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卿请慎言,孤可打不过媳妇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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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胎穿后,春花靠召唤阴兵救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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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睁开眼时,父亲正要喝下长公主的毒酒。

前世她爹因此丧命,母亲失忆改嫁,春花被弃深山。

灵魂状态的春花耗尽力量打翻酒杯,父亲惊觉阴谋。

再睁眼,春花成了母亲腹中胎儿,正无聊玩着脐带。

突然感应到宴席上有人下毒,春花操控阴兵掀翻毒酒。

母亲腹痛惊呼,父亲拔剑护妻:“谁动我妻女,我灭他全族!”

胎儿力量耗尽,春花陷入沉睡。

再有知觉,听着父亲开始对着母亲肚子傻笑:

“乖女儿,再帮爹挡次暗杀?”

母亲嗔怒:“胎教呢!女儿以后要当淑女!”

父亲振振有词:“淑女多没意思,我女儿天生就是草原女王!”

……

春花再次费力睁开眼睛时,眼前是一双手,手里捏着一个酒杯。

在春花眼中,那杯中酒液猩红,宛如凝固的鲜血,在昏暗的烛光下折射出妖异的光泽。

长公主站在阴影里,唇角那抹弧度,冰冷、得意,淬满了世间最毒的恶意。

陌生又熟悉的场景......

长公主?

吴欢?

酒水?

那这个男人?

她爹南玉澈

眼看着她爹就要喝下去了,那杯终结他性命、开启我们所有人悲剧的毒酒!

她娘宗奕琳所有的痛苦与绝望,至死都没有释怀,一切的转折就在这一刻。

父亲倒下,母亲被催眠,记忆成灰,懵懂地投入老王爷那个伪君子的怀抱。

而她,那个被视为累赘的孽种,被无情地丢弃在狼嚎遍野的深山…

冰冷的山风穿透单薄的襁褓,野兽绿莹莹的眼睛在黑暗中逼近……

一切的一切,源头就在此刻!就在这杯即将入喉的毒酒!

不!绝不重来!虽然她无所谓,但是她娘死在她爹墓前的画面,让她难以释怀!

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近乎本能的嘶吼在春花无形的意识中炸开。

之前她很少操控阴兵,因为她觉得是在利用人家,扰人安宁。

如今这个能力,在她完全没有实体的时刻,是她全部的希望,即便燃烧生命也要抓住的稻草!

意念凝聚,榨取着灵魂每一丝潜能。

痛!一种灵魂被寸寸撕裂、投入熔炉焚烧的极致痛楚席卷而来,远比死亡本身更甚。

视野开始模糊、破碎,那猩红的酒杯和她爹模糊的面容在剧烈的震荡中扭曲。

“哐当——!”

一声清脆刺耳的碎裂声,骤然撕裂了室内凝重的死寂,如同惊雷炸响。

玉杯被阴兵的武器打飞,脱手而出,撞在冰冷的青石地面上,瞬间粉身碎骨。

原本正常颜色的酒骤然变色,猩红的酒液泼溅开来,如同泼洒的血雨,在地面蜿蜒流淌,散发出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腻又带着腥气的诡异气味。

几滴毒酒甚至溅到了南玉澈月白色的袍角,瞬间腐蚀出几个焦黑的小洞,滋滋地冒着细微的白烟。

这变故来得太突然,太诡异!

南玉澈猛地僵在原地,端着酒杯的手还悬在半空,保持着那个姿势,只是指尖在微微发颤。

他没想到,长公主的送别酒居然是断命酒!

阴兵?

如此有规范,完全没有乱的阴兵?

南玉澈谨慎的向四周看去,难道他兄长在长公主这儿?

“你投靠了我兄长?你觉得利用离国,能让你得偿所愿吗?”

长公主脸上的得意笑容瞬间凝固,如同精美的瓷器面具骤然爬满了裂纹。

她难以置信地瞪着地上碎裂的玉片和那滩刺目的毒酒,为了见南玉澈而精心描画的凤目圆睁,满心恐惧地看着眼前的阴兵,虽然他们没有动,但是阴森的气势让她难以克制的发抖。

她精心策划的杀局,眼看就要成功,这凭空而来的阴兵是怎么回事?

“啊!来人!来人!”

“殿下!”

外面的侍卫猛的进入,那些阴兵慢慢消散......

南玉澈抬起头,他没有看向惊疑不定的长公主,也没有理会冲进来的侍卫,那双锐利如鹰隼、此刻却翻涌着复杂情绪的眼眸,直直地、穿透空气般望向了春花意识最后停留的那个方向——那片空无一物的虚空。

春花知道她爹看不见她,但是她还是挣扎着咧着嘴,伸出手,和她爹打了一个隔了两辈子的招呼。

随后,在阴兵消散的那刻,春花灵魂深处那点微弱的萤火,在发出那竭尽全力的一击后,彻底熄灭了。

撕裂般的剧痛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法抗拒的、温暖而沉重的下坠感,如同沉入最柔软的云絮。

黑暗温柔地包裹上来,意识像断线的风筝,飘向未知的深渊。

爹……活下去……娘……别后悔……

春花想,够了……这就够了……

......

以为能回去的春花,迫不及待地想和余景瀚分享这次特殊的梦,必须让余景瀚崇拜她,她救了自己的爹,没准真像他们说的,她爹活着的话,余景瀚就成了她的小娇夫!

爽!

可是,到处摸来摸去,一种被温热水流轻柔托举、全方位拥抱的舒适感。

耳边不再是死寂或喧嚣,而是低沉而富有韵律的轰鸣,如同远方的潮汐,稳定地、一声声敲打在意识的边缘。

咚…咚…咚…那是生命最原始的鼓点,强大而温柔。

春花尝试着“动”了一下。

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妙的束缚感传来。

似乎有什么柔软而坚韧的东西缠绕着她的“身体”,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

春花下意识地伸出无形的“手”,好奇地摸索过去——那是一条温暖的、滑溜溜的“绳子”。

春花无聊地用手指勾住那滑溜溜的“绳子”,轻轻拨弄着,一种奇异的、带着回弹的触感,真有意思。

春花试着打了个结,又笨拙地想解开,却被轻轻拍了一下屁股。

春花看不见但是她听到了一个陌生但是温柔的声音:

“小家伙,别折腾你娘了,小心我打你屁股!”

谁?

春花还没弄明白,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她娘!

