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方向定了，剩下的就是干活的人的事了。
坐在轮椅上的荣易自然干不了这种活，没等在现场看上两眼就被他爸荣北迁推出了厂房。
“儿子，你确定是底座发生移位支撑的原因才让那玩意的胳膊断的吗？”
要拆这么个大家伙，光靠门里那几个人不行，这会儿得了消息的人都在往这赶，荣北迁推着荣易走在路上，一边试探地说出自己的担忧，一边又要分出精力冲那些迎面过来的工友打招呼——“老李也来了？”“来了来了，北迁，听说你儿子替咱们厂办了件大好事啊！”
一个回合下来，被动定了调子的北迁同志更愁了，儿子毕竟有段时间没摸这块了，冷不丁一接触，光靠眼睛看脑子想就让厂里的人这么大动干戈地拆解起重机，如果行了那自然好，如果不行呢？
荣易不是傻子，老爸的愁眉苦脸加上才说过的那句话，不用想就知道这是老爸信不着自己。
“既然信不着当初干嘛还鼓动我过来。”别以为他不知道，明面上看希望自己进厂的是爷爷，可老爸又何尝没希望自己过来看看呢？
荣北迁见被儿子看得透透的，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也不是鼓励……”
话才说了一半，后面要说得就被儿子打断了。
荣易捏着出门时从地上捡来的松针捏在手里玩，细长的针叶真像它的名字一样，针一样的扎手，荣易这段了两根，腻歪地把东西丢开：“放心吧，那台机器的所有数据我都研究过了，除了那里可能存在问题，再没别的可能。”
坚定的话让还迟疑着回头的荣北迁缓缓呼出一口气：“要是真的那可好了。”如果是因为坐力点出现问题，那就简单修复个大臂就能解决问题，比起现在研究的改组各部数据单从经济成本角度讲就能省不少。
省钱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工厂能多盈利，钱多了厂里的日子自然就好过了。
想想这几个月惨淡的工资，荣北迁那张窸窸窣窣爬了不少细纹的脸也慢慢露出了笑容。
可他天生又是个瞻前顾后的性子，高兴了没两秒钟，那颗怀疑的脑袋就又凑回到荣易身边：“儿子……”
“爸，再那么多问题你就要失去你这个儿子了。”荣易不耐烦的闭上眼，深圳的挫败一度让他忘了曾经那个意气风发说一不二的自己，更忘了曾经的荣易是哪怕身边的人都不赞成，他也是那个会笃定选择无误的荣易。
耳边忽然吹来一股风，抬起鼻子细细一闻，舒朗干净的味道里几不可闻地掺了点别的什么味道，荣易知道，那是属于春天的味道。
春天要来了，他的希望和自信也终于要回来了。
*
大型机械拆解比想得要耗费时间，大兴厂在编的百来个工人忙了两天，好歹算是把大个子大卸八块完。
这天是周末，厂里的人却都自动自觉地跑来上班，因为他们想看看自己折腾这么久的“工程”到最后会是怎么一个结果。
还是那间老厂房，还是那台老机器，现在已经是被卸到只剩一个底外加几个零散部件的老家伙，荣易坐在轮椅上看着两个年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年轻工人在那拆卸地盘的轮子。
别看那些轮子不大，想顺顺当当卸下来也是个力气活，又足足折腾了差不多半天，几个轮子好歹算是都被撤了下来，按照荣易的说法，老家伙会坏问题在于机器作业时多出了额外的支点从而出现了杠杆作用点的便宜，起重机说白了，着地的除了支腿，就剩这些轮子了，如果真的存在那个额外的支点，痕迹多半也要留在这几个轮子上。
大胡子是这方面的行家，到了这时自然自告奋勇的过去，对着那几个轮子开始检查。
铁路起重机因为吨重不同体积大小也有不同，轮子个数也会存在差异。
大胡子坐在地上，为了看得更精准，右眼还卡了一个高密度镜帮他检查。
别看他长得五大三粗，干起活却有种难得的细致，一个轮子从标记好的点位一路滚动查过去，大胡子的手始终像对待闺女似的小心翼翼的扶着这个铁疙瘩，那模样像是生怕它磕着碰着似的。
第一个轮子就在一圈检查后结束了。
大胡子摇摇头，表示这个没问题。
期待中的众人虽然略微有点小失落，可多少还是可以理解的，这些轮子都是按照安装顺序排列的，靠前的轮子本身出现问题的可能性也不大。
“等后面，等后面……”一个长相老成的工人拍拍工友的手，嘴里虽然说的是安慰的话，可从那张脸上还是不难看出他在紧张。
荣易笑了笑，他说问题在底下就在底下，摆弄大家伙又不像金融股票那么灵活，刻板固定的东西，想找出毛病在哪儿还是容易的。
寻思的工夫，第二个第三个轮子也在大胡子的操作下检验完毕，依旧没有受伤的痕迹，人群里质疑的声音越来越大了，荣易看着那些个紧张到扯袖子的叔叔伯伯，好笑地闭上了眼睛，出息劲儿。
午后的太阳顺着厂房的排窗落进来，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荣易闭着眼，伸手捞了把阳光在手里，心里感叹，东北的天总算暖起来了。
就在他打算好好享受享受这日光浴的时候，一直冷眼旁观的胡秋景忽然走到他身边，“喂”了一声，“就剩最后两个轮子了。
“第一个第二个没有，倒数两个没有的可能性就大。”所以折腾了厂里人这么一大圈，让大家以为这回能巧劲儿干活的你打算怎么办？
荣易睁开眼，眼底也微微地多出了一丝诧异，他回味着胡秋景的话，她说得没错，地盘作业，能诱导杠杆作用的作力点一般不会出现在两端位置，所以不应该啊……
就在荣易琢磨着问题出在哪里的时候，那边的大胡子满头大汗地放下了最后一个轮子，冲着众人摇了摇头：“没有……”
话音一落，那些期待着结果的大叔大伯顿时炸开了锅，毛病没找着先把车拆了？
“荣易，这是怎么回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