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关心的简短谈话，成为会议的承起。
胡振峰在陈风面前放下厚厚的资料，是对长安作战时间内的首京消耗。
看着其上密密麻麻的数字，和数量惊人的总计，陈风有些心惊。
上头的消耗，比他想象的还要恐怖。
云丰说是和首京、菁菁、百泉三地对联军进行补给，实际上还是首京拿了大头。
其中，除却食物资源云丰能承担一半，作战机器人、炮塔、载具、量核、机甲及大部分的弹药补给，都是首京包办七成以上。
按照数据描绘，直到如今，首京也没有彻底恢复元气。
同时，和上头统一战线的菁菁和百泉也消耗颇大，这一战固然破灭长安，但和战前预料的一样，是一波惨胜。
实际上对于一军区的军力消耗极为巨大，短时间内是不可能做出调整的。
而战胜长安的所得，并不能直接作用于首京等地的消耗。
甚至，直到如今，最机要的数据都在陈风手中握着，还没有上报呢。
事实上，此战的最大受益者或者说最小消耗者当是云丰。
因为战损的机甲等或零或整的部件，全都被陈风部队打扫，重新熔炼或维修所用。
长安多年研究的心血，也被他窃取一空，并直接作用于自己后，全部抹除。
挤给首京的，全部是陈风“吃剩下”的。
默不作声的看着资料，陈风心中也在盘算。
看来看去，最受伤的当属首京。
而他和云丰，一个收获了更高的进阶方式，重新构建了进化总纲。
另一个则是权变得到了四方势力的八个集团军，及来自长安的七十万俘军，甚至还称得上是闷声发大财。
当然，这一点他不可能表现出来。
许久，他细致读完资料，将文件收拢，重新放好。
看向朱总，一副想笑笑不出来，想哭又哭不出来的模样。
“朱总，不瞒你说，云丰的状况，比首京也差不了多少。”
“近乎一年的全力输出，给养联军部队，让云丰的发展滞停，所有人包括作战部队节衣缩食。”
“而且，面对海洋补给时，还要时刻盯防厦海及建安的小动作。”
说着，他脸色不禁苦了下来，
“我一出研究所，云丰、镇州、驰远、抚边的各路信息都汇集而来，险些把我撑爆了。”
“扣下四方联军部队，让我部两个王牌兵团及大部分机甲部队精锐必须时刻盯守镇州。”
“云丰方面，除却司陈的部队，只有一个集团军能够动用。”
“目前，云丰已经被逼到连海洋补给都不能进行了，完全是在吃老本。”
“虽然也能组织一定的部队，但...没有合适的将型人才运用。”
“镇州，四方部队哗变已然多次，就连同云丰互换资源的补给小队，都被频繁截杀。”
“抚边、驰远，消化了七十万长安俘军，也已经是极限。”
“不可能对云丰进行兵力补充、回援，现如今的云丰，已经兵寡、将寡、粮寡、资源寡，四寡集聚，是半步死地...”
