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凡留下来得有些莫名其妙，甚至那天她真的泡了几碗泡面，没想到的是厉嘉正竟然是一副眼馋的模样，见不得他那张脸摆出这个样子，夏凡把泡面往他身边推了推，但还没等厉嘉正够到呢，米安眼疾手快一把把东西抢了过去，摆在了距离厉嘉正最远的地方。
然后厉嘉正就委屈了起来，看得夏凡心里头有点痒痒。
米安和厉嘉正吃完了午饭就走了（好吧，厉嘉正是“看”完的），夏凡则留下来正式地开始了她的工作，其实也没什么要做的，孟正清工作起来废寝忘食，整个人都埋在了书桌里，而夏凡所需要做的只是不要打扰他就好。她把自己丢在沙发上，有些无聊，暗错错地想，不知道明天能不能把笔记本带过来，这里应该有wifi的吧？
然后她就听孟正清嚎了一嗓子：“给我倒杯水！”
“哦！”夏凡赶紧站起来，随意取了个杯子，倒满后送到孟正清面前，瞥到他脚边的垃圾桶满得都快要溢出来了，随口问，“垃圾要倒了吗？”
“哦？好——不不不！”孟正清像是没听清夏凡问了什么似的，先是很快地答应了下来，然后又更快地返回，生怕夏凡真的马上拎起垃圾桶给他倒光，他赶紧半蹲下来，开始扒拉那个垃圾桶，幸好里头塞的都是纸团，大概是写废了的稿子。
其实夏凡有点小惊讶的，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有人用手稿？
她扫了一眼桌面上的字，鬼画符一般，有些看不懂。
并不是想象中的剧本，而是一堆的箭头，中间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仿佛一个完整的天地间，缺了什么亟待补全，但却没有人知道，该用什么去弥补这个缺陷。
孟正清爬起来了，摊开了另一张纸，同样是一些乱七八糟的箭头，和一个大大的问号，周围被许多的名字所包围。
也许那样的位置，适合那样一个人，像是所有人的光吧。夏凡脑子里突然蹦出了这样的一个念头，然后就想起了厉嘉正来。
她晃神的样子被孟正清所看见，虽然被叫做“先生”，但看模样其实也不过四十多岁的男人哼哼两声，突然问：“看出了什么？”
夏凡无语，忽然想起来米安说的，这家伙喜欢跟别人聊电影，还必须要人懂行。——但她能从这一堆乱七八糟的箭头和名字里看出什么？“孟先生这是，有什么东西没有想好吧？”
“哼，废话，要是想好了我还用在这里头疼？”孟正清一脸的不高兴。
其实夏凡也很不高兴。在她知道那个她从陌生到熟悉的家伙所属于的故事都是出自眼前这人之手，但那个人的身边却并没有自己之后，她心底里其实是对孟正清有那么一点小小不满的。
她耸耸肩：“加油咯。”
“你有什么建议没？”孟正清却又追问。
夏凡能说，嘿，兄弟，你有没有觉得你的剧本一直都缺了一个女主角吗？
不过她大概能想象，要是自己真这么说了，想必眼前这个家伙要跳起来炸了吧。她其实并不知道为什么孟正清写了这么多剧本却不设置任何一个重要的女性角色，但想必是一定有理由的吧。
“还是厉嘉正主演吗？他演的哪个角色？”夏凡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要认真提建议的样子。
“喏，男主。”孟正清指了指角落中的某个名字。
真的是被塞在一个角落里，唯一跟别的名字有区别的，大概是这个名字通向那个巨大问号的路径特别地长吧，绕了好几个圈，跋山涉水似的。
不过也只有一个名字罢了，其余的什么都没有。夏凡很想敲开孟正清的脑袋，或者抓着他的领子狠狠摇晃，问这个家伙只丢给自己一个名字罢了，到底是想得到什么样的建议。
然后夏凡在更边缘的一个地方看到了一个修改过无数次的名字，被书名号包裹起来，大概是这次的电影的名字了吧。
《朝阳》。
虽然是十分普通的两个字，但不知为何，那一瞬间夏凡像是被拽到了那个被乌云所遮蔽的不知日月的天地，周围都是死气，而那个人划开了夜色，骑着机车，挑出朝阳，映着他快活的呼喊，最终停在了自己的面前，把自己从绝望中带走。