很明显不是那忧伤沉重的声音,而是轻快幸福的语调。

“起开,不许威胁孩儿!去忙你的吧,今天我娘过来,你早点回来。”

春花还没弄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就感受到自己被挤压了。

春花还没来得及去踹人,就感觉到那股压力没有了,随后听到她娘宗奕琳的声音。

“别压我肚子,宝宝在里面也难受了。”

“娘子,你是不是只要宝宝,不要我了!为夫好难过啊,今天不想进宫面圣,进去见我那个要死的爹,和要我死的兄长。

我还不如在这儿和宝宝说会儿话呢,等宝宝生出来了,宝宝和我这个爹爹最亲。”

宗奕琳看着每天一问是不是只要宝宝的南玉澈,推了推他撒娇的脑袋。

“南玉澈,你又出息了!当时你从长公主那里逃出来之后,你回来和我说,不能再逃避了,你要带着我光明正大的回离国,让我当上王后,让我爹我娘原谅我。如今近在咫尺了,我娘都能来看我了,你又要耍赖皮,小心宝宝瞧不起你这个爹爹。”

“好吧,好吧,那你再休息会儿,我会尽快赶回来的,给娘准备的礼品我让禹容准备好了,到时候她会准备好的。对了,离禹容和陈政家那个皮小子远一点,小心给我孩儿带坏了。”

“好了好了,你快走吧,陈德一个两岁不到的小娃,值得你这么警惕吗?”

“不管,我就觉得孩儿一定是女儿,当时在长公主那里,就是我们女儿救得我!老子的女儿以后是这草原的王,没出生就救了她爹,牛炸了好吗!哪个臭小子也别想凑过来!”

宗奕琳敷衍地点点头,南玉澈这说了很多次了。以前他们不对付的时候,他就曾经拿阴兵吓唬过她,还说不受控制。

宗奕琳觉得,那次就是遇到危险了,自己本能无意识召唤出了阴兵,非说他自己看见了一个姑娘,长得像他们两的结合。

等他回来,发现她怀孕了之后,更是杜绝了一切男孩接近她,生怕他女儿被臭小子影响了。

想到这儿,摸着肚子,宗奕琳笑的甜蜜,有了孩子,她和南玉澈重新有了面对两个国家的勇气。

南玉澈也因此变得主动,为了带着她重回离国,愿意委屈自己去讨好那个他恨的啖其肉的离国王上。

“王妃,宗老夫人到了......”

春花努力想听什么,结果迷迷糊糊睡了过去,等她再清醒的时候,一丝极其微弱、却带着强烈恶意的冰冷气息,如同黑暗中悄然滑过的毒蛇,猛地刺入她混沌的感知!

这气息阴寒、污浊,带着一种熟悉的、令人灵魂都为之厌恶的腐朽感!

毒!是在长公主那里曾经遇到过的毒!

那杯毒酒没能得逞,她竟还不死心?!

可惜的是,春花看不见!

春花仔细听着......

“娘,你这次等我生完再回去吧。住的地方,玉澈都已经准备好了,到时候还有什么需要调整的,你和我说。”

“你这胎...还安稳吗?”

娘?

娘的娘?

宗老太太?

那个毒难道是宗老太太要给她娘的?

这老太太还不死心呢?问胎稳不稳,是想问害死了她,能不能影响她娘?

“孩儿很乖,今早还踢我,玉澈和她还吵架呢。对了,娘,目前离国和大卫边境安稳,爹最近是不是可以歇歇了?”

春花仔细听着,隔了很久才听到那宗老太太的声音:

“还好,你爹最近被召回京,正好趁机养养旧伤。等你……等你生了,我也要回京了,家里离不开人。”

“娘,京中上面是不是……不太好了?”

“是的,所以他疑心也格外重了。虽说离国最近和大卫安稳了,但是你爹这次被召回京,也是上面担心离国这边。”

“娘,这也未尝不是好事,离国这边,有玉澈在,你让爹不要担心。我反而担心的是,上面不太好,那几个兄弟的争端会牵扯到爹。京中那边有传出来什么消息吗?”

春花动了动,转了转,没转动,算了,伸伸胳膊撩撩腿吧。

这次宗老太太停顿的时间更久了,久到春花又重新的困了,才听到声音。

“我们又不参与他们夺嫡,哪里知道什么什么消息。你现在怀着孩子,别管这些了。对了,南将军什么时候回来?”

“还早呢。他今天进宫面圣,最快,也要吃晚饭的时候能赶回来的。娘,你叫他玉澈吧,不然叫南将军太客气了,他不会当你面说什么,回头又要对我开始委屈了。”

“那他对你好吗?”

“哈哈,娘,你这问的,你又不是不认识他,他自幼不就是这个德行吗?在别人面前严肃的不得了,在我面前耍贱的不得了。他敢对我不好,我以前又不是没揍过他。”

这个,春花知道,她爹和她娘是欢喜冤家,不打不相识,大多数是她爹耍贱,她娘打人。

“你......”

“娘,怎么了?”

“没事,对了,我特意让姜嬷嬷给你熬了滋补的汤,现在放温了,你快喝了吧。”

汤?

还滋补?

这味道,她娘没喝,味道就快要把她毒死了!

这个宗老太太,按照春花的了解,她再怎么样,也不会害自己唯一的女儿。

那么,也就是说,这个毒,应该不是宗老太太自己准备的,而是别人给的!

或者说,这个老太太这次来,八成是被利用的,以为打掉了她,就能带走她娘?

这个死老太太,一如既往的蠢,被利用了都不知道,想到自家那几个舅舅和自己的娘......

她外祖父还是太强大了,居然没让后代变蠢,尤其把她娘教育的这么好,生下她这么优秀的娃儿!

感觉味道越来越重!

糟了,她这个缺心眼的娘要喝汤了!

如此聪慧的她这次没出生就要被杀了?

“啊!”

这一次,不再是淡淡的阴兵淡影,而是……真正的阴兵显化!

“噗嗤——” 一声轻响,如同烛火被瞬间吹灭。

宗奕琳手中那碗汤,碗口上方几寸处,毫无征兆地凭空浮现出两点极其微弱、近乎透明的幽绿色光点!

那光点只有绿豆大小,闪烁不定,却散发出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阴森寒气,仿佛来自九幽黄泉的凝视!

两点绿光骤然一亮!

“咻!”

