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理封存……”陆曦迅速抓到了关译心这段话中的一个重点，“你是觉得，他们把原本那个地下一层的房间，全都灌了水泥？”
关译心：“……”
她默默地瞅了陆曦一眼。
好家伙！
陆曦的想法倒是和她当初的想法相同了。
之前在那个赛博朋克世界的时候，关译心发现调查部的工作人员竟然物理封存隔壁郑小希住过的402宿舍时，一开始也是觉得，他们会往里面填水泥，为了防辐射的话，没准水泥里还能再多掺杂些粉碎掉的铅板颗粒。
陆曦迅速反应过来：“等等不对，你刚刚说了，这里的地板下满应该是空房间，那肯定不能用水泥填充——”
说到这里，陆曦又有点迟疑了，“但是填充个八分满也不是不行，正好瞄着门框的高度什么的……”
关译心：“那什么，陆叔叔，我的意思其实是说，他们可能用砖头啊水泥啊什么的，把楼上通往楼下的楼梯口给封上了，倒也不至于把下面那一层全部填死。”
陆曦则是稍稍沉默了一瞬，然后开口问道：“像是这种，只有一层和负一层的建筑，要怎么去找楼梯口的位置？”
但凡当年那些工作人员在这里的宿舍能有个两层，陆曦也知道去对应的位置找楼梯……
关译心也不是学土木工程的，好在，她在那个赛博朋克世界和一群公司背景的少爷小姐们被困旧教堂的时候，刘青安这么一位有家学渊源的“打灰专业人士”对着旧教堂的建筑图纸扒了不少线索出来，关译心在旁边看着，具体怎么盖房子是一点没学会，不过，对于怎么辨认房屋结构中魔改后略显违和感的地方，倒是多多少少积攒了些许的经验。
而这里营地中的房子就是一排平房，完全像是库房一样呈现出一个整齐的长方体，所以，这里宿舍的整体结构反而是非常简单清晰的。
当然了，这些都是旁枝末节的东西和费劲巴拉的思路。
关译心一边往下一个房间走，继续搜查每个人宿舍中的痕迹，一边已经摇了摇自己衣兜里的小怪物关一一。
“关一一，睡醒了吗？”她在精神连接中，耐心地和睡得呼呼的小怪物问道：“等你睡醒了，就去楼下房间瞅瞅，哪边是空层，以及，我们还能从哪边下去。”
就算关译心没直接开口说话，也能听到那种奇诡声音的陆曦：“……？？？”
这算是什么？
陆曦不禁心道，仅存在于意识之中的某种奇怪生物，直接就自带穿透钢筋混凝土的能力？
不，不对。
也不是仅存在于意识之中，只是关译心和它交流的时候不需要把声音说出来而已。
至于关译心的衣兜里，虽然因为这件衣服整体是非常宽松休闲的款式，看上去的时候没有一点线条上的局促感、衣服兜里也很能装东西，但是仔细去观察的话，还是很容易就能从宽松的衣服褶皱中，辨别出衣兜那里略微凸起的一小块形状的。
偶尔的时候，他分明注意到，关译心不管换了什么衣服，她的衣兜里，似乎都会时常有轻微的动静，连带着衣兜那里的布料都会鼓起来稍微还会轻轻动一动。
虽然陆曦有点心情复杂，不过，小怪物关一一还是缩在衣兜里发出了些许“吱吱唧唧”的动静。
它好像还没完全睡醒，从关一一兜里爬出来的时候，还一只小巧的爪爪脚滑，直接以倒栽葱的姿态，一头砸向了地板的方向。
关译心豁然间睁大了眼睛。
她下意识的伸手去捞，结果，关一一这次的倒栽葱行为，除了重力加速度导致的一头栽下去之后，它自己好像还往下使了使劲，以至于，以关译心如今的反应速度，愣是只捞到了关一一一个尾巴尖。
并且，小怪物关一一本身的长度，似乎也在就今天一晚的短时间内，突然间就又继续增加了。
以至于，关译心明明都抓住了它的尾巴，但是，小怪物那个棱角分明的三角脑袋，依旧“咚”的一声，狠狠地砸在了地板上。
并且，在用头砸地板发出巨响的同时，关一一还十分头铁的愣是在水泥地板上砸出来了一个小坑。
关译心看见这一幕，都要瞳孔地震了。
她的手指间还轻轻地抓着关一一的尾巴尖。
