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大哥又说道：“这批货，妹夫要得这么急，也不知道他售价是多少，质量要求是怎么样。我还可以从英国、丹麦的公司采购，可现货并不多，现加工时间肯定会很长。我有一个美国朋友，他在菲律宾有一家船运公司，在印尼还有分司，专门从事这两个国家内，海岛间的运输。他有大批存货和待维修的机帆船设备。”
梅父：“那就帮联系一下，看有多少货，马上发过去，东南亚运到香港，路途近多了。我们家香港的货仓，可以改成维修工厂，对二手马达，对推进器进行修复。”
梅大哥又点担心：“唉，妹夫做生意，也不明确说明，如果客户对修复的二手设备，不接受，不同意，影响我们的声誉。金钱上损失倒没什么，因为这些二手设备价很低，客户不接受，扔掉都没问题……”
梅父：“不必说了，照你妹妹电报做就行，旧设备你电报中说清楚。香港是船运中心，找些维修技术工人，应该能做到的。”
“爸爸，好像你对妹夫的事情很清楚，你是猜的吗？”梅大哥有点感觉父亲神秘莫测了，“还有，这个联系人王玉山是何许人也？”
梅父嘲笑的口吻，“应该就是你那个少将妹夫。”
“他不是叫赵启山吗，怎么连姓都改了，祖宗都不认了？”
梅父：“你管他的名字叫什么呢！我第一次见到这小子时，他还叫刘山呢，你弟弟还说，瞧他那个不伦不类的名字。唉，如果他那时名字好听点，我或许会同意他俩个的婚姻，你妹妹就不会有那么坎坷的婚姻经历。”
梅大哥知道，那时妹夫叫什么，父亲都会让妹妹嫁到张家的。
妹夫买这么多机帆船用设备，到底要干什么？梅大哥想好好问一问，但老爹不让问，就让照做，本来对生意不是十分关心的老爹，突然对这笔业务关心了。一直到四五个月后，欧洲报纸、电台，铺天盖地谈论中国，报道解放军进攻、夺占海南岛，国共争夺中国沿海各个岛屿，梅大哥才反应过来。
梅父要梅大哥做好计划，将来把梅凌寒接到欧洲，从小进高级寄宿学校，这学校历史悠久，原来专供皇家子女寄宿上学。
这事把梅大哥搞得哭笑不得，孩子还没有断奶，怎么可能离开母亲。梅父却说，孩子学语言要趁早，别像他这样，一把年纪到了欧洲，跟聋子哑巴没什么两样。梅大哥也知道，这是父亲感到了寂寞，性情也大大改变，想和隔代人在一起了。
梅大哥给梅琴去信，希望她去欧洲，但梅琴根本不回应。
一直以来，对这个妹夫，到底是共产党，还是国民党，梅大哥根本就弄不清楚。
党国在港情治联合办事处撤销后，各个部门又各自为政，保密局、党通局，又各管各的特务，许多人也脱离了特务机构，各谋生路去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高层发现没有一个统一领导，就是一盘散沙，有时还互相拆台。没办法，还要有人来协调。联合办事处不能叫了，刚撤销又建立，自己打脸自己，那像什么话？不知道是哪个聪明人，想到一个新名词，叫“联合特派员”。
在原来联合办事处的领导人中，选一个资历最深的、最了解情况的人，这个人就选定了老姜。
这天，老姜得到保密局的通知，说赵启山已脱离沦陷区，投奔“自由世界”，要老姜带着原保密局的人，劝赵启山回归党国。
找到赵启山并不难，特务找到赵启山时，赵启山正和工人一起，从港口货运车上卸东西呢。
“是赵先生吗？”
赵启山抬头看了一眼眼前的人，想起这人是联合办事处的，到底归属哪个部门，赵启山不记得了。
“你认错人了，我姓王。”赵启山故意装傻，也表现出不问政事的样子。
这个小特务在赵启山面前，也不敢放肆，继续往下说道：“赵先生，今天晚上六点，在香粤楼，有位姜先生想与你见面，希望你能赏光见一面。”
说完，小特务转身离开，赵启山松了一口气。
老姜终于露面了，不等赵启山去找他，他主动找上门来。