陈风的声音并不大，可每一个字都异常清晰，重重砸在人的心里。
他说的话并没有一点夸大，首京对各地的信息掌握，依然在线。
描绘中的状况，正是云丰目前所经历的。
厦海、建安、月合三地的目标已经很明显，是钝刀子杀猪，要一点点围死云丰。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陈风并没有点名。
那就是他身陨的消息漫天乱飞，已经愈演愈烈。
失去了最高掌权人，云丰内部的唐依云，是不可能达到陈风健在时的掌控力的。
能控制住不发生权变，已经是她能力的极致体现。
但苗头已然出现，坚固的堡垒，也往往是从内部被攻破的。
听着陈风的诉苦，饶是朱总，也感觉有些头大。
这简直是一地鸡毛，利用陈风及云丰的精锐打赢了这场仗，似乎也将陈风的立足之地搞散了。
正如他所说，现在云丰的可用之兵太少。
别说同时面对厦海、建安、月合，就是对上任何一个，也不见得能啃得下来。
毕竟说到底也就是个新晋的省级聚集地，完成整合之后，便匆匆忙忙投入战斗，发育的时间实在太少。
“陈风，如果厦海、建安、月合三地需要整合，你会选择率先进攻哪方？”
“回到云丰，你亲自指挥战斗，能有多少把握？”
朱总发出询问，陈风陷入思考。
许久许久，才有给出一个并不自信的答案，
“最先进攻的，肯定是建安。”
“但建安为六朝古都，部队、人口、体量都无比巨大，想要正面击溃，以云丰仅存的兵力根本不可能。”
朱总看向胡振峰，后者立马在桌面铺开地图。
图上，厦海、建安、月合三地，以建安为突出点，连成一道弧线。
其中，突出的建安距离云丰最近，但凡和厦海联手，就能对云丰形成直接的封锁。
月合，根本不需要正面应对云丰。
只要出兵雅宿、卜祝两个辖下的市级聚集地，从侧面施加压力，进行兵力封锁。
这时候就算陈风放弃镇州权变得来的四方部队，回撤云丰的两个王牌兵团，也失去了最短距离的回援路线，只能向百泉方向绕行。
对云丰最不利的，是云丰根本没有办法应对月合的阻击。
所以绕行百泉是唯一方案，这种情况下，只要战争开启，哪怕立即做出回援选择，也要浪费大量的时间。
在这段时间内，云丰仅存的兵力，真的能撑住来自厦海和建安的全力进攻么？
回援的部队，又真的能顺利和云丰部队汇合？
（地图标注的点，有颜色的不同区分，其中月合的4号和1号代表两种不同的作战行动。绕行的回援标注线同理。）
三个人，没有一人说话。
但地图的标注已经铺开，事态发展的标准结局，已经呼之欲出。
这场对峙，军事上的劣势已经这样。
更大的劣势是无论建安、厦海、还是月合，都不会直接或先行发起进攻。
他们只要围，围住云丰，在已知的环境下，就能将其慢慢耗死，或是抓到云丰反扑的漏洞，尤其是名义层次的漏洞。
而镇州的回援也是伪命题，如果陈风决定回援，撤回两大王牌兵团，月合哪怕不进行阻拦，放部队回归云丰，也可以调转部队面向东部，配合建安、厦海继续施加压力。
再者，只要陈风不就地处决四方的八个集团军，三方势力便会得到补强。
陈风要是一口气屠杀这么多部队，那就是人类的公敌。
处决命令施展的初始，建安和厦海，必然会开展最猛烈的攻势，将面向长安没有发挥的战力、火力全部倾泻在云丰...
这是一个死局，一个必须由云丰主动开战才有一丝可能盘活的死局。
主动开战的唯一选择，便是最突出的建安。
只有整合建安，才能将连成一片的三地撕开，于厦海和月合之间插上钉子。
这样，三方合围的攻势，才会随之而解。
可问题是，现在的云丰还有整合建安的能力么？
且主动作战一旦开启，陈风就得背上掀起内战的名头，既是邪恶的代表，另一个洪岩钧。
而在这场呼之欲出的战争中，首京并不能下场，几乎给不了陈风任何的支持。
兵，上头不可能增派一将一卒，最多给些装备、资源。
作为首都，作为执掌最高的象征，是不可能下场参与“寻常”的战争，更不可能同落下反派名头的云丰继续搅合在一起。
首京能够下场的，唯有不同军区间的半个“意识”之争。