一道无形的阴寒之力,比最凌厉的剑气更刁钻,精准地射向那汤碗!

“啪!”

脆响刺耳!

宗奕琳只觉得一股冰冷刺骨的巨力狠狠撞在手腕上,那汤碗脱手飞出,划出一道弧线,再次砸在坚硬的地面上,粉身碎骨!

猩红的汤水四溅,这次也有几滴溅到了宗奕琳华贵的裙裾之上,瞬间发出“嗤嗤”轻响,腐蚀出几个小洞!

相似的场景,让宗奕琳想到了南玉澈说他在长公主那里的遭遇,好好的一碗汤,变成了红色,而后又腐蚀了衣服!

抬头看过去,一队有秩序的阴兵站立在不远处,本想起身看看是不是南玉澈回来了。

肚子突然的动静,让宗奕琳顿住了......

原来......

宗奕琳轻轻摸着肚子,原来南玉澈说的是真的!

“啊——!” 宗老夫人失声尖叫,猛地从座位上弹了起来,踉跄后退,惊恐万分地看着地上碎裂的汤碗和那立在远处的阴兵。

“鬼!有鬼啊!” 几个胆小的丫鬟和嬷嬷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钻到了桌子底下。

“护驾!护驾!” 侍卫们再次拔刀冲入,刀锋指向那群阴兵,却投鼠忌器,不敢上前。

宗老夫人看着宗奕琳安稳地坐在那,慌慌张张站起来,伸出手,颤巍巍的推向了宗奕琳。

“呃啊……” 她痛呼出声,脸色瞬间煞白,冷汗涔涔而下,双手本能地紧紧捂住了高高隆起的腹部。

“奕琳” 一声惊怒交加的暴喝,如同虎啸山林,压过了所有的混乱!

南玉澈的身影快如一道黑色闪电!

在所有人,包括那些冲进来的侍卫都还没完全反应过来之前,他从门口疾掠而至,一步挡在了痛得倒在地上的宗奕琳身前。

在宗奕琳肚子疼的瞬间,阴兵慢慢淡化,闪烁了几下,如同耗尽了最后一点能量,无声无息地消散在了空气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春花感觉自己的力量……被彻底抽空了。

刚才操控那些阴兵显形,对这副还在孕育中的小小身体而言,负担实在太过沉重,这些日子积攒的力量算是全用尽了,而春花的意识也开始一点点消散......

南玉澈那双深邃的眼眸,因极致的愤怒而隐隐泛红,如同择人而噬的凶兽,死死锁定了宗老妇人,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渣,带着血腥的寒意:

“你居然想害死你的亲生女儿?!”

“没有,没有!奕琳不会死,死的是那个孽种,那个孽种必须死!”

“我的孩子……阿澈……孩子……” 宗奕琳忍着剧痛,手指死死抓住南玉澈后的衣袍,声音因疼痛而断断续续,充满了惊惶。

“别怕,奕琳,别怕,我在!”

南玉澈头也不回,声音却瞬间放柔了一丝,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他回头,目光紧紧的盯着宗老夫人,杀意丝毫未减。

可是又看了看怀里的宗奕琳,南玉澈咬着牙说:

“陈政,把她,关进客房,谁也不许接触!”

春花努力想“听”清楚,想“看”清楚母亲现在怎样了,父亲有没有危险……

睡吧……好累……

娘亲……爹爹……

......

“如何?太医!她到底怎么样?!”

一个低沉焦灼、带着明显颤抖的男声,强行穿透了包裹春花的温暖混沌,像一根细细的针,刺入春花沉眠的意识。

是父亲南玉澈的声音,此刻充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恐慌。

紧接着,是另一个苍老些的声音,带着安抚的意味:

“回殿下,夫人脉象虽因惊吓和疼痛稍显急促,但根基稳固,气血未乱。腹中胎儿心音有力,应无大碍。只是夫人动了胎气,需卧床静养,万不可再受刺激,汤药需按时服用……”

胎儿心音有力?

哦,说的是她。

春花迷迷糊糊地想,看来没白费力气。

她救了她娘一命!

哦,不是!

她救了她自己一命!

“那她为何至今腹痛仍然如此剧烈?她脸色怎么还如此煞白!”

南玉澈的声音依旧紧绷,显然没有被完全说服。

“骤然受惊,筋肉挛急所致。殿下放心,待汤药服下,好生休养,疼痛自会缓解。” 太医的声音很笃定。

一阵沉默,然后是衣料摩擦的窸窣声,似乎有人坐到了床边。

接着,一个温热粗糙、带着薄茧的触感,极其轻柔地、小心翼翼地落在了春花所在的位置——母亲隆起的肚皮上。

春花仔细感知着,那触感很轻,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珍视和试探,仿佛在触碰世间最稀有的珍宝,生怕多用一分力就会破碎。

是她爹的手。

“没事了…奕琳,别怕,没事了…”

南玉澈的声音放得极低极柔,是对着她娘说的,但那温热手掌覆盖下的位置,却是春花。

“别怕,乖宝,有我在,谁也伤不了你们。”

他的声音就在“耳边”,隔着薄薄的肚皮和羊水,带着一种奇异的共振,嗡嗡地传进来。

那声音里的后怕、庆幸,还有一丝……劫后余生的哽咽?如此清晰地传递过来,这话是对她说的。

一股暖暖的、酸酸胀胀的感觉,在春花小小的、还分不清情绪的心口弥漫开,这就是有爹的感觉吗?

和狼爹还有猎户爹的感觉不一样,具体什么不一样,春花也分不清,但是她能感觉到自己对过往的记忆越来越淡了。

原来被父亲这样笨拙又珍重地守护着,是这种感觉。

“阿澈…” 宗奕琳的声音响起,带着疼痛后的虚弱,却异常清晰,甚至能听出一丝努力克制的笑意,

“你的手…在抖。”

覆盖在我“世界”上的那只大手,瞬间僵了一下。

“胡说。” 南玉澈的声音立刻恢复了惯常的冷硬,只是那冷硬底下,明显藏着狼狈和一丝被戳破的羞恼,他试图把手移开。

“别动!” 宗奕琳的声音带着点命令式的娇嗔,随即是她的手轻轻覆在了南玉澈的手背上,阻止了他的退缩,

“暖暖的…很舒服。孩子…好像也安静了。”

那只属于父亲的大手,在母亲的手掌下,果然不再试图逃离。它老老实实地停留在原处,传递着稳定的温热和一种无声的承诺。

春花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掌心下微微急促的搏动——那是父亲的心跳,隔着两层血肉,与母亲的心跳、还有我自己的微弱脉动,奇异地交织在一起。

就在这脉脉温情流淌的静谧时刻,南玉澈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语调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奇和一种近乎傻气的兴奋,他对着宗奕琳的肚子,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

“奕琳,你感觉到了吗?刚才…绝对是咱们女儿!是她做的!那绿火!打翻了毒酒!这次,又出现了阴兵,两次!我们女儿救了我一次,又救了你一次!我就说,我们女儿牛大了吧!这还没出生呢,就这般厉害!果然是我们未来的草原之王!”

