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抗战即将开始。
诺尔维雅大致梳理了一下每个小组的人员构成和负责对象。
十二个小队的所有成员一共被分为六组。
第一组是艾琳所在的【外场秩序组】。这个小组会在对抗战开始之后把现场封锁，没有任何人能够再进来。
第二组是以“阿兰贝尔的祝福”队为主的【教派组】。这个小组负责的对象是教派代表。刚才罗兰德借走了凯撒，安德烈说罗兰德有了新的计划。
第三组是艾尔利特和蛛姀所在的【幻境组】，加西亚也在这个小组中。这个小组的人数最多，亡灵法师莱托芭妮、欺诈师哈希姆、暗系魔法师奂暝，还有“狄尤斯大人受我一拜”全员……
【幻境组】负责的是现场的贵族代表。诺尔维雅看到了一些熟悉的面孔。在这最后一场对抗战里，很多贵族也联合了起来，他们达成了某种协议，所以出现在现场的都是大贵族派来的人。
诺尔维雅的视线被那一团烈焰吸引。
休特坐在观众席第一排眼神专注地看着她。
休特和菲阿娜所在的第四小组是【联合组】。这个小组负责在场的艾博斯格管理层。莱西、珠香、索菲·杰瑞米、“艾博斯格最强”的队长，那个旅行商人洛博特……
所有贵族继承人或者身后势力有一定知名度的成员都在这个小组里。这个小组需要让艾博斯格的管理层不能叫停比赛，并且在比赛结束后正式批准这个比赛。
诺尔维雅站在擂台上。
她属于第五小组【学生组】。这个小组分为擂台和观众席两个部分，她是擂台组的组长，她负责教那些还在闲聊的学生重新做人。她的组员都是“狄尤斯大人保佑”和“对对对对”的成员，杰瑞刚才还在问她有没有温水，他说快上台了他紧张。
观众席组的组长是“白珐琅”的副队长爱丽森。这一组人员在台下守护着进场观看表演的学生们，这些学生会是见证人。所以，观众席组负责保护这些学生的安全，保护他们不被威胁或是催眠。
这琐碎而细致的安排逐渐落到实处，看起来杂乱，但实际上有条不紊。这种完成度足以令所有人惊叹。
诺尔维雅并没有参与讨论会，她了解到的计划就是完整的。蛛姀说在那场讨论会里，莱西是主要发言人，“和平鸽”派出的索菲和乔安在维持秩序，“第二十三条校规”的哈希姆和吉玛·赖特统计大家想出的计划，然后根据合理程度进行筛选投票。
诺尔维雅问蛛姀有没有发言，蛛姀摇头，说加西亚很激动地提出了很多计划，也被采用了很多。
“蛛姀，你没有想把他们都杀光吗？”
“想过。”
蛛姀红睫眨动，墨绿的头发蜿蜒地爬在她的白色毛衣上，像一根根藤蔓。
“把他们杀光是最方便的做法，但这并不可行。诺尔维雅，参加讨论会的那些人里大多数都是贵族，他们也知道怎么做最快，但他们还是选择了最麻烦的方式。
他们一遍又一遍地斟酌着细节，检查是否有纰漏，到了今天还在想有没有更好的方法。死亡带不走原有的麻烦，杀掉碍事的人不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蛛姀勾起唇角，张嘴说出最辛辣的话。
“一群蠢货。”
“但是你不讨厌。”
“我也不喜欢。”
“蛛姀，你没有在讨论会里说出杀掉所有人这个解决措施。”
诺尔维雅知道蛛姀尊重着他们的努力。在那样的讨论会里，蛛姀知道没有人会觉得这是个好方法。在这场对抗战里，他们的输赢关系着平民老师以后的生存状况。
所以，当乔安说明了她作为擂台组组长需要完成的任务时，她并不觉得那是过分的请求。
乔安希望她能够让台上那些被打的学生们能够[改正]。
因为这场对抗战台上的学生们罪孽最轻。他们大都不超过三年级。
每场对抗战的体验者都是相应的指导教师曾经的学生，这场本应出现的指导老师是加西亚和其他两个年轻的新人平民老师。
新人老师基本上只能教理论，他们很少教三四年级的学生。他们在艾博斯格工作的时间也很短，那些学生，他们以后还要继续教。
