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村秋子一点都没有老师的样子，当着学生面抽烟也就算了，烟头还直接丢在地上，十分不雅地用鞋底捻了捻，流氓气十足。
“芥川茜是芥川家族的唯一继承人，身份高贵，肯定知道享受自己这个身份，才是正确的选择。再怎么说，也不应该加入危险的“会社”当一个肮脏的“清洁人”吧。
更更不应该的是，当“清洁人”也就算了，还搞那没脑子的双面间谍。然而，她就这么傻，就这么干了，将财阀黑幕的证据收集起来，然后……她死了。”
桧山修思考了片刻，然后说道：
“所以，她是触碰到了财阀的底线？也就是说，她真的收集到能让财阀伤筋动骨的证据？”
“我也是这么想的。“会社”肯定知道财阀们的肮脏，但还是和财阀保持着一定的平衡。而“清洁人”的工作，主要是维护社会上明面的正常，仅此而已。
……后来我探查了芥川茜的情报，没有所谓的证据，所以其实谈不上真的。但她既然死了，那肯定是发现了什么。”
这样啊。
也就是说，不知道芥川茜是不是真的收集到了什么，一切都只是猜测而已。
桧山修摇摇头：“没有证据，只靠猜测就一口咬定是阴谋，这样未免太想当然了吧，老师。”
田村秋子苦笑道：
“不是想当然，而是身为一个危险工作者，死亡，就意味着“意外”。当然，如果芥川茜只是悄无声息的死亡，我也只会认为是她露出了破绽，被芥川家族内部解决了，断然不会联想到阴谋之类，所以芥川茜的死是有问题的……”
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是神部千鹤动的手。”
原来如此。
也就是说，田村秋子觉得这件事并非只是芥川茜调查芥川家族出了问题。
她觉得有更大的问题！
这不单单是芥川家族和神部家族两个财阀的问题，只是露面的只有这两个财阀而已！
桧山修沉默了片刻，只能这样说道：
“那你还真是厉害，能和杀害自己同僚的人，友好相处在一个屋檐下。”
田村秋子抽着烟，嗤笑着说道：
“可别这么说。非要说的话，我和神部千鹤才比较亲近。芥川茜……虽然是我的同僚，但也仅仅是同僚，她的上级又不是我，甚至她是“清洁人”，我还是在她死后才知道的。”
“这都是什么奇葩的关系啊？总感觉莫名其妙的……”桧山修无力吐槽。
“嗯……”田村秋子咬着烟头想了一会，然后才说道：“怎么说呢，“会社”里，除了自己的上下级，其余同僚的关系都不怎么亲密。毕竟是秘密部队嘛，谁也不知道同僚会不会接到杀死自己的命令……”
桧山修看向田村秋子。
这个人看起来二三十岁，身形纤细却感觉有力量，整体上不修边幅，看起来也不那么靠谱，却总是一副“我很惆怅，我有故事”的模样。
她不温柔，待人也不亲切，甚至可以说十分暴力，对于不听话的学生，她教育的方法就是拳头教育，然后接着拳头教育！
是比暴力的老师还更胜一筹的暴力老师。不过，她的方法还是很有效就是了。
原来看起来没心没肺的她，也有自己珍重的东西啊。
总之，桧山修大致清楚情况了。
田村秋子拉他下水调查幕后黑手，不是为了让他和幕后黑手去打擂，也不是为了芥川茜这个同僚报仇，仅仅是想让他对神部千鹤别有那么大的敌意、让他知道神部千鹤的厉害、让他……放弃和神部千鹤正面对抗！
拐弯抹角说那么多干？呵呵，您这个人可真复杂呀。
一面说幕后黑手和财阀的不好，一面又对神部千鹤她们有感情。
桧山修不由得讥笑，看田村秋子的目光也复杂起来。
天台上一阵海风悄然吹过，两人不由得沉默了一会。
“那么，”桧山修把目光往下移，看着地上几个烟头，再次聊起来，“根据老师的说法，那个「罪无可恕之人」安排神部千鹤去杀芥川茜，对吗？”
田村秋子微微点头。
“没错！我前前后后想了很多遍，神部千鹤的行为不正常，芥川家族的做法也很不正常。硬要说的话……感觉芥川家族不知什么原因，选择妥协了。”