他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我发现天大秘密”的雀跃。

宗奕琳沉默了一瞬,似乎在消化这个过于离奇的结论,她现在还有点虚弱,看着眼前这个双眼通红的南玉澈,带着点无奈和宠溺的声音哄着:

“阿澈,莫要瞎说!我们孩儿还是哥胎儿…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

南玉澈虽然其他事情都不敢反驳宗奕琳,但是遇到这件事,他立刻反驳,语气激动,那只按在宗奕琳肚子上的手似乎无意识地微微用力按了按,像是在强调,

“我亲眼所见!你也亲眼所见啊!那种有秩序的阴兵,别说我兄长,就是我,也召唤不出来!

而且,当时长公主给我毒酒的那杯子飞得蹊跷!还有那两点鬼火…不,不是鬼火!那气息…带着一种…一种天生的威势!

对,就是威势!像我女儿该有的样子!就是草原的女王!”

南玉澈的逻辑开始往奇怪的方向狂奔,

“肯定是我南玉澈的女儿,天赋异禀!生来不凡!还在娘胎里就知道护着她娘了!好!干得好!”

最后三个字,南玉澈竟然带着一种与有荣焉的骄傲和赞许,对着肚子说了出来!

“噗嗤…” 宗奕琳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虽然立刻因为牵动腹部而轻嘶了一下,但笑意未减,

“你这人…真是…越说越离谱了。胎教!胎教你懂不懂?女儿还在肚子里,你就教她这些打打杀杀、装神弄鬼的本事?”

“这怎么能叫装神弄鬼?”

南玉澈振振有词,声音都拔高了一点,仿佛在陈述一个显而易见的真理,

“这叫本事!天大的本事!淑女?闺秀?学那些绣花弹琴有什么用?我南玉澈的女儿,生来就该是翱翔九天的鹰!是统御草原的女王!要学就学最厉害的!我看这召唤阴兵…呃,护身的本事就很好!以后谁敢欺负她娘,不用我动手,她自己就能收拾了!”

南玉澈越说越兴奋,仿佛已经看到了一个威风凛凛、挥斥方遒的小小身影。

春花在宗奕琳的肚子里听到她爹的话,实在兴奋的难抑制!

知己!

知己!

她爹就是她的知己!

宗奕琳感觉到肚子里的小家伙在配合着南玉澈的声音不断在手舞足蹈。

“南!玉!澈!”

宗奕琳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浓浓的嗔怒和一丝哭笑不得,

“你再胡说八道吓着女儿,今晚就给我睡书房去!” 她似乎作势要拍开他的手。

“别别别!”

南玉澈立刻服软,刚才那点“草原女王”的豪气瞬间烟消云散,声音里带上了讨好的意味,

“我错了,奕琳…我这不是…高兴嘛。咱们女儿厉害,我高兴。”

南玉澈那只大手又小心翼翼地、讨好地轻轻摩挲了一下。

“哼。” 宗奕琳轻哼一声,算是放过了他。

寝殿内再次安静下来,两个人都默契的没有提宗老夫人。

南玉澈是怕宗奕琳伤心生气,影响了宗奕琳和他未来草原女王的孩儿。

而宗奕琳是怕自己太伤心,影响了本就不太稳定的孩子。

熏炉里安神的香气袅袅。南玉澈的手依旧温暖地覆在宗奕琳的肚子上,宗奕琳的手则搭在他的手背上,两人的呼吸都渐渐平稳悠长。

春花泡在温暖的羊水里,意识在安适的困倦中浮沉。一种奇异的、暖洋洋的感觉充盈着小小的身体。

草原女王?这个称呼…似乎…也不赖?

虽然父亲的理解好像有点歪…不过,保护娘亲…确实很重要。

很舒服......

春花意识即将再次滑入深眠的边缘,一个极其细微、却带着刻骨怨毒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般,极其模糊地穿透了层层阻碍,钻进我的感知:

“……孽种…邪祟…不能留……必须…除掉……那些阴兵……”

那声音,赫然属于刚刚才被她爹雷霆之怒震慑过的宗老夫人!冰冷、扭曲,充满了不死不休的疯狂!

困意瞬间被惊飞了一瞬!

果然!她不会善罢甘休!

春花突然想到,宗老夫人当年那么恨自己,其实是怕自己吧?

当年自己出生的时候是不是和小四一样?

一出生就召唤出了阴兵?

所以这宗老夫人要弄死自己?

不过。她怎么这么快就来了!她感觉她也没睡觉啊!

“娘!这是我的孩儿!为什么啊!为什么叫她孽种!你怎么忍心给我下毒,下毒不成还推我?”

春花感知了一下,没发现她爹的气息,看样子是她娘自己过来找的那个宗老太太。

“为什么?为了宗家!你不管不顾的嫁给那个质子!无媒苟合!无父母之命!你知不知道你把宗家置于何地!”

“娘......可是...可是阿澈以一己之力控制了离国的兵力,平息了离国和大卫的战争啊!这还不够吗!这还不够吗!娘!

大卫皇帝危在旦夕,这个时候如果被离国盯上,你要知道,大卫面临的是什么吗?我爹不也因此当上了元帅吗?而这一切,都是阿澈努力做到的!难道还不够吗!”

春花感觉到宗奕琳情绪的波动,她周边的水波动荡的让她难受,她怕她动的太厉害影响宗奕琳发挥,强忍着难受,心里念叨着:

“来个人啊,替她这个被关进羊水里的人...额,胎儿打那个老太太一巴掌啊!”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是离国的人,如果离国哪天要重新攻打大卫,早晚要陷宗府于万劫不复之地!宗家早晚要被你害死的!”

春花听到“啪”的一声,发现自己所在的环境更恶劣了!

