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景浩漫不经心地扫视了一下两边太师椅上那些坐得如同看猴子戏一般的老头们，与旁人急切地上前讨好不同，他反而饶有兴致地走向正颤抖着双手弹奏琵琶的苏民强，并开口问道：“你这般辛苦地为他们演奏，这些个老家伙可有给你些银两作为酬劳啊？”
听到程景浩问话的苏民强先是一愣，原本就快要哭出来的表情瞬间凝固在了脸上。他缓缓停下手中拨弄琵琶琴弦的动作，眼神有些呆滞地回应道：“没……没有。”
当“没有”这两个字从苏民强口中说出来的时候，这位堂堂七尺高的壮汉竟然像是一个受了极大委屈的孩子般，对着眼前这个虽无血缘关系却情同亲兄弟的程景浩撅起了嘴巴。似乎是长久以来压抑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宣泄口，他再也无法抑制住内心一整天的不安和焦虑，泪水如决堤之水般哗啦啦地流淌而下。
见到此情此景，程景浩不禁微微皱起了眉头，心中暗自思忖道：这家伙居然在此白白浪费了一整天的时间，若是耽误了工地上的活儿可如何是好？要知道在京城的其他工地上还有许多匠人等着干活呢，如果无人管理调度，恐怕会乱成一锅粥！想到这里，程景浩的脸色愈发阴沉起来，没好气地质问道：“什么都没得到，你还在这里丢人现眼作甚？”
然而，苏民强显然也意识到自己可能惹恼了程景浩，他连忙一边擦拭着脸上的泪水，一边焦急地解释道：“没没没，哥，您别生气！阿怡和咱家那乖巧懂事的儿子一直在帮我照看着工地那边呢，绝对不会耽误事儿的！”
程景浩听到“儿子”这个词时，眉头猛地一皱，脸上浮现出一丝不悦之色。只见他迅速扬起右手，朝着对方的后脑勺轻轻拍了下去，嘴里还骂骂咧咧道：“你这狗东西真是不长记性啊！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不许把那只狗当作儿子看待，只要让我再听到你这么说，我见一次就打你一次！还愣在这儿干嘛呢？赶紧去向他们讨要银两！”
被打的那人正是苏民强，他缩了缩脖子，弱弱地吐出三个字：“我不敢。”声音小得如同蚊蝇一般，几乎让人难以听清。然而，这却惹得程景浩当场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随即一把将他推搡到旁边。
此时，站在程景浩身边的苏民强仿佛变了个人似的，一扫刚才那副犹如落水鸡般狼狈不堪的模样。此刻的他，活脱脱就是一只站在凶猛老虎身旁的狡猾狐狸，瞬间变得趾高气昂、耀武扬威起来。
而就在这时，原本一直冷眼旁观的几个老头见这两人总算将注意力转移到了自己身上，立刻不约而同地开口，对着他俩冷嘲热讽起来。
其中一位老头撇了撇嘴，阴阳怪气地说道：“哟呵，瞧瞧，咱们这位程大管事这会儿倒是有闲工夫回来了。”
另一位老头也不甘示弱，紧跟着附和道：“可不是嘛！白天一整天都不见人影儿，非得等到晚上店铺快关门的时候才回来，真不知道他究竟是故意躲着我们呢，还是背地里干了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哎呀呀！我们在这里整整听了一天的曲子啦，如今可真是听得腻味透顶喽！来来来，快跟咱讲讲，那个男人到底是咋回事嘛？竟然弄个国字脸的大老爷们儿来假扮成女人弹琵琶，真亏您能想出这样的招数啊！难不成还觉得挺好玩的不成？”贾老头子紧紧地皱着眉头，满脸都是十分不满的神色，嘴里不停地抱怨着。
“哎哟喂！我只要一想到那戏台上白色帷幕后面的所谓‘美女’竟然会是那样子，是那个让人恶心得不行的家伙，我这午饭和晚饭根本就连一口都吃不下去啦！只差那么一点点，连早上吃进去的饭都得全给吐出来咯！”
武老头气得暴跳如雷，伸出手指直直地指向苏民强，嘴里依旧喋喋不休地嚷嚷着。而被他指责的苏民强呢，则只能站在一旁，脸上露出一副极其尴尬的笑容，讪讪地回应着。
“可不是嘛！可不就是这么回事嘛！你们赶快给大伙儿好好解释解释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呀？还有那原本该上台唱戏的女子又跑到哪里去啦？莫不是她是你的相好姘头吧？怎么你不在这儿的时候，她也跟着不见人影啦？”
“快快快，赶紧把她给找回来接着唱呐！哪能如此这般没有责任心哟！才唱了没几下，这人说不见就不见了，让大家想听个完整的曲子都没办法。听听她唱的那些曲子，咱们的耳朵都快要听出老茧、冒出油来了，结果还时不时地就突然断掉不唱了，这不是存心想要人的命么？”
