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强,工头找你——”
工地上的嘶吼声穿透漫天扬尘,像一把粗糙的铁铲刮过生锈的铁板。
苏强正弓着腰,双手攥着沉重的水泥袋往搅拌机旁挪,汗水顺着额角的皱纹往下淌,在布满灰尘的脸颊上冲出两道深痕。
听到喊声的瞬间,他整个人猛地一僵,水泥袋从胳膊肘滑落在地,袋口裂开一道缝,灰色的粉末簌簌往下掉,漫过他沾满泥泞的解放鞋。
他顿在原地几秒,后背的汗湿瞬间变得冰凉,像有一条毒蛇顺着脊椎往上爬。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用袖子胡乱抹了把脸,弯腰捡起水泥袋,匆匆塞给旁边帮忙的小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帮我顶会儿,我去去就回。”说完,便拍了拍身上的灰,朝着包工头的休息室走去。
休息室的门虚掩着,里面透出昏黄的灯光,夹杂着淡淡的烟味。
苏强推开门的刹那,目光先落在了工头身边的两个男人身上——他们穿着笔挺的藏青色制服,肩章上的徽章在灯光下泛着冷光,眼神锐利得像手术刀,正直直地盯着他。
是警察。
苏强的心脏骤然缩紧,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呼吸瞬间变得急促。
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脚腕撞到门槛,发出一声轻响。
逃跑的念头像野草般疯狂滋长,脑海里瞬间闪过前天晚上工地高架下的那一幕,欧美凤躺在地上微弱呻吟的样子、自己转身离开时的决绝……这些画面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浑身发麻。
但他终究还是忍住了。他知道,现在跑只会更可疑。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慌乱,脸上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艰难地迈进了休息室,水泥地上的碎渣硌得他脚底生疼。
“工头您找我?”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目光却不敢与那两个警察对视,只能落在工头办公桌上的搪瓷缸上。
“有两位警官找你问点事。”工头指了指对面的沙发,语气带着几分公事公办的冷淡。他显然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凝重,说完便拿起桌上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眼神在苏强和警察之间来回打量。
苏强依言坐下,沙发的弹簧发出“吱呀”一声响,像是不堪重负。
他双手放在膝盖上,手指紧张地蜷缩着,指甲几乎要嵌进布满老茧的掌心。
“二位警官……找我有什么事吗?”他抬起头,视线快速扫过两位警察的脸,又迅速低下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顾登拿出笔记本和钢笔,笔尖在纸上轻轻敲了敲,开口问道:“前天晚上你在工地上值班吗?”
“对,在工地值班。”苏强立刻回答,语气斩钉截铁,像是早就准备好了答案。
“几点下班?和你一起值班的人还有谁?值班的时候是否有看到什么可疑人员?”顾登的问题一连串抛来,语速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苏强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咽了口唾沫,开始按照早就编好的说辞回应:“凌晨三点多下班,没有其他人,那晚就我一人在工地上清点器械,收拾好器械,等着明早一大早货拉拉把东西给运走。”他顿了顿,刻意让自己的语气变得疲惫,仿佛真的熬过了一个漫长的夜班,“可疑人员我不太清楚,当时收拾完东西,又熬夜加班干了这么长时间,整个人都累的不行,基本没怎么注意周围的事情,收拾完东西,跟货拉拉司机电话确认无误后,我就回工地宿舍休息去了。”
他一五一十的回答道,眼神始终保持着一种恰到好处的迷茫和疲惫,仿佛那晚的疲惫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注意力。
“警官,这苏强说的倒是真的,那晚还是我安排他值班清点器械的。”工头放下茶杯,帮着解释道,“我们这工地赶工期,那晚确实就他一个人留守,清点完那些钢管、脚手架,得凌晨才能完事,小伙子也挺辛苦的。”
工头的话像是给苏强吃了一颗定心丸,他悄悄松了口气,后背的冷汗却还在不停地冒。他知道,警察不会这么轻易相信他,接下来的问题,才是真正的考验。
果然,一直没说话的陈北安忽然开口,声音比顾登更冷冽:“你知道死者是你女儿任教的学校的教导主任的女儿么?”