上次当着陆离的面，在海滨度假村的酒店会议室里，关一一还只是用头把实木会议桌砸出来了一个小坑而已！
不过，小怪物关一一大概通过这一砸，也把自己砸清醒一点了。
它吧嗒了一下嘴，然后，身体一扭，就直接从水泥地板上往下穿过了。
与此同时，那根鳞片漆黑发亮、隐约还散发出甲方满意的低调且瑰丽的光泽的细细长长的尾巴尖，便光滑顺溜地从关译心的手指间划过，轻轻晃了下，然后跟着消失在了水泥地面上。
“你这是小——”陆曦一句“小宠物”都说到一半上了，想起小侄女上次的否认，便立即改口道：“你这只小伙伴居然这么长的吗？”
陆曦瞄着关一一刚刚在水泥地上砸出来的小坑，也不由得啧啧称奇道：“感觉它缩在你兜里的时候，好像也没占太大的地方。”
关译心：“它会把自己蜷起来。”
陆曦不禁感慨：“好像挺好玩的。”
关译心迟疑了一瞬，点点头，“嗯……”
陆曦盯着水泥地面上刚刚砸出来的小坑，伸手摸了摸下巴，琢磨道：“还会穿水泥地面？这个小东西有点意思啊……”
他说这话的时候，言语动作间都带着毫不掩饰的兴致盎然。
说人话就是，感觉好玩。
他也想养。
毕竟，陆曦自己因为这些年的特殊遭遇，本身对于其他的普通人，是怀有一种隐晦的、很难坦然去说些什么的疏离感的。
反而是在他之前意外得知了自己的大侄子陆离和关译心眼睛里看到的场景都是充满裂隙的碎裂感之后，才对这两个年轻人突然萌生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大家都是异类的微妙的亲切感。
而且，陆离和关译心两个人还不一样。
关译心身上的疑点明显要更多一点。
如今的关译心，给了陆曦一种十分清晰的、和他自己相似的“怪异非人”的印象。
刚刚那只从关译心衣兜里冒出来头铁到能把水泥地面砸出坑来的那只“小动物”，可以说是再次充分地证明了一点。
陆曦从来都是有什么想法就要去做的性格，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之后，当即就好奇地向关译心询问道：“你养的那只小动物，还有别的吗？我也想养一只。”
关译心：“……”
微微哽了一下之后，关译心摇了摇头，干脆得回答道：“应该是没有。”
她甚至至今都搞不懂关一一的真正由来。
只是一直都隐隐约约有些猜测，估计和那个赛博朋克世界的原身有关……
想到这里，关译心的心中突然微微一动。
地球现实世界这边的陆曦，十多年前，曾经遭遇了那个赛博朋克世界的“陆曦”的附身，两个人的意识还在他这一具身体里产生过不少的冲突。
而她这边的话，则正好是对应的一个情况。
她的意识无缘无故间突兀地进入了那个赛博朋克世界的原身身上。
本来，她自己应该处于那个多出来的“第二人格”、或者更直白的“侵入者”的位置上。
只不过，那个赛博朋克世界的原身却似乎在她进入之后，就直接彻底的销声匿迹。
并且，考虑到自己刚一穿越过去就出现在了前往中央大学的N-E-314向地下列车，这个时间节点就足以证明，在她出现前的那一瞬间，原身都还在的……
这样一来的话，原身就仿佛是突然消失了。
这里面有没有原身自己作死的成分，关译心不知道，但是现在回想起来，的确是越想越觉得里面绝对藏着问题……
关译心的心里隐隐闪过一丝不安。
她斟酌着词句，语气都变得比平时更加谨慎郑重地开口道：“陆叔叔，我想向你咨询一件事。”
对于关译心这突然变得好像还有点尊敬的态度，陆曦是多少有些惊讶的，“嗯？什么事，你说。”
毕竟，陆曦自己身上也有很多他不愿意说出口的诡异之处。
所以陆曦这会儿对待关译心的态度，难免有种难以形容的亲切感。
真要说的话，大概就是，一边正常而又自然的生活在人类社会中，一边却又隐隐有一种，自己其实是人群中的一个异类的复杂心情吧……
只不过，陆曦的情绪终究是内敛的。