总感觉田村秋子的说辞很牵强，桧山修选择在听听看。
而且，田村秋子说的一些话他也不理解，就算话里的意思懂了，但因为不知道基础的情报，所以也听不明白。
最好还是让她从头说起，且用通俗易懂的语言说。
桧山修看向田村秋子：“整理一下想法，用简单的语言从头开始说吧。”
“oK。”田村秋子食指和中指间的烟头被她弹飞，“那么让我想想，从哪里开始说呢？”
“好了，先从神部千鹤的不正常说起吧。其实神部千鹤不只是拥有神部家族的继承人身份，其实她还是SGU（特别武装部队）、“会社”的成员、平时她也会参加一些针对恐怖活动的活动。正如字面上的意思，就是去对付危险的恐怖分子！”
虽然理解话中的意思了，但以免自己曲解了，桧山修还是问道：
“就算杀人也是杀坏人，是这个意思么？”
“没错。芥川茜，应该是神部千鹤杀的第一个非坏人！”
桧山修想了一下，觉得这只是田村秋子的独断，为保险起见，他确认一下。
“不见得吧，神部千鹤杀了多少人会告诉你？……你也知道吧，这种事情本就是隐秘至极的事，会告诉外人？你这样的想法，真有够搞笑的。”
“并不是……神部千鹤你也见过，她是不屑于撒谎的人，她亲口和我说，芥川茜是她杀的第一个好人。”
桧山修当然见过神部千鹤。
至于她屑不屑于撒谎？
呵呵，他的看法可和田村秋子不同，神部千鹤无疑是一名真正的强者，但屑不屑于撒谎，跟是不是强者没有关系。
桧山修敢肯定神部千鹤绝对说谎过，比如盯上他的原因，就是一个谎言！
“你应该知道，人最喜欢说谎。尤其是这种关于自己的事情，谎言可能脱口而出。”
“嗯。”田村秋子点点头，之后又摇摇头：“但我相信神部千鹤。”
桧山修不认同田村秋子的说法，为了反驳，他笑着问道：
“老师，认为我喜欢说谎吗？”
田村秋子摇了摇头。
“你和神部千鹤不一样。怎么说呢，那是一种感觉，嗯，我感觉你做出什么事来，我都不会感到奇怪。”
“……”这倒也是。具体的一种感觉很难描述出来，这和经验无关，只跟直觉有关。
“说说其他的吧，还有什么事让伱觉得有「罪无可恕之人」？”
“……按规定，不，哪怕不按规定，以神部千鹤杀了芥川家族上一任继承人的原因，芥川家族也不应该让芥川妃奈和神部千鹤接触才是……芥川妃奈上个月还是绘画社的成员，和异常人类聚集部没有任何关系，也和神部千鹤没有任何关系。
不过，芥川妃奈和神部千鹤相处的很好。毕竟以芥川妃奈的身份，原本就和芥川家族不亲密。虽然刚开始我还有些异样，但大家相处久了，已经习以为常，所以也比较和谐。”
嗯，对芥川妃奈来说，或许还要感谢神部千鹤，毕竟没有她，芥川妃奈还不一定当得上芥川家族的继承人。
“神部千鹤和芥川妃奈亲密也就算了，毕竟也算缓和芥川家族的关系……
但是，神部千鹤去考核你就很有问题了，再怎么说，对于芥川家族的备选执事，她的这个行为也算非常逾越了逾越。
而且，以我对神部千鹤的了解，她不应该为了一个备选执事，专门去找你才是……怎么说呢，好像是她挑选的你一样。”
“的确有问题。”
桧山修认同的点点头。
“对吧？”
田村秋子语气似乎略微高兴起来，似是被人认同的喜悦。
“之后，她对你做的一系列操作，虽然很符合她的个性，但还是有问题的。她不应该对那时弱鸡的你那样，毕竟那时候的你，看起来平平无奇。”
这时桧山修身后突然传来一阵交谈的嬉笑声，似是有学生要走上天台。
伴随着这些声音，田村秋子十分冷静的捡起地上的烟头，丢向隐秘的角落。
桧山修冷眼看着这一幕，叹了一口气。
他感觉这个失德的老师已经没救了。
丢完烟头，田村秋子若无其事的接着说道：
“我从旁见证了整个流程，很难理解神部千鹤为什么对弱鸡的你动手。神部千鹤的行为根本不像平常的她……虽然我也有想过，可能是神部千鹤一时兴起的可能啦。”
“但是……”
