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盛来扭头看着陆相挽，他要她给他一个答案。
但陆相挽不解他什么意思。
她想问。
他也想问。
两人在疑惑的目光中对视。
突然耳边传过来愈来愈快的脚步声。脚步声匆匆，每一次都大力踩在途经的尖锐石头上，这样不断碾压着，强势得往前走的声音还真够残忍。
“来得可真快啊。”
薄盛来这一句音量不小，但陆相挽左顾右盼并没听见什么声音，她耳边只有大风吹向尖锐石头，被割成两半的凄凉呼啸声。
再过几天就入冬了。
天色只会越来越早灰暗。
这日子也只会一日比一日更寒凉。
她看着薄盛来的动静。
薄盛来此时在咧嘴笑。他颤颤巍巍咧起一侧嘴角在看向门外，陆相挽在他的侧面坐着，只能看见他咧起的嘴角。他慢悠悠饮尽杯中的红酒，起身走过来坐在陆相挽身旁。
陆相挽不明白薄盛来什么意思，他走过来脚步匆匆，迈得大步，陆相挽手脚疼痛来不及起身走开。她就眼睁睁看着薄盛来三五步走近，甚至没反应过来挪个位置。
她在和他对视。
薄盛来眼里的水腻像是包了保鲜膜似的塑料和假惺惺。陆相挽想问他到底想干什么。
但是还来不及。
在门被狠狠踹开的一刻，薄盛来正好伸手搂住陆相挽的腰，搂着她的脖子和她面对面借位接吻。
“砰——”
两人都转头看着门口。
一大块相框在黄金色光圈里的高大黑影里，他们什么也看不清，黑影有灰暗色模糊边际的轮廓，他没立马走近。
先是一声怒吼响起。
“你们在干什么？”
嘶吼的声音雄厚又掷地有声，在这栋别墅像是荡秋千似的时大时小，时近时远的叠字重放。
是薄时漠在怒喝。
陆相挽认出了薄时漠的声音，她想要起来但被薄盛来摁着坐下。她不开口求他救她，事到如今，落在他手里还不如薄盛来。
她条件反射所以要向他求救，但被摁坐下来的理智开始告诉陆相挽，别再找薄时漠，才是别找死。
她们各有心思看着薄时漠大步逼近。
直到薄时漠距离她们只有四五步远，薄盛来才松开手往前走几步挡在陆相挽面前。
他伸手拦住他。
薄时漠站在薄盛来面前止步，他没有动手冲过去。他看着薄盛来的眼神里，是棵棵缠绕在一起越发鲜红色的遍野荆棘，隐忍地对外透露出他现在矛盾尖刺和红眼。
薄盛来上下扫描他的脸，薄时漠微微起伏的胸膛是他还在克制自己的证据。
薄盛来表情越发得瑟。
他眼里是缱绵的温柔，像是软风吹过在他眼里一点点具体化象成粉白的棉花停滞叠加下来，慢慢融化成软乎乎的情水，混着一晃一晃的风情，似有如无还能听见那情水粘腻摇晃碰撞的声音。
那是半瓶葡萄酒的酒意。
他醉了，但也没醉。
他只是故意这么演戏。
但也不是故意的。
起码他对那双眼睛的真情是真的。
“我们？如你所见。”
薄盛来故意说的暧昧和意味不明。
他用大拇指擦自己的下唇，从右嘴角到左嘴角，左嘴角被他顺着他的动作擦出一点红润的酒渍，在他的嘴角撇着。
那酒巧了，和陆相挽的唇同色。
他故意将暧昧的眼神在自己大拇指指腹停留，脸上的笑像是意犹未尽。
他又故意慢慢抬头，眼神和薄时漠示威，他一举一止在暗示挑衅薄时漠，他唇上是陆相挽嘴上的唇釉。
薄时漠眼里的荆棘扎破了他自己。血红色从他眼底漂浮起来，他眼眶慢慢凝聚起一层薄薄的红，溢连到他的眼尾和眼圈。
他咬牙切齿。
又捏紧拳头。
骨头咯吱响。