“死者”两个字像重锤一样砸在苏强的心上,他的身体猛地一震,瞳孔骤然收缩。
虽然早就从工友的议论中得知了这个消息,但被警察当面点破,还是让他无法抑制地感到紧张。
他攥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脸上却努力挤出一丝惊讶和茫然:“不清楚,但这两天听别人说才知道的。”
他的声音有些发颤,却勉强能回答上来。
只是他不敢去想,此刻警察是否已经看穿了他的伪装,是否已经知道了那晚发生的所有事情。
只有苏强自己清楚,他刚才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精心编织的谎言。
前天晚上,工地的夜色格外浓重,月亮被厚厚的云层遮住,只有几盏临时搭建的路灯发出昏黄的光,勉强照亮脚下的路。
苏强按照工头的安排,一个人在工地里清点器械,钢管、扣件、脚手板……一件件核对、登记,枯燥的工作让他本就烦躁的心情更加压抑。
他的脑海里反复浮现着女儿苏晴憔悴的脸,浮现着儿子被学校开除时哭红的眼睛,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欧明远——那个高高在上的教导主任。
欧明远利用职权,勾引自己的女儿苏晴,让她不明不白地当了小三,被人戳着脊梁骨骂;儿子在学校里只是和同学发生了一点小冲突,欧明远却不分青红皂白,直接将他开除,断了孩子的求学路。
这些怨恨像毒藤一样,在苏强的心里扎根、蔓延,日复一日地啃噬着他的理智。
凌晨两点多,苏强终于清点完最后一批器械,累得靠在钢管堆上大口喘气。
他拿出手机,给货拉拉司机打了个电话,确认好第二天一早的运输时间,挂了电话后,便准备回宿舍休息。
就在他转身往宿舍走的时候,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了高架下方的阴影里,似乎躺着一个人。
苏强的脚步顿住了,心里泛起一丝疑惑。
他顺着路灯的光线慢慢走过去,越靠近,心跳就越快。
那是一个年轻的女孩,穿着白色的连衣裙,裙摆上沾满了泥土和血迹,头发凌乱地散落在脸上,露出的额头有一道明显的伤口。
是欧美凤——他在学校门口见过几次,欧明远那个宝贝女儿。
苏强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要探探她的鼻息。
指尖刚碰到她的皮肤,就感觉到一丝微弱的气流。她还活着!还有鼻息!
那一刻,苏强的脑海里一片混乱。救她?还是不救?
救她,就等于救了欧明远的女儿,等于放过了那个毁了自己两个孩子的仇人。
欧明远那么宝贝这个女儿,要是她没事,欧明远只会继续过着他的好日子,而自己的女儿还会被人指指点点,儿子的前途也早已毁于一旦。
不救她……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像野草般疯狂生长。
苏强看着欧美凤痛苦地皱着眉头,嘴唇微动,似乎在说着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他的心里涌起一股报复的快感,这么多年积压的怨恨,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宣泄口。
他缓缓收回手,站起身,眼神变得冰冷而决绝。
他假装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转身便朝着宿舍的方向走去。
脚步迈得很大,很沉,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欧美凤微弱的呼吸上。
他不敢回头,不敢去想身后那个女孩的命运,只是一个劲地往前走,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赶。
苏强回到宿舍后,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欧美凤痛苦的样子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良心的谴责像针一样扎着他,但一想到欧明远的所作所为,想到女儿和儿子的遭遇,那点愧疚便又被怨恨取代。
他告诉自己,这是欧明远应得的报应,是欧美凤命不好。
而苏强不知道的是,在他走后没多久,另一个工地工人王三柱,带着一身酒气,摇摇晃晃地从外面回来。
王三柱前一晚和老乡喝了不少白酒,此刻酒精上头,脑子晕乎乎的,走路都东倒西歪。
他路过高架下方时,借着路灯的光,看到了躺在地上的欧美凤。
昏黄的灯光勾勒出女孩年轻姣好的轮廓,即使脸上沾着血污,也难掩那份青春的气息。
王三柱的酒劲瞬间冲昏了头脑,理智被欲望吞噬,他左右看了看,工地上空无一人,只有风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虫鸣。
“妈的,捡个便宜。”他嘟囔着,脸上露出猥琐的笑容,不管三七二十一,踉跄着冲了过去,一把捂住了欧美凤的嘴。
欧美凤本就虚弱不堪,根本没有反抗的力气,只能发出微弱的呜咽声。
王三柱将她拖拽到更阴暗的角落,在酒精和欲望的驱使下,对她实施了侵犯。
完事后,王三柱提上裤子,酒也醒了大半。
看着地上气息奄奄的欧美凤,他心里涌起一丝恐惧,不敢多待,跌跌撞撞地跑回了自己的宿舍,祈祷着没人发现这件事。
而此刻,在包工头的休息室里,苏强坐在沙发上,承受着两位警察锐利的目光。
他知道,这场审讯才刚刚开始,而他心中隐藏的秘密,就像一颗随时可能爆炸的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将他彻底摧毁。
“你确定当晚没有看到任何人?”顾登再次开口,目光紧紧锁定着苏强,试图从他的脸上找到一丝破绽,“我们调查过,工地的监控虽然大部分损坏,但有一段监控拍到你凌晨三点左右,曾在高架下方停留过几分钟,你当时在做什么?”
苏强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几乎要停止跳动。
他怎么也没想到,竟然还有监控拍到了他。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大脑飞速运转,想要编造一个合理的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