关译心也只是隐隐觉察出了他的态度中多少带点微妙，却想不到陆曦本身是怎样一个复杂多变的心路历程……再加上陆曦和陆离本来也有亲戚关系，关译心对陆曦的态度，自始至终都是，有点相信，又有点怀疑，还有点对他过往经历的震撼和敬佩，同样处于一种随时波动的礼貌状态。
关译心谨慎地开口问道：“你是怎么确定，那个附身到了你身上的另一个‘陆曦’的意识，从你身体里彻底消失的？”
陆曦没有立刻回答。
甚至于，他那张如今看来越发年轻俊美、隐隐流露出几丝精致的非人之相的脸上，还毫不掩饰的闪过了一丝略带讽刺的笑意。
不过，那个瞬间阴鸷戾气、充满嘲讽的笑容并非是针对关译心的。
陆曦很快便收敛起了自己对另一个“陆曦”的敌意，再开口的时候，语气甚至是平静而温柔的。
“小侄女，”陆曦明明就站在关译心对面很近的距离处，但是，他那个淡静到与世无争的声音，却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下子就恍恍惚惚间落入了关译心的耳中，“你为什么会觉得，那个意识就已经彻底消失了呢？”
关译心霍然间缩紧了瞳孔。
那一瞬间，令人背脊发凉的悚然冷意，仿佛已经从她的指尖沿着身体里的血管彻底侵入了骨髓深处。
关译心简直有种不寒而栗之感。
她的手指微微动了动，有些缓慢地握紧了拳。
“没有人能够确定，那个‘人’的‘意识’已经彻底消失了。”关译心喃喃低语道。
就像是陆曦并不能确定，那个来自于赛博朋克世界的“陆曦”已经彻底消失一样。
她这边预见的那个“原身”，真的就这样彻底消失了吗？
关译心一时间心情五味杂陈……
陆曦则是深深地看了关译心一眼，然后给出了一个极为肯定地回答：“是。”
要不然，他这些年也不会一直沉迷于去各种又是无人区、又是雪山山巅、又是神庙、又是教堂，堪称五花八门的景区进行各种深度“旅游”了。
两个人一时间谁也没有继续说话，就这么站在原地略停留了一会儿。
过了片刻后，还是陆曦主动开口，换了个话题，转而和关译心问道：“你那只小伙伴就这么跑下去了？”
关译心稍稍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点了点头回答道：“嗯。”
陆曦：“所以，我们是要在这里等它回来吗？”
“不用等，”关译心却摇了摇头，说道：“我继续翻找下一个房间里的线索，至于你……”
关译心的语气稍稍停顿了一下，根本没往下继续说。
她甚至不知道陆曦到底是干嘛来的。
明明到的比自己还早，而且是早有计划，但是现在和他汇合之后，她真的看不出陆曦的思路来。
就过来抓了一小塑料盒的晶体碎片？
想到这里，关译心也只能继续保持沉默。
陆曦则是终于从水泥地板的小坑那里收回了视线，然后看了关译心一眼，笑着说道：“也行，那我们直接去下一个房间？”
他似乎就这么默认了关译心刚刚的安排。
关译心径直转身。
陆曦也立刻跟了上来，期间还和关译心说道：“看来，你和你那只小伙伴之间，就算隔开了一段距离，也不会影响你们之间的交流。”
关译心不由得扭头看了他一眼，“你不是也没受到影响吗？”
陆曦立刻就反应过来了，关译心这是在明说，他这边之前就听到了她和关一一之间交流的事情。
顿了顿，陆曦直接回答道：“那也不是……我能听懂你在说什么，但实在是听不懂你那只小伙伴发出来的‘吱吱唧唧’的叫声。”
想了想，陆曦还试图解释道：“就像是很多人都能从自家宠物都能叫声中领会它的情绪一样。”
关译心眨了眨眼睛，“啊——”
陆曦：“但是，这种来源于默契的事情，外人怎么可能做得到啊？”
关译心默默暗想，你大侄子陆离就能做得到。
果然，毫不掩饰的敌意才是产生了解的原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