他看着薄盛来，眼里已经再不是淡漠的神情，他的伪装在这一刻如烟火去，化成热烈尖锐的火迸发出来，燃得刺眼嘈杂。
他的愤怒已经溢于言表，他突然大步迈上来往薄盛来脸上挥拳。
薄盛来嘴角被打出血，他受不住薄时漠突然的力道，脚上踉跄被打偏了方向，连续往左后方刹不住退了好几步，直到他的脊背猛地撞击在往楼上去的栏杆上。
他受力的反作用被往前拱推着，又猝不及防脸朝地面摔去，他一手拉着栏杆及时单膝叩跪在地上，又一单手撑在地面上，身体才算是稳住。
他嘴角的血滴在地上。一滴两滴。
他低头看着沾满尘埃的地面上那两颗血腥。他笑，他笑自己终于看见了薄时漠的真面目。这是三十三年来，他第一次在薄时漠脸上，除了臭脸以外，看见了人的表情。
陆相挽在他心里一定不一样。
他赌对了。
他伸手用手背擦嘴角的血，撑着地面慢慢站起来之后突然开始哈哈大笑，粘着血沫的牙齿被他表露在外，嘴角破了角还在流血。
就像是吸血鬼似的，他眼里的黑眸亮着诡异的光，就像是黑夜里最远处的一盏路灯 ，是亮堂但依旧走不进那片黑暗里，因为脚下的路是黑暗的。
薄时漠漠不清他笑什么。他快走过去，单手用力拽拉过薄盛来的领子把人拉在自己眼前，他看他的眼睛，前者眼里恶心，后者咧着唇角挑衅。
“畜牲。”
薄时漠咬牙切齿，他举起拳头要往薄盛来脸上再打一拳。
但在此之前，薄盛来已经把拳头打在薄时漠脸上。薄时漠踉跄往后，他弯下腰降低重心，退了几步就已经刹住步子。
“畜牲？”
薄盛来呵笑。
“薄时漠，你差点杀死她，难道不应该你才是畜牲吗？”
薄盛来咧着嘴角笑，他发自内心在嘲讽薄时漠这一败涂地的爱。薄时漠是天之骄子又能怎么样？他也有得不到的东西。
他和他一样，早晚也有恨不得去死的那天。薄盛来不由得哈哈大笑。他从现在开始，一定会数着日子等那天来。
薄时漠边擦嘴角的血边起身。
“你说什么？”
薄时漠差点杀死陆相挽几回，他不知道薄盛来在说什么，或者说，他自己也没意识到，他竟然在回想和辨析薄盛来说的是哪一回。
薄盛来伸手擦自己又流出来的血。他微微仰头，微阖的眼里流转暧昧的粉红色。
“我说我亲眼看见了那道丑陋的疤。”
那道疤在陆相胸口往上一点的位置，位置很暧昧。薄时漠立马扭头看向陆相挽，她现在衣装又乱又皱，尤其领口的位置像是被人狠狠拽过。
那道疤现在并没有表露在外。
说明薄盛来扯开过她的衣服。
薄时漠僵硬又迟缓地扭过头看向薄盛来，薄盛来嘴角的血红太恶心，他说不定还亲吻过那道疤。
薄时漠嫌恶心，他走近几步又用力挥拳打在薄盛来脸上。薄盛来被狠狠打倒在地。他侧趴在地上不动。
薄时漠快走过去抱起陆相挽。
陆相挽拼命挣扎。
“你放手。别碰我。你弄疼我了。”
薄时漠迈着大步子气冲冲走远，薄盛来手撑着地板坐起来目视她们走远的背影又失力躺下。
他仰着脸看着天花板，眼角温柔缓慢又无声地流下一滴眼泪。他静静躺着，而后突然开始哈哈大笑。
他唇反复合拢又咧着。他分明双唇在颤抖，可他笑得胸脯不断起伏。他的眼泪越来越汹涌，无声得落下，没有说一个字，也没有哭腔，他一直笑了好久。
哈哈大笑开始。
无声的笑结束。
他慢慢安静下来。
白颂清得不到的，薄时漠也终将会得不到。他大仇即将得报，他信报应会来的。
他哭笑着，祭拜和慰问白颂清的在天之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