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风，总是凉飕飕的。
对于出马先生而言，最大的遗憾，莫过于抓不住的阴气。
两张纸巾随风飘到了我的手里。
柳大壮站在我的身后，沉声道：“挺大个男子汉，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便是。”
我抓起纸巾，擦了擦眼角，这一刻，我脆弱的一面，难以遮掩的展现了出来。
“我，我不想和我望山村扯上关系！”
“从几年前离开村子的那一刻开始，我就没想过和那里再有所交集！”
“乡亲们说的没错，我是个灾星，我是个祸害，若不是我，望山村也不会变的如此凄惨！”
“赵晓军死了，他才二十多岁，经历千辛万苦，他的执念只是见我最后一面，而我能做的，只是欺骗自己，让自己觉得，替他报仇也就足够了！”
我看着一行小鬼消散的地方，情绪崩溃的嘶吼道：“这群小鬼又有什么错，他们陪了我十几年，我连一个阴宅都无法提供给他们！”
“高小翠他们，只是等待着阴寿耗尽，慢慢消散，可这世间，却无他们的落脚之地！”
“一千多里的路程，他们是来投奔我的，可我连一句道别的话都没能说出口！”
点点回忆萦绕在我的心头，每一幕的过往，都像是一根针似的，深深的刺痛着我的每一寸灵魂。
屠宰场的屠夫，十字路口的偷香鬼，被我称之为百年前老舔狗的镜花鬼！
在我疯疯傻傻的那些年，一众小鬼帮助过我无数次，他们，他们只是最为普通不过的没脸子！
可到最后，到最后！
砰地一声！
我的拳头猛地砸在了冰冷的墙壁上，鲜血，顺着我的伤口流淌，阴气密布的冷意，似乎也被覆盖在上面的鲜血变的温热了些许。
“何苦，振作一点。”
灰沟子冲上前去，怒声道：“我来挖穿阴气，九九你准备附身看守，然后打开大门放我们进去！”
白九九用力的点了点头：“放心，我一定会打开大门的！”
双目血红的我再次抡起拳头，朝着坚硬的墙体砸了过去。
柳大壮刚想上前阻拦，怕我因为愤怒被冲昏头脑，从而落下更大的伤势。
可她刚上前一步，便停下了所有的动作。
只因柳大壮察觉到，我的拳头，甚至我整个身体，都被一层胡家的道行所包裹。
轰隆一声。
充满力量的拳头硬生生的砸在了墙体上，这一次，发出的声响并非是我骨骼的碎裂声，反倒是，坚硬的墙壁，硬生生的被我的拳头砸出了一道裂痕。
“胡渊？”
我点了点头，但声音却是胡渊所发出来的。
“我只是试着用武仙儿的道行保护他一下，没想到，何苦竟然请我上身了。”
“放心吧，他没事，只是有些失去了理智。”
“一面墙而已，我的道行还能支撑得住，如此的话，就从这里进去吧，免得绕来绕去，耽误时间。”
此刻的我如同疯了一样，拼了命的打砸着墙壁。
要知道，以我现在的阴德，再加上我充盈的命格，请上身的仙家，在没有我的同意下，根本无法支配我的身体，即便是柳大壮，也做不到这一点。
然而，胡渊做到了，倒不是说他的武仙儿道行有多么霸道，而是因为我，已经被仇恨冲昏了头脑。
所以，在胡渊的仙家道行出现的一瞬间，我本能的意识便是借助这股力量，冲破眼前的壁垒，而不是第一时间考虑，我对胡家的怨恨！
砰砰砰！
接连的撞击声不绝于耳。
原本只是一道裂痕，现在却硬生生被我的拳头砸的塌陷了进去。
随着我的一声怒吼，只听轰隆一声，坚实的墙壁彻底坍塌，出现了一个一人多高的缺口。
我走了进去，当我进入庄园内的一瞬间，远处的探照灯便照在了我的身上。
我抬头看向刺眼的光线，双目冰冷的凝视着庄园的一切。
紧紧握着武王鞭的我，毅然决然的朝着远处的建筑走去。
“沟子！”
柳大壮吩咐道：“你来抵挡周围的阴气，这个庄园应该就是吴瞎子的大本营了，眼下我们还不清楚邪神的本领，你尽可能的别让复杂的气息靠近何苦！”
“这小混蛋失去了理智，容易做出冲动的事儿，还是安全起见一些。”
灰沟子点头道：“放心，我来开路，何苦不会被邪气侵蚀。”
说罢，灰沟子便走到了我的前头，替我驱逐庄园内部的复杂气息。
紧接着，柳大壮继续吩咐道：“九九，有人正在朝我们靠近，咱这些吃阴间饭的，对付鬼要比对付人更为容易。”
“何苦这个样子，我怕他受伤，又怕他伤了别人的性命，按照之前的计划，你去找一个人附身，尽可能迷惑他人，避免那群家伙靠近何苦。”