“莱丽同学，如果他们能够改正，那对于老师来说更好。如果他们实在是冥顽不灵的话，那就让他们接受足够重的教训吧。”
“和平鸽”的队长乔安诚恳地说着。
诺尔维雅认真地点了点头。
她不觉得乔安说的是两套方法，她选择让他们在刻骨的教训中自己明白一些做人的道理——如果实在不明白的话，那就下意识地畏惧吧。
破空声突然炸在所有人耳边。
红色的烟雾弥漫在天空中，然后缓缓下落。
荼绯举着弓箭，眼神和诺尔维雅对上，他略一点头，然后转身走向杜库。
这是约书亚设计的开场。
“艾博斯格第一”队的指导老师白麒在请约书亚设计衣服的时候提到了她的过去。她平淡地说着她被抹去声音的窒息无助，阶级差异让她的怒吼都变成了缄默。
她的声音需要被听到。平民老师的诉求需要被听到。
于是约书亚设计了这个开场。
开场之后是展示对抗战的设计理念和之前三场对抗战的画面。
这些环节都是第六组【总控组】负责的，这个小组部门最多，剩下所有的小队成员都在这个组中。杜库就在【总控组】的器械部门。
“艾博斯格最强”的副队长奈奈亚和其他狂战士以及巨人族共同举起了播放着界面的大型影像播放器。
这个播放器出自朵兰、杜库和尼尔泰克之手，是由金系魔法师们产出的金属打造而成。
诺尔维雅没有看那个播放器。她状似不经意地看了一眼杜库和他旁边来自“白珐琅”的吟游诗人布洛阁。
尽管杜库戴着面罩，又离她那么远，但从那一眼中，她依旧能够确认杜库的状态。
杜库没有出现任何不适。
播放的影片已经结束。
对抗战，从现在开始。
……
“阿兰贝尔同学，我是联合组的。”
凯撒有些茫然。
“你们不是教派组的吗？”
罗兰德点头，他看着坐在他前面的教派代表们，姿态依旧和缓。
“是的，凯撒同学，今天我得知教派出现了一些变动。现在出现在这里的教派代表都不是原定的人员，他们有被拯救的可能，如果阿兰贝尔保佑，他们也许能够改变历史……”
罗兰德看到后勤组设好了屏障。教派代表所在的这一片区域已经封闭了，但外面看这里还是一派平静。
这是诺尔维雅提出的障眼法。小纸条上有许多天马行空但具有可行性的计划。
罗兰德喝了口茶。
“凯撒同学，神之审判该开始了。”
……
费尔多是教派总部的一名新晋主教。
他被晋升的原因很奇特。最近总部的许多大主教都离奇死亡了，许多位置空缺，他被提拔上来，做了一个小主教。
他今年二十五岁。他在十八岁进入教派时还青春洋溢。那时他刀一般尖锐雪亮，他对神的忠诚让他对所有不符合神规的事情都深恶痛绝。
后来他为了当主教可以答应任何条件。
他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处理这个来自艾博斯格学院的对抗战。
学院会有什么事端需要他这个主教来解决的？不过是大主教的孩子欺负了几个平民老师。多少年过去了，现在旧事重提，还像模像样地弄了个比赛。
不过就是条件没谈好而已。贪婪的平民老师，究竟要多少赔偿才肯满意？
费尔多不满地看着这挤满了人的场地。他刚成为主教不久，还没享受到身为主教的便利，却要跑到学院这种地方来处理这么简单的事情。
他还有点害怕。他害怕他也会死于非常微小的意外，像那些大主教一样。他还没体会过当主教的威风，他还不能死。他向他身旁的新晋主教搭话，但对方直愣愣地看向前方，并不理他。
该死的东西，明明都是主教，他牛什么！
费尔多气愤地扭过了头。他忽然感觉有什么在直直地盯着他。他揉了揉眼睛，看到了一个兽人。
这个兽人长着两个头，她穿过人群看着他，像看一个渺小的蚂蚁。
在那一瞬间，费尔多的冷汗浸透了他的教袍。
恍惚间，费尔多听到了奇怪的声音。
“……需要忠实的答案……可以听出谎言，所以……警告被审判者……”
“妄图欺瞒神会被降下神罚！费尔多，接受神的审判吧！”
