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的鎏金琉璃瓦在晨光中熠熠生辉,玄烨身着明黄龙袍,一步步踏上丹陛。
他不过八岁稚龄,却脊背挺直如松,眼神里藏着超乎年龄的沉静。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文武百官的跪拜声震彻殿宇,玄烨抬手,声音清越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
“众卿平身。”
阶下,孝庄太皇太后端坐于东侧宝座,银白的发鬓衬着暗绣团龙的墨色朝服,目光扫过殿内百官,最终落在新帝身上,眼底是欣慰与深沉的期许。
待百官起身,她缓缓开口,语气平和却自带威严:
“玄烨虽年幼,却天资聪颖,性行纯良。如今承继大统,乃是天意民心。往后,还望众卿同心辅佐,共护大清江山。”
站在西侧的佟妃,如今已是圣母皇太后,一身凤冠霞帔,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端庄与温和。
她看向孝庄,微微欠身:
“母后所言极是。皇上年幼,往后朝中诸事,还要多仰仗母后指点,臣妾与皇上,都感念母后的抚育与扶持之恩。”
孝庄微微颔首,目光转向立在朝臣之列的福全与福清。
二人是玄烨的兄弟,今日一同被封王,福全为裕亲王,福清为恭亲王。
“福全、福清,”孝庄开口,语气带着几分告诫,
“如今你们已是亲王,当以国事为重,辅佐皇上,兄弟同心,不可有半分私心。”
福全性情沉稳,当即躬身应道:“孙儿遵旨。必当尽心辅佐皇上,不负皇祖母与皇上的信任。”
福清则显得略有些意气风发,却也恭恭敬敬地回话:
“孙儿谨记皇祖母教诲,往后定当以大清江山为重,与皇上、与裕亲王同心协力。”
他回话时,目光不自觉地飘向玄烨。
登基大典过后,福清回了刚册封的恭亲王府。
府中一处偏僻的院落里,董鄂氏身着素色衣裙,正凭栏望着墙外的天空,眼神空洞。
听到脚步声,她回过头,看到福清走进来,脸上没有丝毫波澜。
福清看着她,语气复杂:
“额娘,往后,你便安心在此处住下吧。王府虽不比宫中,却也衣食无忧。”
董鄂氏嘴角勾起一抹凄冷的笑,声音轻得像风:
“安心?王爷是让我在此处,做一辈子的笼中鸟吗?”
“是你自己选的路。”福清的语气沉了下来,
“如今落到这般境地,怨不得别人。”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冰冷,
“我能保你一命,让你在王府安度余生,已是仁至义尽。
记住,此生不得踏出这院落半步,否则,休怪我无情。”
董鄂氏闭上眼,两行清泪滑落。
——
寿康宫的暖阁里,地龙烧得正旺,却驱不散空气中的凝重。
孝庄太皇太后端坐在铺着貂绒软垫的宝座上,玄色镶金边的朝服衬得她面色愈发沉肃,眉头拧成一道深深的沟壑,目光如利剑般射向下方立着的博尔济吉特氏。
“今日登基大典,你为何称病不出?”
孝庄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哀家清楚你的身子,前几日还好好的,怎会偏偏在这等要紧关头不适?不要和哀家说那些虚头巴脑的借口,哀家不听!”
博尔济吉特氏身着一身素色绣兰纹的常服,乌发仅用一支玉簪绾起,脸上不见丝毫病容,反而透着几分淡然。
她迎着孝庄锐利的目光,微微弯了弯唇角,语气平缓得听不出情绪:
“姑母息怒,侄女并非有意推托。今日是皇上登基的大喜日子,朝堂有您坐镇,后宫有圣母皇太后佟氏打理礼仪事宜,已然周全。侄女在不在,其实并不打紧。”
“简直荒谬!”孝庄猛地拍了下扶手,玉扳指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你是先帝册封的正宫皇后,是玄烨名正言顺的皇额娘!
佟氏不过是皇上的生母,虽晋了太后,终究是侧室出身,永远都越不过你去!”
她深深叹了口气,语气中满是恨铁不成钢,
“你如今这般避事退让,让人看了只会觉得你怯懦无能。往后朝堂稳固,后宫之事渐多,佟氏若趁机拉拢人心,培植势力,这后宫不就成了她的天下?
你博尔济吉特氏的脸面,还有哀家的脸面,往哪里搁?”
博尔济吉特氏垂眸看着自己素净的指尖,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浅影,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姑母多虑了。”
她缓缓抬眸,眼神澄澈而平静,
“佟氏纵然有心,可这后宫的规矩、朝堂的制衡,哪一样离得开您的掌控?她怎么逃得了您的手掌心呢?”
