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稍微有些尴尬，苏盏突然低头看着他的脚下，指给他看：
“你踩到我的珍珠了。”
巫师低头一看，果然，一个圆滚滚的东西滚到了他的脚下。
小人鱼理直气壮地说：“你不是巫师吗？就算你不会魔法，只会诅咒也没关系。”
他边说着，边弯腰捡着沙砾里的珍珠。
巫师低头看着他的头顶，“你有什么愿望，又能用什么来换取愿望实现。”
话音刚落，小人鱼就捧着一手的珍珠，摆在他的面前。
“呐，这些珍珠够吗？”
“我要变成人类。”
小人鱼眼里的光彩，比珍珠还亮眼。
巫师扯了扯嘴角，似乎是在无声冷笑。
“你不怕被你的族长发现吗？”
苏盏摇头，“我不怕。”
他总不能一直泡在水里吧。
他不上岸的话，就没有熟食吃。
他承认自己有一点恋爱脑，想和小可怜待在一起。
但是他也想吃香喷喷的饭菜啊，不想吃生肉。
他不适合做人鱼的。
不然得饿死。
小人鱼的金色尾巴动了动，戳了戳巫师的袖子，“可以吗可以吗？”
巫师握着手中的魔杖，突然轻松道：“可以。”
“但是人鱼想变成人类，需要遇到真爱之人。”
“得到真爱之人的吻。”
“我可以暂时让你变成人，但是有时间限制。”
“不仅每天只有五个小时的时间，两个月之后，如果没有得到真爱之人的吻，将变成一泡沫。”
“这样的话……你还想变成人吗？”
水草再次动了起来，如同一张欲捕猎物的网，伺机而动。
小人鱼思考，“真爱之人的吻？”
“我爱他就够了，还是得互相？”
巫师沙哑的声音响起，“互相。”
苏盏点头，“哦，可以，没问题。”
他看了看手里的珍珠，想了想，还是挑了一颗最大的给他，“这个给你，算是谢谢你告知。”
巫师垂眸，并没有动作。
苏盏便塞进了一旁的水草里。
水草愣了一下，缓缓打出一个问号，看向巫师，似乎是在犹豫要不要收下。
巫师看了苏盏一眼，转身留下一句话：
“想好了，就再来这里。”
木屋的门被再次关上。
苏盏看了一会儿，也看不出木屋里面是什么情况，便摸了摸水草，恐吓道：“下次不能绑我，不然我吃掉你们，鱼也是吃草的！”
确实有吃草的鱼，但人鱼绝对不是吃草的。
一丛水草似乎气得发抖。
但又不敢擅自绑人。
小人鱼嘚嘚瑟瑟地尾巴一甩，回去了。
金色的鱼尾渐渐淡去，只余一圈圈的泡泡。
小人鱼一走，这些海草反倒争着要苏盏给的那颗珍珠起来。
木屋的门突然被打开，穿着黑色斗篷的人走了出来，苍白的手拿起了那颗珍珠，在手中捻了捻。
水草摇头晃脑，似乎是害怕他把珍珠捻成碎粉。
巫师冷冷地看了它们一眼，水草便顿时老实了。
但巫师并没有捻碎珍珠，看了片刻后，又拿出了一个东西。
那个物件闪着淡淡的金光。
和小人鱼尾巴的光亮，如出一辙。
苏盏偷偷摸摸地游了回来，打算回到自己的大贝壳里，想着第二天一早就去找族长，却看到自己的贝壳外站着一条……
鱼影。
苏盏心中咯噔一声，知道逃不了了，慢吞吞地游了过去。
“族长。”
族长对他笑了笑，和蔼地说：“崽崽是饿了，又出去找吃的了吗？”
苏盏摇头，主动道：“我去找巫师了。”
族长笑容一僵，勉强道：“找巫师……”
苏盏老老实实地说：“我想去陆地上。”
族长青色的鱼尾绷直，“因为不喜欢吃生肉？”
苏盏点头。
族长松了一口气，想说还有别的办法，就听苏盏又说：“也想融入人类社会。”
族长的脸色沉了下来。
苏盏低头看着他的鱼尾，看到了上面深深的伤疤。
人鱼一族其实一直流传着一个故事。
曾经有条人鱼，面对人鱼数量日渐稀少的问题，想出了一个办法。
那就是上岸。
人鱼之所以数量稀少，是因为目前的可生存空间已经大大减少，人类无限度地逼近海底，既想在海底探险，也想开发海底的资源。
可海洋，有着数不清的海洋生物。
这个世界，也不仅仅只有人类一个种族。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渐渐地，竟然有人鱼进化出了可以自由掌控鱼尾和双脚的能力，能够自由切换 。
似乎是圣主在提醒他们，可以上岸了。
人鱼一族出现两种声音，一种赞同，一种反对。
反对的人鱼认为，人鱼和人类不同，就是因为他们人身鱼尾。
如果变出双脚，走上陆地的话，那和人类有什么区别，人鱼一族反而会面临绝种。
赞同的人则更为乐观——
只要掌控了这种能力，不就意味着不管是陆地还是海洋，他们都有生存的能力了吗？
现在海洋适合生存的空间已经逐渐缩小，王国里流传着他们人鱼落泪成珠的故事，数不清的人出海下水，就是想捕到人鱼，献给王室，换取权钱财色。
再不改变的话，依旧会面临灭顶之灾。
不如藏匿在人群中，寻觅人鱼的未来。
这是否是抛弃人鱼的身份，没有一致的答案。
但一条青色鱼尾的人鱼铤而走险，成了第一条靠自己的能力登上案的人鱼。
可仅仅一个月，浑身是血的人鱼逃回了海底，并和女巫做了交易。
他要人鱼，从此世世代代，再也无法自然进化出切换鱼尾和双脚的能力。
为此，他献出了五百年的生命。
青如看着小人鱼，叹气道：“你这条鱼崽崽，你知道岸上多么凶险吗？”
苏盏看着他，轻声问：“族长，您去过岸上吗？”
回答他的，是沉默。
无论任何神奇的力量，都会有缺点。
比如当初那条人鱼切换鱼尾和双脚的能力，只因为双脚不小心沾到了水，便在人群中露出了鱼尾。
霎时，人类像是变回了尚未开化的野兽，眼中满是凶光，盯着青色的鱼尾，发出一声声惊叹的声音。
“发财了！是人鱼！”
比如女巫的誓言，也有漏洞，人鱼确实从此没有了进化的能力，但却还有别的办法，依旧可以把人鱼变成人类。
没有什么永远强大，没有什么永远值得信赖。
青如尾巴上深到见骨的伤疤和缺痕，见证过一场人类的狂欢。
那是能把烟雨般的青色变成一片血红的贪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