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二人虽没说什么，却也跟着霍难踉踉跄跄地起身，给宋明珂磕头，长跪不起。
一切尽在不言中。
宋明珂与他们一门之隔，细碎的火光映得她的面庞明灭不定。
霍难颤抖道：“长公主，属下知道，是属下几人办砸了差事，但为表忠心，属下愿意接受任何刑罚，只要……只要长公主您信我啊！”
“属下同样。”荧惑和玄烛也道。
宋明珂没有立刻答复，她只是示意小夏将牢房的大门打开。铁栅门的声音喑哑厚重又难听，又在这空旷的地下被无限放大。
霍难的身子一直紧绷着。宋明珂的反应让他捉摸不透，也许他就要迎来一顿鞭子，也许是最严厉的苛责，但无论如何这些都是他应该承受的。
他跪在地上，眼前出现了一片繁复精美的裙摆。
几个人都没想到，宋明珂蹲下身子，将三个人给扶了起来。
荧惑也本因为自己今日就算交代在这儿也不过分。受了太久的刑罚，他的伤口如蚁噬般刺痛，瞳孔因为虚脱无力而涣散不定，只是那双平时里不可一世的眸子中，藏着疑惑与惊讶，只是小心翼翼，不太敢显露出来。
倒不如说，状态最好的是玄烛——毕竟他从前在雪山修行，肉身十分强健。
三个大男人直勾勾地看着宋明珂，颇有点手足无措。宋明珂对他们温和一笑道：“好了，本宫相信你们三个。”
话一落地，霍难这个五大三粗的人险些哭了出来。他抽抽鼻子道：“长公主……”
宋明珂抬手示意他什么都不必说，“本宫也没想到，这件事会突然暴露，但这不是你们的错，也无须自责。这次算是小惩大诫，你们回去好些养伤，毕竟过段时日我们都要到九边去。”
“你们三个都是本宫得力的手下，若不能陪本宫同去，恐怕本宫会吃力许多。”
玄烛深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定不负长公主使命。”
“不负长公主使命！”
宋明珂点点头，又嘱咐了他们几句，便带着小夏离开了。
等宋明珂二人的脚步声走远，荧惑终于撑不住，后退了几步，无力地靠在了墙上，环抱住双臂低声喘息了起来。
玄烛赶紧道：“胡施主！”
“胡惑兄弟！”
二人共同扶着他，坐在了草堆子上。
荧惑掀开他的衣摆，却见被草草包扎着的伤口正往外渗着血，肚皮上还留着从前的疤痕。
三个人之中最瘦弱的就是荧惑，但偏偏他却一声不吭地捱过了所有的刑罚。现在宋明珂松了口，他一下放松了下来，却也没了力气。
“你，你这又是何苦，”霍难叹气道，“其实与花辞说一句，让他下手轻一些就是。”
荧惑勾勾嘴角道：“他已经手下留情了。”
霍难一顿，摇摇头。
三个人一起坐下，靠着冰冷的墙壁，目光眺向看不到的远方。为了转移疼痛带给自己的刺激，荧惑道：“你们说，会是谁呢？”
霍难抱着手臂，道：“不晓得，但是在北宣那阵子，咱们三个人也几乎没独处过吧。”
荧惑闭上眼睛又睁开，“是啊。但是现在咱们三个的嫌弃就是最大的。”
玄烛道了一声阿弥陀佛，“还好，长公主还是信任我们的。”
荧惑摇摇头道：“难说。”
玄烛愣了一下，有点不知如何回嘴。荧惑不在意地笑笑道：“不说那些没用的了。总之都小心点吧，现在还不知是个什么情况。”
“是啊。”霍难低声叹息。
又坐了一小会，却见一个人走了过来，却是花辞。
花辞手里拿着两个小瓷瓶，进了牢房，蹲了下来，道：“辛、辛苦三位了。”
三个人都看他。
花辞肩膀一缩道：“你、你们，别别别，瞪我。我……我也、也不想的。”
荧惑摇摇头道：“知道，没人怪你——你这是？”
花辞挠了挠脸道：“哦，这、这是……长公主，交待，让我我、给、你们，上上上的药。”
“都都都、是好的。”
“阿弥陀佛，长公主慈悲心肠，贫僧受之有愧，有愧。”玄烛道。
“啊、嗯。”
花辞点点头，又和他们几个人大眼瞪小眼了起来。他看看这三个表面上十分不好惹的人，小声道：“要、要不，你、你们自己、来？”
“我我、我怕又伤、伤了你、你们。”
荧惑点点头道：“好，替我们多谢长公主。”
“好、好的。对了。”
花辞撑着膝盖起身道：“上、上了药，你你你们，就可以、回府了。长公主给、给了你们、休假。”
“知道了。”
霍难和荧惑伤得都不算轻，所以上药这差事就交给了玄烛。花辞出了牢房，看看正低头研究那上好的金疮药的三人，转身离开。
出了地牢，宋明珂脸上的笑容瞬间蒸发。
荧惑实在是了解她。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宋明珂怎么可能只靠着他们三人的一面之词就放下戒备。主动受罚又如何呢？世间有一种计谋便名为苦肉计。
宋明珂从来不吃这一套。
但没有法子，现在的问题是，宋明珂已经没有时间去捉拿调查那个所谓的内奸了，她必须得把所有的重心都放在不远的将来对北宣的战争上。
若是动辄彻查，恐怕飞花卫要受到震动，人心惶惶。正如军心向来不可动摇，飞花卫上下又何尝不是如此？
所以只能暂时搁置，让所有的都统不能单独行动。这样一来，也算是多多少少可以牵扯内奸的脚步。
可是怎么……
怎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为什么偏偏就是这个时候呢？
宋明珂觉得很烦躁，也很累——可她明白，自己肩上担负的是怎样的重担，她不能退缩，也不能表现出任何后怕。
一旦她被算计了进去，那飞花卫便完了。
她要坚定地、固执地、一步一步地往前走，谁也别想动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