合着没人打那个宗老太太,而是她娘被宗老太太打了?

好想伸出她那还有璞的手给那个老太太一巴掌!

“娘!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宗家早就被圣上忌惮了!你以为我不嫁给阿澈,宗家就能平稳吗?和离国的这场战役,谁不知道,大卫一定会输。

但是,圣上还是派宗家和离国对战,他看中的除了宗家的满门忠将,还有宗家对年幼的离国质子有恩,想借此牵制住阿澈!而如今,宗家的安稳是阿澈给的!”

“你个逆女!”

宗奕琳看着她娘还要打她,侧身一步,躲了过去,叹了口气,实在有些伤心。

“娘,你知不知道,你的那碗汤,会要了我的命!”

“命?不会的,不会的,你的胎相稳定,只要没了这个孽种,你和我回大卫嫁给五皇子,宗家定会度过此次信任危机!”

“五皇子?娘,他有正妃的!我说过,我不喜欢他!我现在和阿澈有了孩儿!娘!你能不能清醒一点!爹说过,我们宗家不参加夺嫡!”

宗老夫人那张刻满岁月的脸,此刻被一种近乎癫狂的执念彻底扭曲。她的手指直直刺向宗奕琳隆起的腹部,仿佛要穿透皮肉,将里面那个小小的生命焚烧殆尽。

“为了宗家!奕琳!你睁开眼看看!”

她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尖利,在空旷的客房里回荡,撞击着冰冷的墙壁,

“你爹!你哥哥们!宗家满门的性命前程,都系在你一人身上!你腹中这孽种,流着离国那狼崽子的血!那是祸根!是悬在宗家头顶的刀!

你乖!你听娘的,娘不会害你!你把这个妖孽打掉!跟娘回大卫,五皇子说不会夺嫡,他会和他王妃和离,他会当个闲散王爷,你会是他唯一的正妃!他会保我们宗家安稳!”

宗奕琳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瞬间冻僵了四肢百骸。她下意识地用双手护住肚子,仿佛这样就能隔绝掉那淬毒的目光和言语。

“娘…”

宗奕琳的声音干涩发颤,带着难以置信的破碎感,

“就为了这个…你就能狠下心,用那碗能活活毒死我,让我生不如死的汤药?我是你亲生的女儿啊!”

最后几个字,她几乎是吼出来的,积蓄的委屈和心碎如决堤的洪水,冲垮了强装的镇定,滚烫的泪水瞬间涌出,滑过苍白冰凉的脸颊。

宗老夫人身体猛地一震,眼中癫狂的光芒似乎被这控诉刺得闪烁了一下,但仅仅一瞬,又被更深重的阴霾覆盖。

她猛地别过脸,避开女儿泪眼婆娑的视线,下颌绷得死紧,声音硬得像块石头:

“不……不会的!五皇子答应过的!他都跪在我面前了!你只有跟着他,你才会幸福!宗家才会好!你腹中孽障不除,宗家永无宁日!你爹的帅印,你哥哥们的军职,甚至整个宗府!都会被这祸胎牵连!”

“娘!一个能随便抛妻弃子的人!你指望他怎么给我幸福?怎么给宗家安稳?”

宗奕琳对她娘彻底绝望,闭了闭眼睛,冷静了一下情绪,问着,

“”娘!我今天就想问问你,你此次来,大卫还有没有其他的动作?”

“没有!我就想亲手杀了这个妖孽!”

宗奕琳彻底寒心。看出她娘没有说真话,不过能得知是五皇子背后搞的鬼,也算有了目标。

宗奕琳没有多留,最近孩子不稳,她需要好好养养胎,她的孩儿!容不得任何人诋毁和伤害!

春花意识沉沉浮浮,像一片被温热水流托着的叶子,在无边无际的温暖和寂静里飘荡。

“咚…咚…咚…”

那沉稳有力的搏动声是唯一的坐标,如同亘古不变的潮汐,一下,又一下,安稳地拍打着混沌的边缘。

那是娘亲的心跳,是包裹着她的整个世界的律动。

一种前所未有的、彻底的安宁包裹着春花,几乎让她忘了自己是谁,忘了那些冰冷的山风还有墓前母亲绝望的泪水。

这里是安全的港湾,有父亲宽厚手掌的守护,有母亲温柔气息的环绕。

除了她爹非让她睡着之后的羊水波动,让她有些烦……

如此安逸的生活,春花几乎要彻底沉溺下去。

偶尔,她能感觉到水流轻柔的涌动,那是娘亲在翻身,或是她爹轻轻地抚摸肚皮。

春花听她爹和她娘说,大卫皇帝驾崩了,新皇登基了,登基之后立马立了长子为太子。

突然,她意识到,她之前的记忆越来越淡薄了……

不好,她可能要忘了余景瀚!

现在余景瀚还是个小崽子吧,会不会和二宝很像?

这般想着,春花悄悄积蓄自己的力量,召唤出了阴兵,让阴兵把余景瀚一魂勾过来玩玩,到时候再送回去好了!

省的她忘了他,余景瀚还不认识自己!

既然自己忘了,那就让余景瀚记得吧!

春花正在她娘温暖的羊水宫殿里无聊地吐泡泡。

那是一种奇异的感觉,不再是之前混沌的伸展,而是带着明确意志的“咚”的一下,踢在靠近母亲腹壁的位置。

力道不大,却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平静的湖心,在春花意识深处漾开一圈微妙的涟漪。

就在春花成功吐出一串串泡泡的时候,余景瀚,哦,不,小太子来了!

余景瀚来了之后,春花就后悔了,她又想伸出还长着璞的手去狂抽皇后……

阴兵带着一团光,扔到自己面前,光芒散去,显露出一个蜷缩着的、小小的身影。

那是一个约莫三岁左右的男童。他穿着一身极其精致却显得过分宽大的明黄色丝绸小袍子,袍子上用金线绣着栩栩如生的五爪蟠龙。

只是此刻,那华贵的衣袍沾满了污迹和不明的水渍,皱巴巴地裹着他过于瘦小的身体。

他的小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干裂泛着青紫,长长的睫毛如同被雨水打湿的蝶翼,紧紧闭着,在眼下投下浓重的阴影。

额头上,一个狰狞的、流着脓血的烫伤疤痕,像一条丑陋的蜈蚣盘踞着,破坏了原本玉雪可爱的面容。

小小的身体在无意识地、剧烈地颤抖着,即使在昏迷中,那浓密的睫毛也在不安地颤动,仿佛正承受着难以言喻的酷刑。

一丝极淡、却带着腐朽甜腥的、如同腐烂花朵般的气味,从他小小的身体上弥漫开来,混杂着药味和恐惧的冷汗气息,丝丝缕缕地钻进春花的感知。

痛…好痛…好黑…母后…母后别不要瀚儿…

细碎、惊恐、带着哭腔的意念碎片,如同冰冷的雪花,不受控制地从那小小的身影上飘散出绝望。

春花努力地用无形的“意识”轻轻碰了碰他冰凉的小胳膊。

“唔…” 小身影猛地一颤,紧闭的双眼骤然睁开!