众人七嘴八舌地附和着，场面一时间变得嘈杂喧闹起来。
程景浩悠然地站在那里，耳畔传来那几个老头喋喋不休的指责声，但他的神情却丝毫不见慌乱与恼怒，反而呈现出一种超乎寻常的气定神闲之态。只见他缓缓地抬起手来，漫不经心地摆弄着自己的手指，同时迈着轻盈而悠闲的步伐，不紧不慢地绕着面前的这七个老头子走了一圈。
“哼！我这座酒楼里的戏台可不是谁想来就能随便登台唱戏的地方。想要登上这个舞台一展歌喉或者弹奏乐器，那就必须先交上一定数量的银两才行。至于这戏台该如何布置、演唱者要怎样表演，自然也是按照表演者个人的喜好和意愿来安排。毕竟人家花了银子才有资格站在这里唱歌演戏嘛！而且，台下的听众们愿意赏银听歌观戏也完全是出于自愿，不存在任何欺骗行为。”
“不管台上表演的人是男是女，长得美丑与否，只要有人欣赏并且愿意为之付钱，那就一切好说。可你们倒好啊，竟然让那位弹了整整一天琵琶的艺人白白忙活一场，连一个铜板都不肯施舍给他。现在居然还有脸来找我要人？真是岂有此理！” 程景浩说到此处，目光冷冷地扫过眼前这七位老者，眼中满是不屑之意。
程景浩一脸无语地看着眼前这群老头，只见他们一个个都是那副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的模样，仿佛觉得自己就是天王老子，可以随意白嫖而不必支付一分一毫的银两。这种态度让程景浩又好气又好笑，心中暗想：这些老家伙们可真是厚颜无耻到了极点！
在这七个老头之中，要数那个姓武的最为沉不住气。只见他猛地一下站起身来，伸出手指着程景浩便破口大骂道：“给什么银两？他这分明就是在行骗！”
听到这话，旁边有人立刻反驳道：“他骗谁啦？当初他上台弹奏琵琶的时候，可有说过自己究竟是男是女吗？明明是你们自己眼神不好，连男女都分不清楚，现在反倒怪罪起人家来了。”
然而，武老头却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依旧强词夺理道：“哼，你这么说难道还有道理不成？瞧瞧他这副鬼样子，故意装扮成女子，可不就是存心想要欺骗我们大家嘛！”
程景浩轻笑一声，走到武老头身前，看着他被气憋红的脸继续说道：“不说别的，就说这唱曲子的自然是需要注重视觉效果的，毕竟在戏班子里，那可是常见男扮女装、女扮男装的景象。瞧瞧那些演员们，一个个妆容精致到令人雌雄难辨！”
“再看这位小弟，那身材简直堪称完美，宽肩窄腰的，一旦穿上女装，在那洁白的布幔之下，方能尽显婀娜多姿之态。若是随便拉个街头女姿上台，又怎会有如此这般惊艳的效果呢？”被程景浩赞身材高的苏民强，高兴得挺起胸膛给众人看，一点也不以自己曾穿女装为耻。
“然而，你们这些人却偏偏非要将那白布给拆卸下来，还死咬着不肯接受眼前所见。哼，这纯粹就是你们自己的问题！但不可否认的是，人家弹琵琶的功力那可是实打实的过硬啊，要不然，你们怎么可能一听就是整整一天呢？”
“如今，你们居然还好意思不给银两？这与上青楼找妓女却不想付钱，就是白嫖有何区别？”
“嘿嘿，你们要是真不给这银子，我确实拿你们没办法，但我可有法子治你们哦！嗯，只要你们再来这里听曲儿，我便会向这酒楼中的客人们大肆宣扬：瞧瞧，就是有这么几个老头，把人捉去唱曲子，光听曲子却一毛不拔，连点赏银都舍不得给，结果活生生地把咱们唱戏的给气出病来了，这病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好，这会躺在床上起不来当然没法登台唱曲啦！”
“你们说说，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事儿呢？恐怕你们以后走到哪儿都会被人指指点点，成为众人茶余饭后的笑柄吧！放心，我也不是那种点名道姓的人，不会说你们干的。”程景浩从武老头身旁的茶几上抓了一把瓜子，悠然地剥着吃。
相比起那一脸淡定自若、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程景浩，其他的七位老者可就没有那么沉着冷静了。他们刚刚听到程景浩所说的话语后，一个个气得脸色发青，那模样简直比吃了毒药还要难看几分。只见他们的双眼瞪得如同铜铃一般圆溜溜的，死死地盯着程景浩，口中更是异口同声地怒吼道：“你敢！”
然而，面对这七位老者的愤怒，程景浩却丝毫没有退缩之意。他挺直了腰板，昂首挺胸地回应道：“我有什么不敢的？我这条贱命不值几个钱，但也绝不能白白干活儿！”
