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立刻就打断了她，根本不想和她多说废话，拉起一旁楚沛的手珍惜的握在手里，“年底和来年春天，都有公考，我让小沛准备着了，小沛那么优秀，考试绝对不是问题，剩下就是这城里的关系，你去活动活动。”
楚云傻了眼，一时没理解妈妈的话，“啊？”
“啊什么啊？！我让你去给小沛的面试走动走动关系，回头小沛会把属意的招聘岗位发给你，你去疏通疏通，装什么傻？！”
妈妈毫无耐心的说，楚云瞪大了眼，“我……我没有关系啊妈妈，我不知道……”
她的声音顿了顿，无奈得有些想笑了，“我一个外来的打工的，我有什么关系啊……”
“你没有，你男人也没有吗？你在那么大的公司，你同事也没有吗？你待在这城里那么多年，换了那么多男人，一点关系都没有吗？！”
果然，又来了。
宛如魔咒一样的话，又来了。
不仅理所应当，还嗤之以鼻，就连压榨她的时候也不忘带着侮辱。
她顿时就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连辩解都无力得张不开嘴，低下了头，“我没有，妈妈，我没有关系，也没有男人，离了婚之后我就一个人带着孩子过，和小洁住在一起。”
“你……”
楚沛刚要说“你撒谎”就被身旁忽然跳起来的身影打断了，他都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妈妈的巴掌已经“啪”的重重打在楚云脸上了！
“你这个不要脸的小贱人！你没有男人……你怎么会没有男人，啊？！你恨不得全天下的男人都勾搭了去！你这个不要脸的狐狸精……”
难听到离谱的话伴随着巴掌一下下落在楚云脸上，头上，横在两条沙发中间的桌子也成了妈妈施暴的帮手，她居高临下的站在桌子上揪着楚云的长发，试图把楚云的头拉到自己脚下，全然不顾楚云的痛呼！
“姐！”
从厨房冲出来的楚洁想也不想的扑到了楚云身上，为楚云挡去一部分妈妈的攻击，这是她在这个特定情景下早已成了条件反射的举动，可楚云却因为她的动作而越发吃痛，尽了全力的仰起了头，“头发……我的头发！”
楚沛赶紧跳上桌抱住了妈妈，一边劝着一边去拉妈妈的手，“妈妈，我是小沛，你先放手，有什么话我们慢慢说，我是小沛啊妈妈，我是小沛……”
“我打死你这个狐狸精……还有你这个赔钱货……养你那么大，连个男人也找不着……赔钱货！”
“妈妈，我是小沛啊，你看看我，你先放开，看看我，行吗？”
……
姐弟三人就这么熟练的配合着，在咒骂声里一个挨打，一个保护，一个疏导，终于把楚云的头发从妈妈手里救了出来，楚沛朝着她们使眼色，她们赶紧拿上了包，落荒而逃。
刚入了夜幕的城市还很热闹，小区里的大妈们在震天响的音乐里兴高采烈的跳着广场舞，车辆在拥挤的马路上无法肆意的穿行，不时发出“滴滴”声，楚云和楚洁走在热闹的人群里，默不作声，如同机械一般缓慢的朝着家里走去，再没了刚才来时的惬意与和谐。
她们仿佛重新回到了小时候，从喧嚣的都市回到了静谧的小村，从车水马龙的街道回到了暗无天日的树林，时光仿佛都被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闹剧剪去，她们，又成了那两个被打骂后回不了家，只能缓缓的沿着小路，到树林里去避一避的女孩。
回了小区上了楼，进门时不过八九点的光景，二人却宛如累得像熬了几个大夜，楚云给梁兴尧发了个“今晚陪楚洁”的信息，楚洁换了衣服洗了澡，不到十点，都躺上了床。
楚云原本计划着送完东西时间还早，去梁家看看安吉再回来，楚洁原本也计划着，送完东西回来后帮姐姐收拾收拾东西，帮着她送到梁兴尧家里去，可这一刻，所有计划都被抛到了脑后，她们背对着背，一人侧向一边，关了灯，静静地躺在床上。
无数的回忆在黑暗降临的那一瞬吞噬了她们，那些习以为常的打骂，那些小心翼翼的应对，那些面对无端侮辱时的无助，在这一刻，都又重新回到了她们心里。
