夜袭！”曹操拄着刀鞘站起来，转身走下城墙。
“喏！”几个校尉转身朝着曹操的背影，拱手道。
“不吃饭了？”
“不睡觉了？”
“你，你，你，还有你，笑的最欢，精力最好，今晚值夜，就从你们开始。”
目送曹操离开，他们一个个拍过去，让欢喜雀跃的士兵安静下来。
得到提醒的士兵是安静了下来，但是他们暴露在空气中的牙花，不会说谎。
尽管被训斥了，依旧是喜悦的。
就连那几个被特意点名的士兵，也并没有完全收住脸上的喜色。
校尉走到最末，一回头，看到安静下来的士兵们，依旧露出喜悦的神情。
从最末，又挤回到最前面，校尉背对着众人，鼻尖一酸，刚毅的眼神瞬间蒙上了一层水雾，吼道：“憨货们，吃饭！”
“兄弟们，开抢了！”
“今天吃饱饭，明天卖力干！”
刚安静下去没多久的憨货们，再一次沸腾起来，他们朝着早就将晚饭做好，送到城墙上的火头兵冲过去。
送饭的火头兵见到这一幕，还以为是自己惹了众怒，忙不迭地往后退了几步。
这时，冲在最前面的士兵，已抓起几个窝窝头，蹲在了一旁吃了起来。
校尉在人群中，被他们撞来撞去，最后，竟双脚离地，被两个人，四个人，或者是所有人，架了起来，抬着去抢饭。
“放老子下来，你们这群憨货！”校尉眼眶中的水雾，凝成小水珠，被他用力一抹，甩了出去。
可能是甩到了某个人的铠甲上，也可能是甩到了地上，总之，它不见了。
士兵们把骂骂咧咧的校尉放下来，便有人递上两个窝窝头。
校尉瞪了四周一眼，一把夺过窝窝头，撞开人群，挤了出去，一口咬下来一大半：“看什么看，都特酿的赶紧吃！”
“哈哈哈！”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阵轰笑。
……
宁静最是美好，也最是短暂，难以留下。
东方微亮，天地沉寂。
康居城头，一个个汉军士兵，从睡梦中醒来，有序进入战斗位置。
身为全军主将的曹操，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城墙上。
盔兜上，凝出一层细密的水珠。
微微闭上双眼，仿佛和城池融为一体，又像是在苦等某个重要的人，四周忙碌着的士兵，与他就恍如两个世界的人。
咚……咚咚！
安息军中，传来牛皮战鼓的声音。
敌军发出了进攻的信号。
曹操合上的双眼，猛地睁开，眸子射出一道精光。
身后的汉军，用不着他下达命令，便已经进入战斗姿势。
他们有的举长枪，有的握着刀，身上披着伤痕累累的甲胄。
肉眼可见，每个汉兵身上的装备，就是汉军最后所拥有的一切。
从战斗打响，到今天已经过去了十几天，汉军的损失超过半球，所有的远程武器都消耗殆尽。
接下来，他们就将凭借手中的刀枪，和自己的血肉之躯，拦住几乎没有损失，气势如虹的安息军团。
城墙上，时间犹如暂停，所有人都保持着一个姿势。
城外，安息军和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一起出发，和之前一样，还是不着片甲，手里拿着木棍，或者石块的炮灰走在前面。
真正的安息军，则是，远远地跟在他们的身后，始终防备着汉军的神秘武器。
大概是因为昨天安息军被震天雷打了个措手不及，没有精力去看管抓到的炮灰。
此时，不足往日一半人数的炮灰们，宛如行尸走肉，麻木地朝着城池走去。
三百米，两百米，一百米…到了！
炮灰们摆好长梯，爬了上去。
时间再次在汉军身上流转，他们各自拿着手里的武器，把即将登上城墙的敌军，挨个杀退。
曹操抽出腰间的环首刀，快步来到一名士兵身后，将准备偷袭的敌军砍杀。
炮灰与汉军，厮杀在一起。
城下的安息军，小心翼翼地移动到城墙脚下，弓兵抬起箭头，对准城墙。
一波箭雨仰射而出，无差别地将汉军和炮灰，一同射杀。
并没有等到汉军的报复，安息军中响起一阵吵杂的乱叫。
枪盾兵上前，发起攻城战。
炮灰在城头上，牵制住一部分汉军，安息军很轻松便登上了城墙。
快速解决掉炮灰以后，城墙，变成了安息军，与汉军的第一场大型肉搏战。
一开始，是几个汉军围住一个安息军，随着登上城墙的安息军越来越多，局面发生了变化，每个汉军，都要面对数倍于己的敌军。
凭借领先时代锻造水平的冷兵器，以及更加可靠的铁甲防护，一时间，双方竟打得难分难解。
见短时间内难以拿下城头，安息军分出一支队伍，朝着城下快速移动。
曹操踹倒身边的一个安息军，上前补上一刀，割开他的喉咙。
扭头望向离开的那支安息军，心中明了他们的目的。
“拦住敌军，不要让他们打开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