也许是因为夏凡失神得太过明显，孟正清不耐烦地叫了好几声：“喂，喂喂？你又想什么去了！”
“没什么。”夏凡被叫回来，有些失落。
那人不在自己面前了，而这个世界的厉嘉正，她真的不能确定，自己能触碰到那样的存在。
“我在想……朝阳。”夏凡顿了顿，这样说。
“怎么？这个名字不错吧！”孟正清就洋洋得意起来，“你想到了什么？我看看，是不是跟我想的一样？——你能猜到吗！这将是一部怎样的神作！”
孟正清说得十分亢奋，但夏凡却更加无力了，就这么一张纸，上头只写着几个名字罢了，怎么就成了一部神作了？她不想接这个话茬，但最柔软的指肚却不由自主地抚摸上了那个即将被厉嘉正所饰演的人的名字，就在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地方，她神色缱绻温柔。
夏凡就忽然间讲起了她刚刚失神的时候所看到的画面了，乌云被劈开，骑着机车的男人欢快地飞驰而过，而在他身后，朝阳跃起。
喃喃地将完后，夏凡却奇怪地发现周围安静了下来。扫一眼孟正清，却见男人摩挲着下巴上的胡茬，若有所思，还倒吸气。
半晌，他锤了一下自己的手心：“好！第一幕的场景就是这样了！——但是，是谁在那里等待着好呢？”
孟正清这一次却不是在问夏凡，而更像是问自己了，指尖围绕着那一堆名字转了个圈，嘀嘀咕咕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就是没有去碰那个巨大的问号。
夏凡就听他念叨那些人和主角的关系，其中一个是主角的上司也是最终的反派，这设定……果然是自己刚刚离开的那个世界吧。
夏凡托着腮：“丧尸啊……”把腔调拉得老长。
“怎么？！你有意见？！”孟正清挑眉。
“没啊，就是觉得俗的慌，老外都拍烂了吧。”夏凡说。
“老外是老外，老外只知道惊悚，我的立意是不同的！”孟正清拍桌子。
“行行行，您的立意深远。”夏凡一点也不掩饰自己语气里的敷衍。
“看到这个名字了没有，朝阳！我要讲的，是希望！”孟正清也听出了夏凡的敷衍来，力图跟她解释。
夏凡笑了起来。希望呀……倒是真适合那家伙的一个字眼呢。
夏凡又走神了，孟正清正讲着自己最新的得意之作呢，唯一的听众却总是走神，中年男人孩子气了起来，猛拍桌子，把双手撑在桌子上，托着腮的夏凡又给叫醒了。
然后孟正清开始噼里啪啦地讲起了自己的构思，仍旧和以前的几部一样，除去唐花瑶之外，是夏凡所知道的完整的故事。夏凡越听越郁闷，她瞧着那个问号，等孟正清好不容易都讲完了，问她：“那这个问号是什么？”
“这个……”孟正清十分不乐意承认，“我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我总觉得……不止是《朝阳》，从《孤狼》开始，都缺了点什么……”
在那一刻，夏凡心里其实是在叫嚣的。
缺我呀！这一切，都缺了我呀！
夏凡很想嘶吼，差一点都跳了起来，最后却还是把这句话给压了下去。她努力深呼吸，平了平气息，然后才微微笑了下，说：“我觉得，缺一个女性。”
“你说什么？！我靠！”孟正清居然蹦出了脏话，“你怎么也跟那些家伙一样俗不可耐？不行！我不需要在我的故事里硬插进一段感情戏！太生硬了！——哪怕为了票房，也不行！”
夏凡很想翻白眼。
“并不是为了票房好吗。”夏凡鼓了鼓腮，说，“是因为，他需要啊。你不觉得，你写的英雄，都很寂寞吗。他需要……嗯，他是光，但更需要另一束的光。”
夏凡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孟正清却若有所思，半晌后，他想了想：“如果是需要另一束光的话……叫什么呢？”
……唐花瑶吧！夏凡心里又在叫嚣，不过这一次，倒是没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