“嗯，我明白老师的意思。现在有人来了，我想我们可以结束谈话了。”
桧山修耸耸肩说道。
真的很想结束呢？
田村秋子毕竟是老师，说话也习惯性长篇大论，搞得桧山修有些头疼。
……
教室里吵个不停。
桧山修一边想着田村秋子刚才述说的话，一边埋头吃着便当。
好不容易摆脱那个罗嗦的老妖婆纠缠，正松了口气，想着终于可以吃妹妹的爱心便当了，一个麻烦的人便在桧山修的身边轻声说道。
“啊，这个丸子看起来好好吃呀！”
这位麻烦的人正是桧山修的雇主与同桌，芥川妃奈。
她嘴角与眼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盯着桧山修的便当，虽然她没有说，给我吃一个嘛，但神情上已经表达出来了。
而也就是因为她这句听起来很亲密的话，教室里吵闹的声音为之一肃，随后，声音也变得细小了些，教室里的同学们，更是频频投来意味深长的视线，以及窃窃私语。
毕竟现在，桧山修可是一个“大明星”，很引人注目与八卦。
桧山修面无表情的继续干饭，没有回应芥川妃奈。
但芥川妃奈面露微笑的继续说道：
“修桑，怎么这么晚才吃饭呀？”
原本两人就是同桌，位置已经靠得很近了，她又挪了挪椅子，身子往前倾了倾，两人之间的距离都不超过半公分了。
桧山修忍不住开口道：
“妃奈同学，你在明知故问吗？”
“噢，辛苦修桑了。差一点忘了呢，修桑被秋子老师叫去了，哈哈……”
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桧山修加快了干饭的速度。
芥川妃奈确认了桧山修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头一转便看向他，随后笑了起来——
快速吃掉丸子的修桑真可爱，像只护食的小仓鼠呢。
她那双大大的黑框眼镜下，明亮与黝黑的大眼睛眯了起来，出现弯弯的弧度。
桧山修眼角撇了芥川妃奈一眼。
他对芥川妃奈眼镜下那双眼睛有相当深的印象。能用手枪差点送走注入超级药剂的45，就是那双有着奇异能力的眼睛。
上周六「秋寺清夏绑架事件」就发生在不久前，后来桧山修也没什么机会和芥川妃奈深谈，但直觉告诉桧山修——芥川妃奈这双眼睛的能力不简单。
不过，经过和田村秋子的交谈，桧山修对财阀可没有一点好感度，于是他抢在芥川妃奈双唇微张似乎又要开口的前一刻，硬盖过她要说出来的话。
“对了，事情查清楚了。”
桧山修决定给芥川妃奈添点堵。
“嗯？”芥川妃奈想说的话果然被桧山修塞进她的肚子里，双眼中透露着疑惑与好奇。
“刚刚打听清楚了，你那三位“好朋友”，是因为「女帝」的原因，住院了。”
桧山修用只有芥川妃奈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道。
不让我安心吃饭，我也让你不得安心。
这话说完，桧山修打从心底快活地笑了，饭也更有滋味了。
“啊，修桑是怎么知道的……”芥川妃奈惊疑一声，而后怯怯的问道。
……没害怕么。
桧山修心里笑笑，却是不答，慢悠悠的解决，剩下的午饭。
吃完之后，他才说道：
“你知道吗？「女帝」被她们三个整了，然后「女帝」也把她们三个给整了。”
“整？”芥川妃奈眨着那双大眼睛。
她很疑惑，那双大眼睛里透露着迷茫，但随即很快反应过来，一脸的迟疑：“整？铃花她们怎么敢……怎么可能整到女、女帝啊……”
“哦，她们耽误「女帝」的事情，让「女帝」白白浪费了一个下午，也就是害「女帝」被人鸽了一上午，唔，要是我……”桧山修侧头看向芥川妃奈，“要是你，你能当做无事发生吗？”
“呃，喔……啊……”
或许一时没进入状况，芥川妃奈有些茫然，磕磕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