楚洁放在枕边的手机忽然响起，屏幕的光照亮了满是黑暗的房间，楚洁看了一眼，是楚沛打来的电话，她犹豫了一瞬，按下了“接听”键，“……喂。”
“你们俩搞什么啊，妈妈都多久没发病了，怎么你们俩一来就惹得妈妈发病？！真是烦死了！”
楚沛的声音在静谧里尤其刺耳，躺在一旁的楚云听得清清楚楚，楚洁犹豫之后轻声开了口，“那……妈妈现在好些了吗？”
“拉着我说了好久的话之后睡了……大姐呢？她手机怎么打不通啊？让她听电话！话刚说一半就惹妈妈发了病，简直烦死了！”
楚洁转向了楚云，楚云也转过了身，拿过手机开了免提，“小沛，你说。”
楚沛的态度似乎好了一些，清了清嗓子，“刚才妈妈忽然发病，话也没说完，是这样的，我也觉得私企不靠谱，所以我想准备准备参加公考，妈妈刚才的话呢……确实有点难听了，我想了以后，觉得这件事应该商量一个处理办法，你听听看怎么办。”
楚沛的话多少暖了一丝楚云的心，楚云把手机往自己面前拿了些，仔细的听，“好，你说，我听着。”
“你说的确实也没错，这些年你一个人在外地生活的也不容易，这陵城的职位要是能找得到关系，那是最好的，但你如果实在为难，那我考家里的岗位，也不是不可以，我看过了，有几个，专业是对口的，考上之后我带着妈妈回家生活，离妈妈近一点，也方便照顾她。”
楚沛这么说，楚云楚洁两姐妹都惊讶不已，在她们心里，楚沛就是个没长大，只知道读书的孩子，没想到他竟然那么为楚云着想，还愿意主动承担起照顾陪伴妈妈的责任。
“但是呢，这家里的岗位，也不是那么好考的，我知道你们俩都帮不上什么忙，就联系了一些过去的同学，门路也找了一些，但是嘛……活动活动，是不是也要经费？”
楚沛终于把话说完了，楚云也听明白了，楚洁一听这话锋，自知是开不了口，便默默的在一边听着，楚云思索几许，幽幽的开了口，“那你……要多少钱？”
“我和妈商量了一下，要二十万，我拿去疏通疏通关系，剩下的留作我和妈妈的生活费，这刚开始工作工资很低，总要点钱过渡一下的。”
楚沛的语气像极了在会议室里和楚云讨价还价的合作商，冷漠得不带一丁点亲情的味道，楚洁一听数目都忍不住瞪眼，楚云想也没想的开口拒绝，“我没有那么多钱，小沛，即便公司业绩好得顶了天，年终奖也只有十万块。”
“你没有，你男朋友也没有吗？！他那辆车六七十万，连二十万也拿不出来吗？！”
楚沛的声音开始抑制不住的恼羞成怒，一下就挑到了楚云心里那条已经很久没跳的神经，“他有是他的，跟我有什么关系？他开什么车，住什么房子，跟我们家又有什么关系？！”
“他要娶你，不该给家里点钱吗？！”
“他没有要娶我，我也没有要嫁！再说了，就算他要娶我，我一个二婚还带着孩子的女人也配不上二十万的彩礼！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楚云克制不住的大喝，吓得楚洁都忍不住浑身一抖，楚沛冷笑，“你一个当大姐的，家里一有事就不见人影，现在是你亲弟弟人生最重要的时刻，你不仅不出把力，还要继续推卸责任，是吗？！你倒是好，离了婚带着孩子也能再找个男人快活逍遥，你有没有想过，我一个男人，要是错过了这个机会，这一辈子就前途尽毁了！”
楚云气得眼眶都红了，“小沛，爸爸从小就告诉我们，靠自己双手打拼出来的前途才是前途，如果你有真本事，跌到了山谷你也能爬上来，可你如果没有，即便你爬到了云端，也待不长！”
“你……”
楚沛气结，长长的舒了好几口气，“好好好，我不跟你这个没文化的吵，我最后再跟你说一遍，这是我和妈妈共同商量好的结果，要么，你在陵城给我找关系，让我通过公考入职，要么，你给我二十万，我们俩两清，你以后不用给我学费生活费，只需要负担妈妈的生活，至于你这钱怎么来，犯不上我来管！你自己选，再见！”
不等楚云说话，楚沛挂断了电话，手机屏幕在短暂的光亮里停滞了一瞬之后熄灭下来。
黑暗再一次笼罩着小房间，黑暗，也再一次把楚云和楚洁，拖进了像是无底的深渊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