那是一双极其漂亮的眼睛,如同最上等的琉璃,清澈见底。

然而此刻,这双琉璃般的眸子里,盛满了浓得化不开的惊惧、茫然和无措。

他像只受惊过度的小兽,猛地坐起,小小的身体绷紧,警惕又惶恐地环顾四周。

看着眼前这个和二宝相似的小太子,一本正经,强压恐惧的问着眼前肚子里的胎儿,很明显,肚子主人在睡觉,只有肚子里的胎儿在手舞足蹈的和自己打招呼。

“你让他们带我过来的?这…这是何处?阴曹地府?”

他开口,声音稚嫩得如同初春的嫩芽,却带着一种与年龄极不相符的沙哑和颤抖,充满了戒备。

那双琉璃眼死死盯着春花,春花努力地“凝聚”起一点友好的意识波动,吹出一个圆满的气泡,轻轻包裹住他:

“不怕,这里很安全…”

那温暖的气息似乎稍稍安抚了他紧绷的神经。

小太子眼中的惊惧褪去了一丝,但戒备依旧,小小的身体依旧蜷缩着,像只随时准备逃跑的刺猬。

他茫然地低下头,看着自己小小的、沾着污迹的手,又摸了摸额头上那个刺痛的伤疤,琉璃般的眸子里充满了困惑和自我怀疑:

“孤…孤的头…好痛…好烫…好多水…好多人…母后…母后在哪里?”

他喃喃自语,声音越来越低,带着浓重的鼻音,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看着他这副又警惕又可怜的模样,春花再次“吹”出一个更温暖、更友好的意识泡泡,带着不容拒绝的邀请意味,轻轻撞了撞他冰凉的小胳膊:

“留下陪我玩会儿…叫姐姐!”

小太子被我撞得一晃,琉璃眼里的茫然更甚。

“你这么小!你还在人家肚子里,凭什么让孤叫你姐姐?”

他看看眼前嚣张的胎儿,那强烈的孤独感和对温暖的渴望,压倒了他残余的警惕和皇子的骄傲。

他吸了吸鼻子,努力挺直那小小的、瘦弱的脊背,用一种极其认真、甚至带着点小大人般严肃的口吻,对着春花说道:

“虽然不能叫你姐姐,但既…既蒙搭救,暂且叨扰。然…礼不可废。汝需谨记…”

他顿了顿,似乎在努力回忆着什么重要的训诫,小脸绷得紧紧的,

“…君子…当勤勉向学!不可懈怠!”

勤勉向学?向谁学?学什么?

春花小小的意识里充满了问号,她还是个胎儿,余景瀚应该知道吧?

但看着他努力维持着那副一本正经的可爱模样,春花决定再宠一次余景瀚,反正三岁的小太子能会啥?

春花愉快地“晃”了晃身体表示同意:

“好…学…”

错了!

大错特错!

余景瀚这个变态!

三岁怎么会这么多东西!

连婴儿都不放过!

但是看到小太子悲惨的记忆,春花又心软了。

于是,春花的“胎教”生涯,在一位年仅三岁却自封为“严师”的小太子殿下监督下,正式开始了。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稚嫩却极其严肃的童音,如同念诵无上经文,一遍又一遍地在这片温暖的空间里回荡。

小太子殿下端端正正地“坐”在春花对面,虽然他的魂体状态更像漂浮。

他小脸绷得像块玉板,琉璃般的眼睛瞪得溜圆,紧紧“盯”着春花所在的方向,生怕我开小差。

有时候宗奕琳走路,春花松了一口气,以为小太子能放过自己,结果……

“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他念得字正腔圆,每一个音节都力求完美。念完一遍,便停下来,用那稚嫩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问:

“可记下了?诵与孤听!”

春花:“……”

天地…玄黄?

宇宙…洪荒?

这都什么跟什么?

她一个泡在羊水里的小胎儿,理解这个是不是有点超纲了?

春花努力模仿着那些发音,意识里发出的却是断断续续、不成调的咿咿呀呀波动:“咕……噜……噜…咿…呀…黄…”

“谬矣!谬矣!”

小太子立刻蹙起他那好看的小眉头,像个老学究一样连连摇头,小脸上满是“孺子不可教”的痛心疾首,

“是‘天地玄黄’!字正腔圆!气沉丹田!再来!”

春花:“……”

丹田在哪儿?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他又开始念,念得无比投入,小小的身体随着韵律微微晃动,那副全神贯注、仿佛在做着天下第一等大事的认真模样,与他额头上狰狞的伤疤和眼底深处尚未完全褪去的惊惶形成了奇异的反差萌。

这枯燥的“经文”听得春花昏昏欲睡。

连宗奕琳都摸着肚子和南玉澈说:

“最近孩儿乖的厉害,感觉总在睡觉,也不动……是不是有什么不妥?”

“那我们叫个太医来看看吧!”

等春花醒了,忍不住用意念戳了戳小太子严肃的小脸,试图转移话题:

“玩…要玩…”

“玩物丧志!”

小太子像被踩了尾巴的小猫,瞬间炸毛,琉璃眼瞪得更圆了,

“业精于勤荒于嬉!汝…汝身为…”

他卡壳了一下,似乎想不起春花如今胎儿的状态“身为”什么,但立刻又板起脸,

“当以学业为重!《千字文》乃启蒙圣典,岂容轻慢!再诵!”

春花:“……”

救命……

她后悔了……

羊水有点闷,她想出去了,起码有躲的地方!

就在春花被小太子殿下的“圣典”折磨得意识模糊、几乎要沉入温暖的黑暗时,一股极其强烈的、温暖而愉悦的情绪波动,如同和煦的阳光,猛地穿透了母体的屏障,温柔地洒落进来!

