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够了！”
“英子！你怎么能用这种口气跟妈妈说话！”
乔卫东突然低吼出声。
这一吼，宋倩更是满眼惊愕地看向乔卫东。
她没想到，这个时候为她站出来的居然是乔卫东……
乔卫东不忍心去看她，他此时也冷静了下来。
若是真像英子所说这样，他和宋倩的确对池远曾经‘学渣’的身份存在误解。
他长呼了一口气，眼神复杂，将青筋毕露的手藏在了后边：
“你妈妈愿意改变是因为她爱你，即使改变的效果不佳，但她在努力，这是事实，这点你不能否定。”
换做从前的宋倩，哪会容许自家闺女说这么多啊！
早就气死，开始打感情牌了……怼得人根本说不出话来。
这点，乔卫东了解的还不够吗？
“既然老师没有进来打断我们，大概也是希望我们一家人敞开把话说清楚。”
“说清楚这没错，但依然要讲究方式。就像老师一开始进来打断我们一样。”
“所以，英子，你可以说，爸妈也会好好听你说，但是，你不能用这种口气跟爸爸妈妈说话，明白吗？”
英子抿了抿嘴，沉默了一会儿，低头道歉：
“妈，对不起，我不该用这种口气说话的。”
宋倩艰难地摇了摇头，用颤抖的声音说：
“英子……你继续说吧，池远他的事……”
“嗯对，坐下，坐下说。”乔卫东招呼着。
即使他的心情比宋倩还差，但依然在中间调节。
母女俩都随着乔卫东坐下。
隔了好一会儿，英子才缓缓开口：
“其实……妈，你说‘超过池远就可以了’这句话的时候，池远听到了……”
“什、什么？听、听到了？”宋倩颤抖的嗓音显得有一些细。
“嗯，听到了。”英子很勉强地笑了笑：
“他的脑子的确很聪明，学习上总是能甩别人好大一截，但是心智……那时候他就是个小学生，一个幼稚鬼。”
“一厢情愿地认为，让我超过他，我就不需要回家一直学习，然后又跟着他了……”
“于是，他选择了在原地等我，等待我超过他。但即便如此，我也是花了一年，才夺走了他的第一，而是一直在他上面。”
“妈，我想告诉你的是——他成绩差，但他并不是学渣，也并不是一个坏孩子，请你们收起对他的偏见好吗？”
她如此恳求着。
为了她的幼稚鬼男朋友。他真挺傻的，为什么要放弃学习？明明考试放水就好了。
就算她发现了会生气又怎么样？难道他故意放弃学习，她知道真相后，就不会生气了吗？
真想揍他！
这家伙发现不用学习很轻松还就真不想学习了……
更想揍他了。
宋倩看着闺女的眼睛，听着她恳求的声音，忍不住地用手掩住了眼睛。
她明白了，这是她的错……她的要强和攀比造成的。
同时，她也明白了——自家闺女有多喜欢池远。
她忍着苦涩，点了点头：
“妈知道了，妈可以保证，肯定不会对池远再有这样的偏见。这一次，相信妈妈好不好？”
英子没有回答，而是看向乔卫东。
老乔摘下眼镜，还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的态度。
如此一来，英子才露出微笑。
看到这个笑容，宋倩心底泛起了最后一丝希望：
“英子，妈现在对池远没有偏见。你能听妈妈再说两句吗？”
听着妈妈有些虚弱的声音，英子有点愧疚，便点了点头。
“妈至始至终没有反对你跟池远谈恋爱，妈只是反对你们俩在这个时候谈恋爱。”
怎么就绕不过去了？！
英子感受到了无力，但她还是重申承诺：
“妈，真的，我们俩谈恋爱不会耽误学习的。”
宋倩摇了摇头，语气虚弱且无奈：
“我相信你们俩都是热爱学习的孩子，凑一块儿也不会忘记学习。”
“但你不可否认一点：因为恋爱，你们已经不能一门心思全部扑到学习上了。”
“如果吵架了怎么办？女孩子总会比男孩子更在意，这个时候你还学得下去吗？很难吧？”
英子虽然想说，自己和池远不会吵架的……
但，话能说这么满吗？
并不是感情不好才会吵架，感情好，同样会吵架。两种‘吵架’都是‘吵架’，同样会影响双方的心情。
宋倩将英子的表情尽收眼底。
“这是其一。”
