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寻将修为压制在了筑基中期。
只要元婴不出，便没有多少人能看出他的真实境界。
无定山的确是一个好地方，离魔道占据的越国很远，算是整个南疆的大后方。
即便两方再起冲突，战火也基本是蔓延不到这里的。
他来此有几日了，许多想知道的，也已经打听的差不多了。
可探听的越多，却是让他眉头皱的越紧。
这“宗”家，便是当年天香谷下，镇魂塔中，他答应月华仙子要灭全族的修仙世家。
这份承诺的期限，虽说到如今才过去不到一半，但他却是不想再继续拖着了。
早完成一天，也好了结一桩心事。
可事到临头，他却是有点犯难了。
也不是说这宗家有多强，或者说是多难对付。
据他打听到的消息来看，自从两百年前宗家那位元婴老祖仙逝之后，现在修为最高的，也不过才结丹巅峰。
这位新任老祖闭关了几十年，到现在，还没有丝毫要结婴的征兆。
也是从那时起，宗家便在宗门林立的南疆，无论地位亦或号召力，全都疾速滑落。
到得如今，只能算是个二流世家。
眼下汇聚于此的这场盛会，还是当今家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承办下来的。
想当年宗家何等显赫，先祖更是位后期大修士。
即便此前的千余年间，一直守护整个家族的，也至少都是元婴以上。
岂料这才过了多久，就成了如此光景！
颇有点旧时王谢堂前燕的感觉。
所以说修仙界经常流传着一句话，叫万年的宗门，千年的世家。
一家一姓这种传承模式，往往很难延续持久。
道理也很简单，宗门广纳天下修士，取才不受任何限制，有能力者而上位。
但世家就只能在本姓中选取传人，若无血脉加持的情况下，多半只会一代不如一代。
如果遇到个有才能的，兴许可以延续家族荣光。
可要是平庸之辈，就得开始走下坡路了。
更甚者，还会如碧凌谷洛家，重嫡而轻庶，简直就是在为家族发展套上金箍。
若是将希望全都寄托在本姓子孙身上，不可否认是会出现一些杰出者，但概率绝对不高。
这一点，可以参考凡俗界的国家。
世袭的君主中，往往最出众者，基本都是开国之君。
令莫寻为难的，乃是这户人家的私德。
杀一个人不难，甚至说以他现在的能力，灭上一个家族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可杀人，是需要理由的！
杀一人，与杀一群人的理由，又有着不同。
如今在他心中能称得上理由的，唯有当年与月华仙子的那份约定。
但这个借口，显然不足以支撑他去杀上一群人。
这便是他纠结的地方。
虽说他只是一介散修，也向来自认并非什么好人，可轻易动手去灭人家一门这种事，还是令他大为犹豫。
他这些天，主要便是在调查宗家的过往恶行。
哪怕是稍微出现点欺男霸女，或者是为非作歹的事，也好让他对自己有个交代。
下起手来，才不会有那么重的心理负担。
可得到的结果，却是令他颇为头疼。
整个宗家的风评，实在是好的有些过分。
转悠一圈下来，几乎从那些附庸在此的散修口中，听不到一点关于宗家的不是。
这宗家千百年来，尽管家族兴衰，家主更替，却是从上到下，一直秉持着极为淳朴的家风。
无定坊在其管理下，也很少出现无故死人的情况。
而且每隔一段时间，宗家还会效仿宗门那样，拿出一定修炼资源举办各种盛会，吸引外界修士参与争夺。
就像这次，乃是越国十年一届的散修交流大会。
大会上，不仅有隆重的拍卖和交换环节，还专门设有擂台斗法，所有的彩头均是宗家提供。
可以说这个家族在吃肉的同时，并没有做的太绝，还留下了足够的汤给别人喝。
相比于很多阴损歹毒的势力，已经算是仁义之家了。
茶肆中，听着四周聒噪的谈笑，看着从眼前走过的各色行人，莫寻颇有种荒唐的感觉。
他就像是一个故意找茬的卑鄙小人。
人家明明没有一点过错，他却因为要杀对方，而在绞尽脑汁的去网罗罪行。
如果说别人的虚伪只是流于表面，那么他，却是连自己都要欺骗。
事到如今，他也没资格去评定当初那份承诺是错是对。
作为受益者，月华仙子给他的玲珑环的确帮过不少忙。
甚至有好几次，都在险象环生中救他于危难。
这便是种因得果，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摆正自己的内心，直到走上歧路，才发现已经进退维谷。
但扪心自问，世间又有几人没有虚伪的一面？
就拿最简单的例子来说，路上捡到钱袋。
一部分人会据为己有，立刻离开现场。
这种人是自私的，但不否认他们自私的很坦荡，因为他们内心深处，不会有任何愧疚感。
另一小部分人，则会在原地等失主，哪怕等上一天一夜，也要将东西还给人家。
这无疑是高尚的，可以归到内心纯洁的一类。
还有一部分人，便是虚伪的。
他们明明想占为己有，但却又会生出负罪感。
这时候，他们往往就会做出一些荒唐的举动。
比如给自己限定一个时间，一炷香，或是半个时辰，然后在这期间驻守原地。
一旦失主来了，便会失望的还给人家。
若是等不到，就心安理得的匆匆离开，从而来抵消那种负罪感。
甚至在等待期间，还会偷偷祈祷失主莫要这么快的找上门来。
明明自己现在所做的，就是在等人家失主，可又偏偏不希望能等到。
世间虚伪，大抵莫过于此！
不能简单的将此类人归结为善恶，毕竟每个人内心深处，都存在着自私的一面。
人性使然，无可避免！
莫寻现在的情况，就跟这差不多。
他承了月华仙子的人情，是想要努力完成那份承诺的。
可以恶还情，却又大大的违背了他的本心，所以才会纠结于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