紧接着,一个低沉浑厚、带着无尽宠溺的男声,如同醇厚的美酒,清晰地传入这片意识空间:

“…然后啊,那头通体雪白、额生月牙的神狼,仰天长啸!它的啸声引来了九天之上的雷霆!轰隆隆——!粗大的闪电劈开了厚厚的乌云,像天神愤怒的鞭子,狠狠抽打在那些贪婪的入侵者头上!吓得他们屁滚尿流,连滚爬爬地逃回了戈壁深处,再也不敢踏足我们离国的草原!哈哈哈!”

是她爹!南玉澈!他回来给她,给娘亲讲草原上那些古老又热血沸腾的传说!

这可比什么“天地玄黄”有趣多了!

春花瞬间精神一振,无形的意识体快乐地“扭动”起来,迫不及待地想要靠近那温暖和故事的源头。

一直板着小脸、严肃教学的余景瀚,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充满生命力和野性魅力的故事吸引住了。

他口中训诫的“不可懈怠”戛然而止,那紧绷的、如同小大人般的严肃面具,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裂痕。

他小小的魂体不由自主地向着那温暖情绪和声音传来的方向“飘”近了一些。

琉璃般清澈的眼眸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好奇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向往。

雷霆?神狼?守护草原?这些词汇对他这个生长在深宫重重帷幔下的“储君”来说,陌生得如同天方夜谭,却又带着一种致命的、野性的吸引力。

他听得入了神,小嘴微微张着,都忘了合上。

当她爹讲到神狼引动九天雷霆、劈得敌人狼奔豕突时,他小小的身体甚至跟着轻轻一颤,仿佛真的看到了那惊天动地的场景,琉璃般的眼睛里闪烁着惊异和…一丝快意的亮光。

故事告一段落,爹爹低沉的笑声和娘亲楚惊鸿温柔的轻语如同催眠曲般响起。

温暖、安全、被爱意包裹的幸福感如同潮水般弥漫在空间里。

紧绷了太久的小太子,终于扛不住了。那强撑着的、属于“储君”的仪态和“严师”的威严,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迅速消融。

小小的魂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左右摇晃,像风中摇摆的小草。

琉璃般的漂亮眼睛努力想睁开,却如同被黏上了胶水,一点一点,缓慢而挣扎地合拢。长长的睫毛如同疲惫的蝶翼,沉重地覆盖下来,在苍白的小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

最终,他抵抗不住那汹涌而来的温暖睡意,小小的身体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软软地、轻轻地向前一倾——

“噗”地一声,整张小脸都贴在了那层温暖的、微微起伏的“屏障”上——那是娘亲楚惊鸿的肚皮。

小太子来了很久,第一次睡着!

平时春花睡觉的时候,小太子就到处溜达……

爹爹低沉浑厚的声音还在耳边模糊地萦绕,如同最安心的摇篮曲。

小太子余景瀚,就这么毫无防备地、以一个极其依赖和眷恋的姿势,整张脸贴着宗奕琳的肚皮,陷入了深沉而安稳的睡眠。

小小的胸膛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嘴角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听故事时忘了收起的、极其细微的、满足的弧度。

额头上那个狰狞的伤疤,在睡梦中似乎也柔和了许多。

他蜷缩在那里,像一个终于找到了安全港湾、卸下所有盔甲和重负的、疲惫又脆弱的孩子。

春花“看”着这个终于安静下来的小老师,小小的意识里充满了新奇和一丝莫名的柔软。

原来余景瀚这个总是板着脸训人的小古板,小时候…居然这么可爱?

日子就在小太子时而严肃刻板、时而被故事吸引得忘乎所以、最后总是抵挡不住温暖睡意趴在娘亲肚皮上酣睡的循环中,悄然流淌。

直到那个夜晚。

母亲宗奕琳似乎做了一个极其不安的梦。她在睡梦中辗转反侧,黛眉紧蹙,口中发出模糊而焦虑的呓语。

一股强烈的、混杂着愤怒、心痛和彻骨寒意的情绪波动,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席卷了我所在的空间!

这剧烈的情绪波动也惊醒了沉睡在春花意识深处的小太子。

他小小的魂体猛地一震,从趴伏在肚皮上的姿势惊坐起来,琉璃般的眼眸里还带着惺忪的睡意,却瞬间被母亲那汹涌而来的悲痛情绪所淹没。

他茫然又无措地“看”向春花意识的方向,本能地感到害怕:

“她…她怎么了?为何如此悲伤?”

就在这时,母亲在梦魇中发出了一声清晰而痛苦的呓语,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春花的感知:

“阿澈!不要!我不要忘记你!阿澈!”

春花强忍难受,轻轻吐着泡泡,蹬着小腿,试图唤醒宗奕琳。

难不成?

余景瀚的到来,让她娘梦里出现了前世的记忆!

不过她娘有她爹的安慰,很快就好了。

可是,谁来告诉她?

重新睡着的小太子做噩梦了……

她一个胎儿怎么安慰?

没办法,春花只能费力将自己的意识侵入余景瀚的大脑……

原来是皇后为了博取皇帝心疼儿子而产生的垂怜和关注,为了稳固自己因色衰而动摇的地位!

她竟能狠毒至此!

亲手设计,让自己年仅三岁的亲生儿子感染了致命的天花!

将他推入鬼门关!

用亲生骨肉的性命和毁容的痛苦,去换取皇帝那点虚伪的、转瞬即逝的怜悯!

那额头上狰狞的伤疤……

那深入骨髓的痛苦和恐惧……

那昏迷中破碎的“母后别不要瀚儿”的呓语……

一切都有了答案!

原来……

原来他不是被她利用阴兵强拽出来的魂魄,而是重伤昏迷!

他是被自己最信任、最依赖的亲生母亲,为了那可笑的争宠,亲手推进了地狱!

滔天的怒火和冰冷的寒意,瞬间席卷了春花小小的意识!

春花“看”向身边小太子那个小小的魂体,他的小脸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变得惨白如纸,白得近乎透明。

小小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如同离水的鱼。

额头上那道狰狞的伤疤,在无形的剧烈情绪冲击下,仿佛又渗出了脓血,显得更加刺眼和恐怖。

母后…天花…怜惜…

这几个词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在他小小的、尚未完全理解复杂阴谋的脑海里疯狂碰撞、炸裂!