“其二……恋爱可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事。例子就摆在你的面前，我和你爸。”
她和乔卫东俩这个例子，还不够明显吗？
也正是因为乔卫东伤透了她的心，体会到了那种难以忍受的痛苦，她对恋爱这件事情，才会如此严苛。
对此，乔卫东频繁地揉着太阳穴，并没有反驳。
看着英子皱起了眉，宋倩继续说道：
“你和小远还太小，心智没有成熟，不明白这点。恋爱不止会耽误学习，还会耽误人生，若是不能成熟对待，还会在心底留下无法缝合的疼痛……”
她希望英子能明白她的良苦用心。
还小？
心智没有成熟？
英子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道：
“妈，我记得：您和爸就是上学那会儿谈的恋爱，当时同样遭到了姥姥姥爷的强烈反对……”
“可您还是跟我爸结婚了。我想知道，您当时为什么一意孤行，就是想跟我爸在一起？”
“……”
宋倩顿时沉默了下来。
“所以！我和你妈最终还是离婚了啊！”乔卫东豁出去了，看着自己执拗的闺女。
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他们还是成为了当初反对他们的那种父母。
但……
“我们心疼你啊，英子。当年你妈妈执意和我在一起，有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爱的那个人会变成我这么个混蛋？”
“爸破坏了一家的幸福，就是一个混蛋。所以，你妈不希望你也经历这样的痛苦，希望你慎重一点，选择一个合适的时机再恋爱！”
至少也到自己的心理能够承受后果的时候……
为了让英子明白宋倩的良苦用心，乔卫东不惜自黑。
他是个混蛋没错，但混蛋也有女儿，也有爱女儿的资格吧？
说完，他还碰了碰自己愣住的前妻。
“对、对！你不能走妈妈的老路。”宋倩眼神很是复杂，但还是应和道。
看着这样的爸妈，英子却突然坦然了。
自己老爸能承认自己混蛋，那就证明——他真的没有那么混蛋。
宋倩的反应就暗示了这一点。
“爸妈，你们说的我都明白，但还是那句话，喜欢真的控制不住……”
这是宋倩第三次听到这句话了，不免像吃了黄连一样苦涩。
她不可能不明白，当年她又何尝不是这样？
“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你们——你们觉得池远是对的人吗？”
问完，英子停顿了一会儿，等待爸妈思考。
跟池远在一起那么久，经历了那么多事，她也学到了不少。
是对的人吗？
忽略老乔。在父亲眼中，哪里存在什么对的人！
而这个回答……宋倩则会回答——是。
没错，池远在她看来是一个不错的女婿人选。
“但英子，我说过很多遍了，时机不对……”宋倩同样不愿意服输。
这在英子的意料之中，她再次抛出了另一个问题：
“那您认为，我是在‘错的时机遇上了对的人’，是这样没错吧？可相比‘对的时机遇上错误的人’又如何呢？”
“不，英子。你为什么不选择‘对的时机遇上对的人’呢？”
宋倩的力气又恢复了一点，语气中再次带上了不容置疑的意味。
“因为，我遇上对的人后，一旦错过了，我再也找不到下一个对的人了。”
“而池远，他对我而言，就是那个唯一正确的人！”
“您要我分手，肯定也不会相信我们的假分手，但你知道真分手对我们而言，又何尝不是另一种伤害？”
“另一种恐怖到难以愈合的伤害！为什么初恋总是难以忘怀？您比我更清楚！”
英子同样不愿意退让。
她就是要让对的人，从‘错误的时机’陪她走到‘对的时机’。
听着闺女的质问，宋倩心里发颤，配上那苍白的脸色，令英子和老乔都有些不忍。
但前者毕竟是宋倩的闺女，倔脾气也有遗传。
后者更是知道这是母女俩的较量，他还真不知道怎么开口。
热切英子说得也没错，至少对于他而言没错：经过方圆的分析，他也不得不承认。