白九九从我的肩膀处弹出脑袋，随之说道：“大壮姐放心，不就是有损阴德吗？我保证，绝不让任何人靠近何苦！”
就在白九九要脱离出仙家魂身的时候，我一把将她按了下来。
“助纣为虐，罪有应得！”
“你是趴在我肩膀上，还是要被我强行送回堂口当中？”
白九九愣了一下，下意识的看向了柳大壮。
此刻的柳大壮也意识到，我虽然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可实际上，我很清楚，我究竟在做些什么。
“何苦！”
柳大壮怒声训斥道：“别胡闹，不问因果除掉鬼魂，无非是有损阴德而已，再严重一些，也不过是鬼差隐私介入，可若是你害了性命，就算不在乎阴德，你也必须考虑法理容不容得下你！”
“你是忘了那次被陷害的事情了吗？当初李癞子冲动犯错，你也要如此愚蠢不成？”
我大步向前，声音极度阴冷的说道：“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今晚，别拦着我。”
柳大壮气的不行，可在场的每一位仙家，都知道我是什么性格，更清楚，此刻的我，已经无法被他们左右了。
此刻的柳大壮完全意识到，我并不是因为愤怒的情绪而接受了胡渊的道行，而是说，我现在需要他的帮助。
眼下的我，倒不是说让诸位仙家觉得陌生，而是我的态度，让他们觉得极度不安。
“胡渊。”
柳大壮忧心忡忡道：“保护何苦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别害人性命。”
“我尽力。”
胡渊艰难的说道：“何苦百家命格的压制力太强大了，我一直在抗衡着那股力量。”
“这小子只是想借助我武仙儿的道行，根本没打算让我支配他的身体。”
此话一出，柳大壮震惊无比的同时，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武仙儿的道行是用来打鬼的，但相比于文仙，这道行对于人的作用，也更为直接了当不少。
和道家的请神或者一些神打之法有些相似，武仙儿上身，倒不是说刀枪不入那么夸张，但武仙儿的道行，的确可以让出马弟子变得更为健硕，强壮不少，而这也是武仙难请的原因，因为，请武仙上身，不仅魂魄要容纳仙家的道行，肉身也是如此！
就好比我刚才打穿墙体的举动，依靠的便是胡渊的道行。
而现在，我请胡渊上身，并且抓着他不放，便是要最大程度的利用武仙的本领，想都不用想，我的目标，已经由鬼，变成了人。
此刻，柳大壮只能期盼着，我的理智大过我的愤怒，只要我不大开杀戒，其余的都好说。
除此之外，柳大壮也清楚的意识到，从和五家合作到现在为止，我成长了很多，也欺瞒了不少双眼睛。
胡渊不是顶级仙家，但被胡家指派过来的他，也绝对不弱！
柳大壮只知道，我请胡渊上身并不困难，但可以压制胡渊，只借用他道行这一点，属实让柳大壮始料未及。
只能说，我藏得很深，若不是遇见了今天这档子事，彻底的激发了我的愤怒，或许，我还能藏得更久。
“混蛋！”
柳大壮气急败坏道：“你们这帮供奉邪神的王八蛋都是有病吗？惹谁不好，真就是谁能干死你们去招惹谁是吧！”
事到如今，柳大壮也没了办法，她只能跟着我的脚步，尽可能的阻拦我闯下大祸。
“有人来了！”
灰沟子提醒的同时，也将周围的阴气笼罩了在我们的身上，他试图用这种办法，来迷惑对方的视线，就好比鬼物施展出的鬼打墙一般。
按理来说，以灰沟子对于阴气的掌控，迷惑一些普通人还是很简单的，奈何，今晚的我，并不想畏首畏尾！
“人呢，滚出来！”
为首的壮汉手持棍棒，骂骂咧咧道：“小崽子，别让我抓到你，贸然闯入私人场地，老子看你是活腻了！”
一道火光瞬间燃烧起来。
灰沟子笼罩在我们身旁的阴气，瞬间被我的符咒所化解。
我走到灰沟子身旁，语气阴冷的提醒道：“别白白浪费力气，你的任务是开路，其余的，与你无关。”
灰沟子叹了口气，无奈道：“知道了。”
没有了阴气的掩盖，我整个人，也暴露在了一群打手的视野当中。
“小子，知道这是哪不？”
为首的壮汉并没有因为我的突然出现而感到意外，他只是不屑的瞥了我一眼，随之便抡起了棍棒，同时招呼着其余打手。
“老板说了，往死里打，生死不论！”