不是意外…不是照顾不周…是母后…是母后故意…

那个在他发烧时只会远远看着、眼神复杂难辨的母后…

那个在他痛得撕心裂肺哭喊时,被宫人拦在殿外“怕过了病气”的母后…

原来……原来这一切……

都是算计!

都是交易!

用他的命,他的痛,他的脸……

去换父皇偶尔的驻足和垂怜?!

“嗬…嗬嗬…”

小太子终于从喉咙深处挤出了破碎的音节,不是哭,不是喊,而是一种被彻底碾碎心肺后、濒死小兽般的、绝望到极致的抽气声。

小小的魂体开始剧烈地、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如同寒风中的落叶,随时会彻底散架。

那琉璃般的眼眸里,最后一点光,熄灭了。只剩下无边无际、冰冷死寂的黑暗和…彻底的崩塌。

他猛地抬起小小的手,死死捂住自己的耳朵,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残酷的真相。

他蜷缩起身体,拼命地、徒劳地想要把自己藏起来,缩进一个不存在的角落。

无声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汹涌地从那双空洞的大眼睛里滚落。

小太子的魂体光芒急剧黯淡、闪烁,变得极其不稳定,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溃散在这片温暖的空间里,被那无边的黑暗和痛苦彻底吞噬!

不行!不能让他这样消散!

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春花!

“余景瀚!”

春花所有的意识力量疯狂涌出,不再是温暖的气泡,而是一股强大、霸道、带着不容抗拒的安抚和守护意志,如同最坚固的屏障,瞬间将余景瀚那濒临溃散的魂体牢牢包裹、稳住!

“别怕!我在!不许散!”

春花的意念带着前所未有的强势,直接灌入他混乱的意识深处,

“坏人!打她!我帮你打她!余景瀚,别魂飞魄散!你得活着!你以后会遇见一个很好的人!以后还得娶春花做媳妇儿!以后你们还有四个孩儿!余景瀚,别放弃!”

春花小小的意识体愤怒地“膨胀”起来,意念疯狂调动着血脉中那股新生的、操控幽冥的力量!

虽然微弱,但足够凝聚!

“春…春花…”

被春花强行稳住魂体的余景瀚,慢慢重新进入了睡眠。

春花松了一口气,知道如果再强行把他留在这里,恐怕不妙!

他的魂魄离体太久了!

那个躺在深宫床榻上、感染了致命天花、正徘徊在生死边缘的小小身体怎么办?

如果魂魄离体太久……

如果身体因为失去魂魄的维系而彻底死亡……

那他,就真的回不去了!

必须…送他回去!

“不…不要…”

看到阴兵要将他送回,他猛地摇头,小小的身体拼命地向后缩,想要躲开,远离那代表着回归冰冷躯壳和残酷现实的灰雾,

“孤…孤不回去!那里…好黑…好痛…好冷…母后…母后不要瀚儿了…”

他的声音破碎嘶哑,充满了孩童最原始的、对抛弃和痛苦的恐惧。

“活着…更痛…母后的眼神…扎得瀚儿好痛…”

他小小的手无意识地抚摸上额头的伤疤,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就在这时,一股温暖而强大的意识波动穿透空间,轻柔地抚过——是她娘宗奕琳!

她在睡梦中似乎感应到了腹中的异样和那股阴寒的气息,本能地散发出安抚的力量,手掌也轻轻覆在了隆起的肚皮上。

“乖!娘在。”

这股熟悉的、带着母亲气息的温暖力量,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余景瀚紧绷的神经。

他猛地抬起头,琉璃般的眼睛死死“看”向春花的方向,不再是空洞的死寂,而是充满了溺水者般的绝望哀求和不舍!

“你不是想让我叫你姐姐吗?姐姐…”

他第一次,用上了这个称呼,带着孩童最无助的哭腔,伸出小小的、半透明的手,徒劳地想要抓住什么,

“别赶孤走…孤不想回去…”

他小小的魂体爆发出最后的力量,拼命抗拒着阴兵那无形的牵引。

他挣扎着,泪水汹涌得模糊了他整张小脸,他语无伦次地哭喊着,试图用他小小世界里仅剩的、最珍贵的“宝藏”来挽留:

“孤…孤看到…看到你爹爹…他…他会偷偷亲你娘亲的额头…在…在庭院外面…趁没人看见…”

“你娘亲…切羊肉时…会偷偷把最好…最嫩的那一小块…藏起来…等爹爹回来…塞给他…”

“巴图大叔家的小羊羔…昨天…昨天摔跤了…那个笨蛋陈德…给它揉腿…还…还骂它笨…”

“姐姐…这里…这里有光…有暖…有…有偷偷藏起来的肉…有会骂人的爹爹…有…有家的味道…”

“孤…孤想留下…求求你…别赶孤走…孤…孤怕…”

他的哭喊声越来越微弱,小小的魂体在阴兵的牵引和自身剧烈的抗拒中,光芒明灭不定,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彻底熄灭。

听着他断断续续、带着最深眷恋和不舍的哭诉,看着他小小魂体上那触目惊心的伤疤和绝望的泪水,春花的意识如同被一只冰冷的大手狠狠攥住!

狠狠心,春花挥挥手……

两尊模糊的阴兵虚影伸出灰雾手臂,轻柔却不容抗拒地接住了那小小的、哭得几乎透明的魂体。

灰雾翻涌,瞬间将余景瀚包裹。他最后看向春花的方向,琉璃般的眼睛里盛满了被抛弃的、心碎的绝望和无尽的哀求,小嘴无声地张着,仿佛还在喊着“姐姐”。

下一秒,灰雾猛地收缩!

“咻——!”

如同退潮般,阴兵虚影裹挟着余景瀚小小的魂体,连同那阴寒的气息,瞬间从这片温暖的空间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留下最后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带着泪意的孩童意念,如同叹息般消散:

“…春花…春花…”

娘亲不安的呓语也渐渐平息,手掌依旧温柔地覆在肚皮上,传来安稳的脉动。

春花却感觉整个“世界”都空了。

她想余景瀚了!

她想大宝二宝了!

她想三崽儿四崽儿了!

如果她在这儿?

那她的家怎么办!

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担忧、愤怒、无力感和深深思念的酸楚,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春花。

意识沉甸甸的,再也支撑不住,缓缓沉入温暖的羊水深处,坠入一片带着泪意的、不安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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