她顿了顿,声音放得更轻,
“侄女本就无心于后宫权势,也不想与任何人争长短。
只要能安安稳稳地住在自己的宫里,吃穿不愁,平平安安度过余生,便已是心满意足。”
孝庄看着她这般不争不抢的模样,胸口的气闷更甚,却又无可奈何。
孝庄指着她,语气复杂,
“哀家费尽心机将你推到后位,可不是让你这般浑浑噩噩过日子的!
博尔济吉特氏的荣耀,不能毁在你手里!”
博尔济吉特氏只是淡淡一笑,没有再争辩。
——
时光荏苒,春去秋来,转眼间六年光景便过去了。
玄烨已然长成十三岁的少年,身形颀长,面容俊朗,眉宇间的沉稳与威严更甚往昔。
御书房
孝庄看着他,眼中满是欣慰:“玄烨,你长大了。”
她抬手抚了抚鬓角,
“这些年,你苦学政事,留心民生,如今已然能够独当一面。
这朝政,也该逐步交还给你自行打理了。”
玄烨心中一动,起身向孝庄躬身行礼:
“孙儿能有今日,全赖皇祖母悉心教导。
往后,朝中大事,孙儿仍会多向皇祖母请教,不敢擅自做主。”
“好孩子。”孝庄含笑点头,话锋一转,
“不过,除了朝政,你的终身大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你已十三岁,按祖制,也到了选妃成亲的年纪。
选一位贤良淑德的皇后,不仅能为你打理后宫,更能为大清稳固朝堂根基。”
玄烨闻言,脸上露出一丝少年人的腼腆,随即又恢复了沉稳:
“孙儿听从皇祖母安排。只求所选之人,能与孙儿心意相通,共渡余生便好。”
——
孝庄太皇太后的銮驾刚踏出御书房门槛,殿外便传来一阵急促却不失章法的脚步声。
玄烨指尖还未触及案上的奏折,鳌拜已掀帘而入,一身藏青蟒纹袍服衬得他身形愈发魁梧,脸上堆着近乎夸张的笑意,连眼角的皱纹都挤成了沟壑。
“皇上!皇上!您快瞧瞧这个!”
他大步流星走到案前,双手捧着一本烫金名册,语气急切又带着邀功的雀跃,
“奴才寻遍京城内外,把所有名门贵女的底细都摸得一清二楚,特意整理了这份名册!
一个个皆是出身高贵、才貌双全,这样的姑娘,才配得上皇上的龙体!”
他说着,把名册往玄烨面前推了推,眼神亮得惊人,那股子热络劲儿,倒真像是自己要成亲一般。
玄烨抬眸看他,少年天子的眼神沉静如水,不见半分少年人对美色的好奇,只淡淡扫过名册上密密麻麻的名字。
“师傅,”玄烨放下手中的朱笔,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听不出丝毫试探,只有全然的真诚,
“朕记得,师傅的瓜尔佳氏乃是名门望族,族中女子想必皆是秀外慧中。
不如,朕的皇后,便在瓜尔佳氏中择选一位如何?”
鳌拜脸上的笑容猛地一僵,像是没料到他会有此提议,连忙摆了摆手,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谦逊:
“皇上万万不可!”他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道,
“瓜尔佳氏虽有些薄名,但眼下确实没有适龄的女子能配得上皇上。
再者,族中姑娘们容貌平平,性情也多是粗疏的,怎能委屈了皇上这真龙天子?”
他一边说,一边悄悄观察玄烨的神色,见少年天子脸上并无不悦,才稍稍松了口气。
可不等他缓过神,玄烨却突然话锋一转,目光直直看向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既然皇后之位瓜尔佳氏无人能及,那朕的太子妃,便劳烦师傅让瓜尔佳氏好好教导一位适龄女子吧。”
鳌拜脸上的笑容彻底敛了下去,他盯着玄烨看了半晌,少年天子的眼神清澈却深邃,那里面没有半分玩笑的意味。
他心中一动,瞬间明白了玄烨的用意——这是给了瓜尔佳氏无上的荣耀,即使有一日他离开,瓜尔佳氏也不会落败。
鳌拜沉吟片刻,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单膝跪地,双手抱拳道:“奴才……全都听皇上的。”
玄烨见他应下,嘴角终于勾起一抹满意的浅笑,那笑容里带着少年人的轻快,又藏着几分运筹帷幄的深意:
“如此,便有劳师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