是的，初恋刻骨铭心，不然他也不会总是热脸贴前妻的冷屁股……
因为，她也是他的初恋啊！
“你是我的闺女……妈真的不想你受到伤害啊……难道妈这还有错了？”宋倩只觉得苦涩得有些头晕。
英子闭上了眼睛，在心底给自己鼓了鼓劲儿。
她知道，一旦自己泄气，下一次可能就鼓不起勇气了……毕竟站在对面的是她亲爱的妈妈。
而且，就像池远说的——一味地委曲求全反而是最坏的选择！
她再次睁开眼睛，眸子里满是坚定：
“妈，您没错，但我还是想对您说一声——抱歉……”
“你们怕我被池远伤害，没错，我承认有这种可能。”
“但难道我害怕伤害，永远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就永远不谈恋爱了？”
“永远不开始，孤独终老，才会永远不受伤害，对吧？”
乔卫东看了一眼宋倩，而后皱眉看着英子：
“英子，我和你妈妈也不是真不让你恋爱，只是说等你年纪大一点，成熟一点后再说。”
闻言，英子自嘲地笑了笑：
“爸、妈，我也成年了，不是什么小孩子了。今天能鼓起勇气和你们说这么多……也意味着我在努力做出改变。”
“你们觉得的成熟，肯定不是之前那个爱哭、连自己想法都没有勇气表达的乔英子吧？”
宋倩和乔卫东哑然。
英子还在继续说：
“谈恋爱，哪有不会被伤害的可能？我不是巨婴，不能总靠着你们。挺过去，那就是成长。”
“难道妈妈您还能帮我谈一次恋爱，让我不受恋爱的痛苦，就成长起来吗？”
“不能吧？”
“我的人生需要我自己走，学习您明白了，那么恋爱为什么又不明白了？”
“难道恋爱就不是人生的一部分了吗？”
两人哑口无言。
宋倩从没有想过英子如此能言善辩。
大概是以前都将这一切憋在心里吧？
即使上一次在天文馆，也是池远代劳。但是池远说的那些话，无疑也是英子想说的话。
现在英子却能自己说出来了，的确……有成长。
但……她的内心为何如此苦涩呢。
乔卫东无力地点了点头：
“恋爱是人生的一部分……哎，英子，你还有什么想说的，继续说吧，时间也不早了。”
看出自己父母脸上的痛苦，英子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她也不想，但她妈妈将这一切提前引爆了……
不过也好，早点引爆，早点表态，也不用瞒得那样痛苦。
“好，我就说最后几句。”
“爸、妈，你们拿你们失败的婚姻举例，其实我也明白。它对我的恋爱观不可能没有一点影响。”
“但我和池远终究不是你们。”
是的，她不是宋倩，她没有那么强烈的掌控欲，也不会强行对池远做出安排。
池远与老乔相比，则更不用说……
“在我们看来，恋爱是双向的，需要共同经营。恋爱的我们更像是抱团取暖，一开始就是这样。”
“妈，当我承受不住您的压力时，也总是他守在我的身边，安慰我。只要我有需要，他也会竭尽全力去帮我。”
“当然，他需要我的时候，我也会出现在他的身边。就像我们小时候一样，我陪着他，他也陪着我。”
即使他嘴硬，但她足够了解他。
就算他不说，她也会出现在他的身边。
“所以，爸、妈，不要用你们的经历强行套在我们身上。”
“即使最后我们分手了，也不会像你们俩一样，见面了就像仇人一样。”
“分手并不是某一个人的错。我相信，我们分手，他有错的话，那我也有错。”
“我依然会感谢他，在我最好的年纪，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陪在我身边，那么美好的回忆依然弥足珍贵！”
“相信他也同样是这样想的。我如此坚信着。”
英子缓缓地诉说着她对这段恋爱的思考。
说到最后，她笑了起来。
那笑容，让宋倩回忆起来在天文馆讲解台上的英子——同样的笑容，同样令人动容。
只是宋倩默不作声的样子，依然让英子眼神有几分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