结实的铁棍朝着我的面门袭来，这一击，还真是想要将我置于死地。
同时，一行打手的行为，也再度激起了我的怒火。
砰地一声闷响。
抡过来的铁棍硬生生被我的手掌按了下来。
我紧咬牙关，手掌上的力道也发挥出了极致。
搭配上武仙儿的道行，只见那棍棒上，硬生生的被我捏出了几道指痕。
身后的柳大壮捂着额头，心中不断嘀咕道：“就这样就可以了，千万别变成傻子，千万别……”
要知道，我已经很久没有疯疯傻傻了。
虽说眼下的我不好控制，但至少还保持着我能够主导的思维，可真要是把我刺激到成为傻子那一步，今晚的事情，可就真不好说了。
为首的壮汉不可思议的看着我，他下意识的后退一步，奈何，我的手掌如同钳子一般，死死的抓住铁棍，导致他也难以抽身出去。
“好玩吗？”
我一用力，将铁棍丢了出去。
紧接着，我一脚将为首的壮汉踹翻在地，随之挥起武王鞭，打在了对方的额头上。
一声脆响，壮汉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脑门。
鲜血流淌出来，他的额头上也出现了一道伤口。
只是，这一击并不致命，按照网络用语来说，我的一击，完全是力度刚刚好，懵逼不伤脑。
“小子，你，你找死。”
确定只是皮外伤之后，壮汉猛地起身，想要对我展开反击。
可下一秒，他就呆愣在了原地，一股源于骨髓的痛，直击他的灵魂，让其难以承受。
确切的来说，这种痛，的确源自于灵魂深处。
“怎么回事儿？”
柳大壮看到一动不动的壮汉，紧张的问道：“胡渊，何苦做了什么，那人会不会死？”
“不会！”
胡渊回答道：“但比死了更加折磨。”
“何苦用百家命格的阴气包裹住了我的武仙儿道行，刚才那一击，何苦是冲着对方人魂去的。”
“人魂未散，那人不会死，但是，对方的人魂被何苦打散了三成，折寿是避免不了了，何苦损伤阴德，也是必然的！”
“这小子的报复方式，令人胆寒！”
我走到壮汉的身前，手掌抓住了他的脖子。
“别害怕，我不会杀你，但相信我，你会比死了更难受。”
“你比我更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也知道，我不是普通人。”
“要怪就怪你明明什么都知道，却依旧选择出现在这里，只能说，你得到的好处，配得上你付出的代价。”
壮汉忍着灵魂深处的痛苦，惊恐万分的问道：“你，你究竟对我做了什么！”
“没什么。”
我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你老板对别人做了什么，我就以类似的方式对你做了什么。”
“脑袋上只是个小伤口，就好像我兄弟那样，他安安稳稳的躺在棺材里，却无法安宁的死去。”
“现在，你明白了吗？”
这一刻，壮汉真的怕了，他的身体，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出现在山庄内部的人，怎会不知道他自己是在为谁打工，又怎么会不知道，他的老板，吃的是哪口见不得光的饭。
未知，才是最可怕的。
这些人手上沾满了鲜血，为首之人更清楚，有些恐怖，比死亡更加可怕。
“你怕了。”
我微笑的看向对方，冷嘲热讽道：“想杀我的时候，你可没这么害怕。”
“还有，恐惧会暴露出更多的弱点，也会让你受到更大的折磨。”
说着，我的手指便触碰到了对方小腹的位置。
紧接着，一道极为纯粹的阴气贯穿了为首壮汉的小腹。
那道阴气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一丁点的痕迹，但此刻要是对此人描骨，便可发现，他的魂魄，出现了一道永远无法修复的缺口。
“胡渊！”
柳大壮不敢错过任何一个细节，连忙询问道：“何苦又做了什么？”
我的身体在颤抖，确切的来说，是胡渊在颤抖。
只听胡渊说道：“何苦，他，他打碎了对方的臭肺魄……”
“这人只要活着，他就会一直被惊吓的情绪所困扰，但凡事一丁点的风吹草动，都会让此人心神不宁。”
“他，他已经没有未来了，哪怕是一只虫子爬到他身上，都会让他承受魂消胆丧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