这一声炸雷一样落在费尔多耳边，他被惊的站了起来。但没有人注意到他。
嘭的一声，一个身着白金法袍，头上戴着尖尖帽子的少年蹦了出来。
“神永远是正确的，与神的本意相违背的举动，即使是事实也会被神所厌弃。这句忘了说了。”
“审判第一问:费尔多，你是否有过欺骗行为？是或否，请真实作答！”
费尔多搞不清状况，但致命的威压让他下意识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否。”
“很可惜，神对你的回答很不满。”
似乎有什么东西即将靠近。费尔多害怕地向后退，他试图使用牧师的技能……但他只能举着手，无助地退缩。
费尔多感觉他的腿好像断了。他惨叫着，没有任何人回应他。
“啊啊啊啊啊这该死的学院！这该死的比赛！我不要死在这里！该死的主教崽子！该死的平民老师！没死就该感谢神明！搞什么比赛！”
对面的少年眼神冷凝，歪头看着他。
“审判第二问:你是否会觉得正义是无用的？”
“否否否否！”
“神知道你撒谎了。”
费尔多喉咙灼痛，像被岩浆烫过。
“审判第三问:……”
“你别问了你问问问的有完没完！”
“你是否曾经因为利益背叛过自己？”
费尔多呆住了。
他不太理解这个话题，但他的喉咙痛得好像有血泡被戳破。他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说了“是”。
“神欣赏你的诚实。”
喉咙不疼了。
费尔多意识到他得说真话。在教派养成的伪装习惯于此刻只会害死他，他必须诚实地揭露自己。
费尔多不知道审判到底有几问，他只觉得时间很漫长，而他逐渐卸下所有伪装，展示着他自私、贪婪、市侩的样子，自我厌恶的同时又格外愤恨。
“审判第九问……”
“凭什么审判我。”
费尔多生硬地擦掉了眼泪。
“我想要生活过得好一点儿怎么了？我又没欺负那个平民老师，我同意来我才能当主教，我想当主教想了多少年了，别人的死活和我有什么关系？我虔诚的时候神怎么不帮我啊？正义有什么用，我不正义的时候要来审判我，我正义的时候怎么没嘉奖我啊？”
“……你是否觉得在二十岁那年不该帮助被贵族欺负的小商贩？”
费尔多愣住了。
他挣扎许久，最终颓败地躺在地上。
“真祂邪神的离谱。这种事你也能知道。否否否。不后悔，帮就帮了，我不帮那人当时就死了，我不帮我后悔一辈子。又有什么用，神明不会嘉奖我，神明对我做的一切熟视无睹……”
“神对你的回答很满意，神对你表示赞许，神宣布:费尔多，无罪。”
费尔多的腿顿时不疼了。他试探着站了起来，却发现之前那个盯着他的双头兽人离他越来越近。他吓得转身就跑，但无形的屏障拦住了他。
“别杀我求你了……我刚当上主教，我爸妈开心坏了，他们总担心我以后养活不了自己，他们知道我死了会崩溃的，我求求你……”
“神有看到。”
双头兽人发出轻柔的声音，这个声音像春风一样拂过他，让他看到了一些事情。
神明的馈赠看起来像是巧合。他的所有行为都有相应的奖励，他对正义的坚持，他的忠诚，其实都有回报，只是他不知道。
费尔多看着双头兽人，又看向正在激战的擂台。
他忽然明悟。
“我明白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话音刚落，他就被不知名的力量按到他的座位上。他旁边的新晋主教猛然站了起来，狂乱地发出恐惧的声音。
而他只能在座位上作为旁观者任由一切发展。
戴着尖尖帽子的少年又跑了出来，不一样的是，这次被审判的对象不是他。
费尔多意识到他刚才也在被旁观。他看着被电到头发都发出焦味的同僚，愈发觉得神明宽容。
但他还是忍不住嘀咕。
这到底是什么比赛啊……怎么把神明都请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