此时，这七个老头已经被程景浩气得头顶直冒青烟，胸膛也因为愤怒而剧烈起伏着。他们就这样气鼓鼓地瞪着程景浩和站在一旁的苏民强，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过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那位坐在首位的皇帝老儿坐不住了。他狠狠地一拍桌子，怒喝道：“罢了罢了！给他便是！”随后，他朝着身后侍奉的太监总管挥了挥手，示意其拿出一百两银子交给苏民强。
既然带头的皇帝老爷子都已经表了态，后面的五位老头子虽然心中依旧愤愤不平，但也只能无奈地纷纷效仿。他们一边嘴里嘟囔着抱怨不停，一边气鼓鼓地从怀中掏出各自的一百两银票，并让身边的下人将这些银票递到了苏民强的手中。
不过，在这群人中，那个说话最为难听的贾老头倒是显得有些与众不同。只见他慢吞吞地摸出一个破旧的小钱袋，然后在里面翻找了半天，最后才极其不情愿地掏出了一枚孤零零的一两银子。看他那副吝啬的样子，似乎这一两银子对他来说都是一笔巨大的财富呢。
程景浩面带微笑地接过那一两银子，轻轻地放在手心里掂了掂重量。心中不禁暗叹：“好家伙，这一两银子竟然连标准的一两重都达不到啊！”不过，他并没有因此而向伍老头发火或者责备他什么，反而一脸淡定地将那不够重的一两银子握在了手中。
接着，只见程景浩手持这一两银子，在其他六位老头子面前慢悠悠地转悠起来。他的动作看似随意，但眼神却时不时地扫过每个老头子的面庞，仿佛在观察他们的反应。
那六个老头子盯着程景浩手中不断抛起又落下的一两银子，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终于，还是那个最为心直口快、模样可爱的武老头忍不住率先开了口。
“老贾呀，不是我要说你哦。平日里你老是跟着咱们一起到处蹭吃蹭喝的，算一算这一年下来，你自己根本就没花费多少银两嘛！今天呢，大家可都在这里眼巴巴地瞧着呢，每个人都老老实实掏出了整整一百两银子，你可好，居然就这么大模大样地只拿出区区一两银子来丢人现眼！哼，依我看呐，你这一两银子还不如干脆别给算了！”
被称作老贾的老头顿时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解释道：“我……我这不是早上出门走得急，身上忘记带银两了嘛！”
武老头一听这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大声嚷嚷道：“没带银两？那你还跟着我们过来看啥热闹呀？你看看现在，大家伙儿全都眼睁睁地瞅着你呢，你不嫌丢脸，我都替你觉得不好意思啦！赶快把钱补齐咯！”周围的几个老头也纷纷附和着点头，表示赞同武老头的说法。
“哎呀呀！我……我今日当真未曾携带银两出门啊！要不这样吧，您行行好，先替我垫付一下，待我回去之后必定如数奉还于您呐！”贾老头满脸窘迫之色，双手不停地搓揉着衣角，眼神飘忽不定，显得有些心虚。
对面老头却是冷哼一声：“哼！帮你出了？那等你回头还的时候又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喽！且不说别的，单说先前你欠下我的那整整六百两银子，都已经过去足足三年之久啦，可至今为止连个还钱的影儿都没有瞧见呢！更别提主动提起此事半句啦！”他越说越是气愤，双手叉腰，怒目圆睁地瞪着眼前之人。
被指责的人却不以为意，反而撇撇嘴说道：“嗨哟！不就是区区六百两银子嘛！瞧您这般小气劲儿的，谁不知道您家财万贯、富得流油哇！这点小钱儿对您来说算得了什么呢？咱们可是兄弟一场，何必如此斤斤计较呢！”说完，他还故作亲昵地过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然而，这一举动显然激怒了对方，只见其用力一挥胳膊，将搭在自己肩上的手甩开，并大声呵斥道：“滚滚滚！少在这里攀亲带故的！谁跟你称兄道弟来着？想当初在那朝堂之上，你当着满朝文武百官的面狠狠地批判我之时，可有念及半分兄弟之情呐？”一时间，两人之间剑拔弩张，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就在这时，旁边陆老头子看不下去了，不耐烦地插嘴道：“行了行了！你们俩别再吵吵嚷嚷的啦！老贾，你赶紧把钱给付了吧！既然没带银子，那就把你手上戴着的玉镯或者脖子上挂着的玉佩，再不济腰间系着的那块美玉拿出来抵账也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