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寿辰和上次的宫宴不一样，上次的宫宴就是纯看热闹，这一次则是给皇帝送礼。
大臣们送的礼物都中规中矩。
送的礼物贵重了，皇帝要怀疑你的钱哪来的。送的便宜了，皇帝怀疑你是打发叫花子。
送礼这种事情，但求不出错就行了，别想送出什么花来。
但皇子和臣子们不一样。
五皇子率先走向殿中，身后两名内侍小心翼翼地抬上一尊通体碧绿的翡翠福寿双星玉山子。
玉石在殿内灯火映照下，流转着温润内敛的光泽，看起来就富贵吉祥，价值连城。
五皇子躬身行礼，开口道：“儿臣恭祝父皇万寿无疆！儿臣寻得此昆仑璞玉，耗时一年有余，经能工巧匠呕心沥血，方成此‘万寿无疆’玉山，恭祝父皇圣体安康，江山永固！”
众人都惊讶于五皇子的大手笔。
但龙椅上却只是传来一声听不出太多情绪的“嗯”。
皇帝的目光在那玉山上停留片刻，淡声道：“你有心了，此物还算精巧。”
五皇子恭敬谢恩退下，脸上到底还是掩饰不住地掠过了一丝淡淡的失望。
本来还以为能这件寿礼能拔得头筹，讨得父皇开心，嘉奖几句。
慕容绾从明曦手里抓了一把瓜子过来，一边啧啧评价道：“啧啧，我看那玉石，没有十万两银子可弄不到手。”
“五皇子还真是够下血本的。”慕容绾咋舌道。
换她，她是绝对舍不得把十万两银子送人的。
明曦看了一眼面色失望的五皇子，开口道：“五皇子是想用这十万两银子换皇位呢。”
以为讨得皇帝的开心，就能为自己的皇位增加一丝丝机会和概率。
哪怕是考试，都会有人甘心花上好几万去买一分。
各种手段，各种加分项目。
增加一分，就能淘汰无数人。
何况是皇位……
慕容绾顿时就噗嗤一声笑了：“十万两银子换皇位？啧啧，他可是真敢做梦。我也想用十万两银子换皇位呢。”
十万两银子固然很多，但是比起皇位，就完全不值一提了。
十万两银子算什么，有了皇位，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都是他的。
李清歌和祁厌坐在对面，李清歌看着慕容绾言笑晏晏的样子，顿时深深地皱起了眉头，她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她脸上顶着那么丑的疤痕……还能笑得出来？
女人的容貌自古至今都是最重要的。
尤其是在古代，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对容貌更加看重了，连探花郎都要挑个好看的去游街走马。
脸上顶着一道难看的疤痕，足以让任何一个女人生不如死。
但慕容绾不仅没有遮遮掩掩，反而就这样大大方方地坐在那里，任由那道疤痕暴露在明亮的灯光下，暴露在所有人的目光里——
也包括李清歌挑剔的审视中。
慕容绾笑容越是灿烂，李清歌的心头就越是翻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焦躁和……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刺痛。
慕容绾明明是个弃妇，被祁厌抛弃的女人，脸上那么丑陋的疤痕……
她应该像自己想象的一样，痛苦扭曲，憎恨，终日以泪洗面，不敢出门才对！
可她却堂而皇之地入宫了，甚至还笑得一脸轻松惬意！
慕容绾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居然对慕容绾产生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嫉妒……
原本以为对方离开祁厌，会和李瑶光一样，过得凄惨无比，可对方却没有如同自己的预料那样。
预判失误。
李清歌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紧接着，四皇子祁昀献上了一幅前朝画圣的《紫气东来图》。
画卷展开，墨色淋漓，气势磅礴，紫气氤氲中老子骑牛西去，意境深远。
但皇帝只是略略扫过，便命内侍收好。
明曦看着慕容绾，说道：“不是直接换皇位，而是换陛下的欢心。”
希望能在皇帝心里加几分好印象。
但五皇子明显不懂一个道理。
重要的不是礼物，而是送礼的人。
明曦和慕容绾打赌哪位皇子的礼物能拔得头筹，慕容绾想也不想地开口道：“祁恒吧，我觉得他准备的礼物不错。”
慕容绾来得早，趁着机会，和祁恒聊了几句话，问了问他送的礼物。
之后便没有然后了，毕竟是在宫里，人多眼杂的。
很快，祁恒就上殿了。
“父皇千秋，儿臣祁恒，谨献寿礼。”
四名身形健硕的内侍，步履沉重地抬着一个沉重的檀木箱走上殿来。
箱子落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压过了殿内所有的细微声响。
箱盖打开，浓郁而沉静的墨香与旧纸特有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冲淡了几分龙涎香的甜腻。
箱内装着满满的的厚重书卷。
“父皇，儿臣深知父皇夙夜忧勤，以天下苍生为念。故三载寒暑，不敢懈怠，亲手编纂、抄录、批注，成此《经纬策》一百零八卷。字字皆心血，卷卷系黎庶，愿为父皇分忧，为社稷尽一份绵薄心力！”
看着满满一箱子的书卷，殿中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细碎的惊叹与赞叹。
“大皇子……实在是有心啊！”
连慕容绾也忍不住露出了敬佩的眼神。
一边用胳膊肘杵了明曦一下，带着点得意问道：“怎么样，这礼物不错吧？”
明曦：“如果单论礼物，确实不错，但是……是不是有点太扎人眼了。”
一下子就把别人送的礼物都比下去了。
如果祁恒受宠也就算了，但是他并不受宠。
所以……
皇帝是不会高兴的。
皇帝的目光没有在那些浸透心血的书卷上停留多久。
片刻的沉寂后。
“恒儿，你这份心朕看到了。”皇帝的声音依旧淡淡的。
“只是，身为皇子，你的时间，你的精力，都该用在何处？”皇帝的声调陡然拔高，带着训斥的意味：“你该用在体察民情！用在襄理朝政之上！而不是……”
“耗费在这等抄抄写写、皓首穷经的无用功夫上！”皇帝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道。
无用功夫！
这四个字，直接狠狠砸在祁恒的心口！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就把他这三年来所有的付出、所有的期待、所有在孤灯下累积的心血与信念，瞬间砸得粉碎！
不被宠爱的，做什么都是错。
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在祁恒身上，带着探究、同情。
还有其他几个皇子隐秘的幸灾乐祸。
让你显摆，让你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