胡民恩和赵启山分析，老姜肯定劝赵启山赴台。如果赵启山去了，那将是无尽的审查，即便是侥幸过关，也会被束之高阁，永不会再用。能过关的可能性非常小，单凭帮助刘主席等要人离开成都，就够军事法庭判罪的。
另外，胡民恩分析，如果赵启山不同意回台，可能会遭暗杀，机场爆炸案就能说明这一点。
中午，在一家小饭店，赵启山与胡民恩见了面，“老姜约我晚上六点，在香粤楼见面。”
胡民恩说道：“今天估计不会有危险，如果在规定的时间，你没有去台，他们就会动手。”
赵启山问道：“昨天两个船长来问我，招商局什么时候起义？”
胡民恩回答：“等所有船回港后，就可以宣布起义，梅氏物贸公司与招商局业务较多，要提防特务报复你家，可以将梅琴和孩子先隐蔽好，或者先送去欧洲。”
赵启山摇摇头，自己刚刚回到家里，马上把梅琴送走，她肯定不同意，赵启山没有说服梅琴的理由。
“在起义前，干掉老姜，”赵启山下决心说道：“现在他是在港特务总负责，擒贼先擒王，只要干掉他，敌人群龙无首，要乱一阵子，等敌人重新再派人来港，起义也成功了，随着港英警察大范围介入，特务行动也会受到限制。”
胡民恩反对，“你很可能干不掉姓姜的，他的警卫严密，也转入地下，都躲藏起来了。即便是你有机会下手，杀了他，姓姜的死了，谁都知道是你干的，他们会一直追杀你，不如你先答应并拖着，一直不去台湾就行。”
赵启山反对这样应对，“这样太消极了，他们早晚会失去耐心。机场爆炸案就是先例。”
胡民恩说道：“我们可以通过关系，让港警对你加强保护，等招商局起义，订的船用设备交货，你可以去欧洲。”
让赵启山躲着这帮特务，不符合他的性格，他是习惯于主动出击的人。
“你的警卫小白还在香港吗？”胡民恩见赵启山不话说，已经猜到了他在想什么，胡民恩阻止不了赵启山的行动，因为他也无法确定，赵启山主动出击好不好。
赵启山一歪头，“那边斜倚着电线杆上的人就是。”
胡民恩仔细看了看小白，“如果你被特务盯上了，就不合适作我们与招商局的联络工作，可以由小白来完成。我们可以见面，你把消息让小白传过去。”
“可以由小白传，他时间很灵活，到处打短工，和梅氏物贸员工关系也好，在外面苦力哥们也挺多。”赵启山笑着介绍。
胡民恩提醒道：“广交朋友是好，但也要注意，别让特务盯上，别交到特务朋友。”
赵启山点头，“他的军事能力强，又受过特工培训，长年在保密局，对特务那一套很熟悉。梅氏物贸一直给他提供经费，他对工友非常大方，还帮工友出头跟黑道对抗，人缘很好。我也让他组织松散帮派团体，作自我保护。”
胡民恩道：“自己组织起来，自我保护很好。香港已经开始实行身份证制度，别忽略这一点。”
“小白已经办完身份证了，他还在学粤语，现在他身边的人，都是内地过来的，还要向香港本地发展。将来还要和警察打交道。”赵启山顿了一下，又说道：“我观察，他们还没有监视我，我对我的反跟踪能力，还是有信心的。梅氏物贸与港口打交道多，目前还是我来联络港口为好。”
胡民恩：“只要你没有危险，当然由你出面最好了。另外，我们新华社警卫小组的组长，姓雷，也是两航起义时的纠察队长，会粤语，你应该认识，在香港，也归你指挥。”
“小雷没有离开香港，这太好了，小雷与小白非常熟，让他们继续合作。哎，挺想蔡文波的，他好吗？”
“你想蔡文波，他肯定没时间想你，建立新中国民航业，他一天当两天用！”
“还有件事情要告诉你，”胡民恩显得很兴奋，“你说的那个秃头站长，已经被我们抓住了，这家伙走投无路，也躲到了藏区，王玉石同志，对解放军提供了帮助。毕站长和那个大块头，我们正缩小包围范围，用不了几天，就会把他们都捉拿归案。”
赵启山开心地笑了起来。
胡民恩语言又变得沉重起来，“还有件坏消息，也必要告诉你，王玉河师长，随四野主力南下时，汽车触雷，身负重伤，已经离开部队，在武汉养伤。”
赵启山又沉默不语。他担心玉河，这已经是第二次负重伤了，上一次随西路军西征，在河西走廊上，掉下悬崖，被他岳父救活的，这次还能挺得过去吗？
