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某种原因，当晚吃饭的时候廖星火全程都没有抬过几次头，好像突然之间就对木制桌上的纹路产生了浓厚的好奇心，吃了七八分饱就借口困了溜回房间。
徒留餐桌旁的几人各有所思。
然而这天晚上，廖星火睡得不怎么好，倒不是因为早些时候的登徒子行为，而是一闭上眼睛脑海中就开始立体环绕式回放吴斜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敲在耳膜上仿佛不详的征兆。
从投影地宫出来之后一直安静缩在胸口的神妄就在这个时候动了动，像是压在胸口的猫猫团在舒展身体。
廖星火躺平，隔着被子摸着神妄，眼神有一瞬间泛着机械式的无机质蓝，在浅色的眸子里格外清晰。
之前就说过神妄保有一定的活性与“人性”，在廖星火没真正掌握它的时候，它甚至可以限制廖星火的行动范围，不允许他离神子石棺太远、晚上必须得回神子宫室……
这倒不是因为神妄有多么嚣张妄为，它的“人性”还没有丰富到这种程度，只是单纯地想要这么做而已，它又不懂得照顾别人的心情。
廖星火彻底掌握神妄之后就从投影地宫出来了，到这个时候神妄已经以他的意志为主，不过还是会不开心，所以总是缩在胸口不动弹，像是在挂机或者消极怠工之类的。
然而就是这样的神妄给廖星火传递了一个信息，直接让他大半夜从床上爬了起来，摸黑走到一个房间外面。
考虑到这栋别墅将来会住不少耳聪目明的人，当时建造的时候就格外注重隔音这一块，可是大半夜的，周围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廖星火只轻轻叩了两下门，心里也慢慢平复下来。
如果里面的人已经睡了他也不着急，明天再说也一样，左右也就一夜的功夫，他能等。
想是这么想，房门真从里面被打开的时候廖星火还是开心得不得了。
“……星火？”里面站着的人显然是从床上刚起来的，丝绸睡衣柔顺贴在身躯上，黑发略有凌乱不复平日的整齐，一双凤目半睁不睁，看清大半夜敲门的是廖星火才稍微精神一些，声音里却还带着些微困倦。
廖星火精神过头了，甚至有点亢奋，明亮有神的眼睛写满了蠢蠢欲动：“解雨辰，你能弄来潜水设备吗？”
这下解雨辰是彻底清醒了。
按理来说，别墅下面就是灌满了水的投影地宫，按照解雨辰万事俱备的习惯别墅里应当准备好相关的设备才对。
可是问题在于当时廖星火在投影地宫里掌握神妄，所有人都不敢贸然下去，担心会引发什么变数，原本留有的潜水设备特意被解雨辰运走了，眼不见心为净。
此刻廖星火问他这个问题，解雨辰眉心微动：“一天。”
时代变了，物流特别方便，解雨辰说需要一天还是最保守的预估，若是对潜水设备品质要求不高，天亮了直接去县城买都行。
“这么快？”廖星火有些吃惊，随即眼角眉梢就带了点喜意，不住道：“好好好。”
解雨辰还没多问，一搭眼看到廖星火竟然赤着脚，话音顿时一转：“进来说话，地上凉。”
“啊？哦……好。”廖星火没多想，下意识地就跟进去了，门被轻轻阖上，他本人也被解雨辰按到床上，还给盖了严严实实的被子，令他有些忍俊不禁，“我现在身体好多了，没以前那么怕冷。”
解雨辰绕到另一边的床头，打开夜灯，转身时碎发垂落些许，挡住了他的眼睛，好似是在看上床上半靠着的廖星火：“盖着又不碍事。对了，你要潜水设备是有什么用途吗？”
廖星火立刻就来劲了，用小学生分享秘密的语气问道：“解雨辰，你知道这里为什么叫‘乌泽’吗？”
被子另一边被掀开了，另一具身躯躺了进来。解雨辰双手交叉放在腹部，闻言很认真地看过去：“为什么呢？”
泽，水汇聚处。
乌泽，黑色的水汇聚的地方。
“你记不记得裘德考收到的那封信？一个土夫子的亲戚身患重病，从断崖坠落进水潭里，醒来的时候绝症不治而愈。”
解雨辰眼神变了一瞬，他不仅记得，而且清楚地知道所谓断崖水潭所在的地方就是这里——投影地宫上方的水潭。
“这件事情恐怕是真的。”廖星火道，“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神妄的意思的话，土夫子那个亲戚坠落的小水潭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乌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