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厉深一直沉默，楼以晴小心地说道：“如果大人放心，我可以为大人拔箭，如果大人信不过我……”
“我信你。”楼以晴话还未说完，厉深忽然开口。
楼以晴怔了怔，抿了抿唇，“既然大人相信我，那事不宜迟，我们要赶紧开始了，再拖下去，大人的伤势只会越来越严重。”
厉深点了点头，他自然最清楚自己的伤势有多重。
一切准备就绪，厉深坐起身子，将外面的衣袍尽数脱掉，裸露出精壮的上半身来。
楼以晴虽然是从小就被培养训练出来的，但是像这般单独面对一个裸身的男子，还是头一遭。
不知怎的，她向来自诩冷硬的心里，竟然微微有些不自在，脸颊的温度也略有升高。
看着平静等待的厉深，楼以晴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完全镇定下来，走到厉深身边。
厉深的身上，肌肉束修长而漂亮，并不是那种很恐怖的大块肌肉，而是一束束紧实而修长，遒劲有力，似乎蕴含着无限的力量。
只是在这些肌肉束上面，布满了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狰狞伤疤，这些伤疤有些一看就年代久远，有些则还在流血。其中在背上，有一条从左肩颈斜着往下，一直延伸到腰间的巨大伤痕，看着就让人浑身颤抖，更别提主人当时受这样的伤有多么严重。
而现在，这具坚实的身躯上，最恐怖的伤，则是贯穿前胸后背的一支弩箭，伤口的皮肉已经翻卷，并且红肿，走近了能闻见微微发臭的味道。
楼以晴看着这道触目惊心的伤口，心底暗叹厉深的厉害，这么严重的伤，搁在别人身上，早死上八百回了，他却仍然活着，就算是弩箭偏了一点点，但是还是在心脏附近，从中足可见厉深身体的强悍。
听不到身后的动静，厉深淡淡道：“是不是吓到你了？”
他自己的身体什么样，他很清楚，多年的出生入死，给他的身体留下了无数的伤疤，这具身体丑陋的他自己平常都不愿意多看，难为她一个姑娘家了。
楼以晴转到他身前，手里拿着一条结实的细绳，摇了摇头，轻声询问：“大人，您准备好了吗？”
厉深看着楼以晴近在咫尺的秀美面容，轻轻地点了下头，“来吧。”
楼以晴再不敢耽搁，将细绳仔细地缠在那弩箭的尾部，弩箭入肉极深，尾部留在外面的极短，尽管楼以晴已经非常小心了，但是仍然不可避免地会碰到厉深的肌肤。
从厉深的角度看过去，能看到楼以晴微低着头，浓黑的眼睫垂着，遮住了那双漂亮的眼睛，秀气而高挺的鼻梁上，浸出了密密的一层汗珠。
厉深深深地看着，浑然不觉身上的疼痛。
楼以晴只是将绳子缠在弩箭的尾部，就已经费了好大一番功夫，出了一身的汗。待到缠好后，她微微用力，试了一下，绳子缠的足够结实。
她抬起头，撞进一双幽深的黑眸中，心里不禁颤了颤，轻声道：“大人，我要开始拔箭了。”
厉深闭上双目，深吸了一口气，“好。”
楼以晴手上用力，哪知那弩箭竟纹丝不动。她一咬牙，又加了几分力气，弩箭轻轻晃了晃，她抬头看了看，厉深平静的仿佛正在被拔箭的人，不是自己一般。
楼以晴知道，越是拖的时间长，越是痛苦，当下不再迟疑，双手拽住绳子，使出十分的力气，拼命往后一拉，只听一声闷哼，她手上一轻，弩箭已是被拉了出来，“叮当”一声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楼以晴浑身大汗淋漓，如同虚脱了般，她顾不得擦拭喷溅到身上的血液，急忙抬头去看。只见从那伤口中不断喷出鲜红的血液，厉深肌肉收束，却只能减缓，不能止血。
楼以晴急忙上前一步，将旁边备好的干净布巾拿起来，捂在厉深的伤口上。
那布巾上面撒的有止血的药粉，不一会儿功夫，血就慢慢不流了。
厉深尽管意志力强大，额上也满是冷汗。
楼以晴待到伤口不再流血，方才将布巾拿开，拿来工具，小心地将伤口四周的腐肉刮去，这个过程，又是痛苦的，但和刚才比起来，显然已经好多了。
厉深垂眸看着她的动作，也不言语。
这些清理包扎外伤的技术，还是受训时所学，没想到竟然在这时候派上了用场。
楼以晴她们，都是萧策精心培养的，自然方方面面的东西都学了点，以备不时不需，尤其是这种处理急救外伤的技术，保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救自己一命。
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堪堪将伤口四周的腐肉清理干净，厉深将随身携带的一瓶金疮药拿出来，递给楼以晴。
楼以晴将伤口上好药之后，又用干净的纱布缠绕，包的十分严实。
做完这一切之后，她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这才惊觉，自己从内到外，竟然都被冷汗湿透了。
一直看着她的厉深，看到楼以晴满脸的疲惫，眼中快速闪过一抹情绪，低声道：“我欠你一条命。”
楼以晴闻言，怔了一下，方缓缓笑着说：“大人，您千万别这么说，如果没有您，我根本活不到现在。所以严格说起来，是我欠了您一条命才对。”
厉深微微扬起了眉，以前受训时，他的确出手帮过楼以晴，但那时候他根本没有想那么多，也不知道素来冷硬的自己，为何要帮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但是莫名其妙的，他就是做了，只是没想到，因果循环，多年以后，当初的无心之举，竟然会救了自己一命。
厉深从不相信天道轮回，因果报应一说，他手上的鲜血和人命太多了，如果有报应，那他岂不是早就应该下十八层地狱了？
可事到如今，却不得不令他感叹命运的神奇。若无当初种下的因，也不会有今日楼以晴救他的果，可见世间有些事，还真的是有因果循环的。
或许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