晚上，香粤楼，赵启山来时，老姜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欢迎赵站长、赵司令回归自由世界。”
一见面，老姜首先说话，给赵启山一种居高临下感觉。
“别站长、司令的叫了，我听着刺耳，我现在就是一个小百姓，别无它求，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吧。”赵启山表现的心灰意冷。
“好，好的，我不称站长、司令了，因为你的保密站没了，城防卫戍司令部也没了，但你还是国军少将，称赵少将总该没错吧？”
“我也不当国军了，兵败如山倒，我早就对党国失去信心，大好河山丢给共军共党，我本不甘心，想抱住刘主席的大腿，偏安一隅，等待时机，图东山再起。谁曾想刘主席也没有信心，站在共党那一边了。”赵启山苦笑着说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也可能就这世道吧，刘主席求情，让我得以不进俘虏营，没签字投共，还得以来香港，与家人团聚。”
老姜一双鹰眼，紧盯着赵启山，“你也要脱离国军吗，一个堂堂少将，多少人奋斗一辈子的梦想，你就这么轻易放弃？就在码头，和手的工人，一起扛麻袋，抬设备，你也能做得出来？”
赵启山毫不犹豫，“有什么做不出来，原来为了国家，我可以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整天东拼西杀；你参与审查过我，知道我毫无积蓄可言，不能靠着老婆家里资产过活吧？干点活，劳其筋骨，我心安。白天劳累，晚上还可以睡得踏实，不然总在胡思乱想。”
老姜终于说出他的目的，“你应该去一趟台湾，向上峰把这件事情，来龙去脉说清楚。真想离开国军，还可以得到一笔安家费用。”
“没什么好说得，你想知道什么，我现在就可以说。至于什么安家费，我不在乎。现在我既不谈论共产党，也不谈论国民党。”赵启山明确拒绝。
老姜一看赵启山拒绝，便露出獠牙，“赵将军，成都机场爆炸，是共党制造的，你却能安全脱身，不向上峰说清楚，上峰若是怪罪下来，你是了解保密局的。”
赵启山冷笑道：“正因为我了解保密局，我才知道是谁制造了成都机场爆炸，不用拿这事威胁我，我清楚的很，别忘了我是干什么的，我这个少将怎么来的。你好、我好、大家好，不要打扰我平静的生活。把我惹毛了，小心我真的翻脸。”
老姜目露凶光：“我这是代表上峰跟你说话，我希望赵将军冷静点！”
赵启山道：“我很冷静，如果我不冷静，那个爆炸之后，我早就开口说话了。最后，我请你给上面传个话，我只想过正常的生活，放过我，原来我只想抱刘主席的大腿，没选对人，是我的命。你们要干的事情还很多，别总盯着我，把精力放我身上。我和我的家人若遇到威胁，我会反击的。我们两人也没有过节，希望井水不犯河水！”
说完，赵启山饭也没吃，起身就向外走，老姜也没有挽留，看着桌上的菜，自己开吃起来。
香粤楼门口，两个特务在车上，但赵启山今天没开车。
白天给赵启山送信那人，对另一个特务说道：“你去跟踪这个家伙，我白天露过脸了，怕被认出来。”
一个特务跟上了赵启山。
老姜一个人吃饭也没有什么意思，挑一样自己喜欢吃的菜，三两口就把饭吃完了，起身结账出来，看到自己的车停在门口。
“姓赵的没开车吗？”
那个特务回答：“他没开，走路离开的，我们的人跟上去了。看他去哪里，如果他去汇报，我们就能发现。”
老姜拉开车门，坐在了车后排，“这家伙精得很，汇报也不会马上就去的。”
然后，老姜自然自语道：“从今天的情况看，好像他真没投共。”在老姜疑惑之中，他的车启动了。
一拐弯，小白开着车，便悄悄地盯上了老姜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