“对建安的战争，你们有几成把握打胜？”
沉默了许久，朱总出声询问。
他问的很巧妙，不是战争能否避免，而是是否可以取胜。
先回答的，是早就做出作战分析的胡振峰。
他面色沉重，缓缓的摇了摇头，
“在首京无法干预的情况下，对建安的进攻不可能达成胜利。”
说罢，陈风也是一脸苦涩，表达比胡振峰的表达更加直接，
“在云丰不内乱、不自我崩溃、不被厦海攻破的前提条件下，对建安不可能形成有效杀伤。”
“若集中兵力和建安一战定胜负，云丰便不攻自破。”
“这是自相矛盾的无解难题，是一个死局。”
“不瞒您说，我已经有放弃云丰、保留精锐前往镇州的念头了。”
朱总闻言，默默转身，两人都看不到他的表情。
好一会，他才开口，
“给陈风看一看现阶段各聚集地的男女比例，还有这近十年以来的比例发展。”
“真不知道，人的前景已经到这种地步了，刻画在骨子里的内斗，依然不能被压制。”
话毕，胡振峰又取出一大份资料，摞在陈风面前。
陈风立即翻看，越看越是心惊。
他惊得，不单单是资料的数据表现，也是自己对民生的一种或缺。
好战者必亡，他自认自己并非好战者，可种种因由，依然将他架在了好战者的实际行为中。
扪心自问，这些年自己对民生的关注有几何？
但凡目光所致，都是战斗、战争。
如果继续忽略民生，内部迟早会出乱子。
人终归是人，不是吃饱了不饿就能像机器注满了油那样一直工作...
朱总给他看这份资料，本意应该是让他关注人口增长。
末世中，人口才是一切。
人口增长，也绝不是对其他聚集地的整合而来，而是自然增长，男女繁衍的下一代。
可如今环境太恶劣了，很少有新生儿诞生。
加之女性相对男性力量悬殊太大，单是末世初，男女比例就达到了十三比一的地步。
后来，男女比列一路下降。
倒不是幸存的女性越来越多，而是战死的男性越来越多。
人口不断锐减，一直到九比一的比例时，才趋于平缓。
这也最接近首京结合各聚集地统计的最终比例，八点五比一。
陈风虽有预料，可数据直接呈现在眼前的冲击，比预料中可大的多。
两性失调，带来的问题无比巨大，不是暴力压制能够解决的。
抛开人口增长，数量庞大的光棍需求，绝对是另一大难题。
要知道，随着进化体增多，幸存者中的女性，绝大部分都要被进化体瓜分。
毕竟进化体能力更大，所得也更多，依附起来也越稳定。
并且还会出现更魔幻的一面，强大的进化体，拥有多名女性伴侣。
哪怕颁布规矩，也不可能断绝。
绝对的资源获取，会让普通女性即使不要名分，也会贴身而上。
这是末世前便是不能解决的问题，何况是纷乱的末世之中？
如此一来，进化体和普通人就越发两极化，必然造成二者的需求及获得的差距拉大，此点不单单存在于对伴侣的需求，而是存在于所有需求中。
敞开来讲，就是分配必然不均。
陈风面色无异，心中其实已经掀起渲染大波。
一个聚集地、十个聚集地、百个聚集地...
随着他势力越来越大，所要考虑的，绝不仅仅只有战斗、战争。
放下资料，陈风默然无语。
朱总也没有就此份资料发表其他看法，陈风也摸不清他究竟是何用意。
“既然战争无法避免，无论你做出哪种选择，我都不会干涉。”
“但我有且只有一点要求，无论是你还是云丰，名义上绝不能落到洪岩钧这般境地！”
朱总的声音响起，陈风微微低头，没有任何表示。
他的情绪并不高涨，完全没有面向长安时的意气风发。
胡振峰面色复杂，精心培养发展的势力，蒸蒸日上之时，又有谁能面不改色的将之放弃？
更何况，眼前的是刚刚破灭长安的、势头正盛的常胜将军？
也许，这将是他一场史无前例的大败。
可每一个至强者，都是从败中走出的。
胡振峰想着，但他将话全部压在胸口，没有表达。
路是要自己蹚出来的，只要陈风不死，一切都有再起的希望。
挫折，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该想明白，该让陈风自己在经历中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