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会来这儿，是恰好路过吗？可是你早上不是在公司开会……”
楚云询问的话说了一半，又想起他刚见面时怒气冲冲，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你是专程来找我的？项目推进不顺利？出问题了？”
她脸上带了几分焦急的认真，司珏也不答她的话，“你站在那儿，是统计数据的？”
“嗯。”
“怎么统计？”
“一个一个数。”
他无奈的抿唇，看她的目光宛如看一个傻子，“你不会不知道现在有一个行业，叫‘数据监测’吧？”
楚云低着头笑，“我知道啊，我联系过一些，看了一些数据，我觉得太笼统了。”
“笼统？你站这儿能数出朵花儿来？”
司珏疑惑的问，楚云笑了笑，也不避讳他，把刚才一直捏在手里的本子翻开递到他面前，原来他刚才看见的只是一页，往前翻一翻就能看见，她统计的数据，堪称“精准”。
数据里不仅有时间段客流，客流竟然已经细分到人群，亲子家庭、商务精英、通勤白领、闲逛老人……
他数了数，竟然有十来种人群之多，不仅有人群，还有周围的资源分布，医院、便利店、公园……
他实在难以相信，这些数据，竟然都是“数”出来的，这得花费多少时间和精力？
看起来，她真的没有骗他，她的工作是真的出问题了。
不，是忆岚出问题了。
他把本子往她的方向推了推，想起一路上路过出租给忆岚的那些店面，之前那些店面都开始动了工，可今天一路走下来，围挡里似乎没有人，而她又急着统计这些数据……
“那个姓崔的股东，是要撤了自有终端吗？”
楚云愣了愣，“你见过她了？”
他默不吭声的喝咖啡，她这才恍然大悟，立时就着急起来，“她要求你们把渠道让给我们？以胁迫的方式？”
司珏看着她不说话，她叹了口气，抬手捋了捋头发，“这件事我会解决的，我们之前怎么合作就怎么合作，真是抱歉。”
她诚心实意的道歉，他听着也算顺耳，又看了一眼她面前的笔记本，“那你们这自有终端，究竟是撤还是不撤？”
楚云想到崔颖贞真的以胁迫的方式要求盛辉让出渠道，心里有点烦，司珏再这么一问，她更烦了，不仅烦，还挫败，她忙了这一周，得出的这些数据，确实可以做一份漂漂亮亮的预估收益方案。
可她怕她在会上，又揪着“预估”这件事做文章。
毕竟，速食热食每天产生的效益，都是真金白银的。
她犹豫许久，喝了好几口咖啡才低声开口，“你觉得呢？”
司珏有些意外她会这么问，他难以置信的笑，“你花了那么多时间和精力，给出了那么漂亮的市调数据，现在你问‘我觉得’？”
楚云不在意的笑，合上了笔记本，“时间和精力只有转化成效益的时候才是有意义的。”
“胡扯。”
司珏想也不想的驳斥她，“短期的效益是无法让一个企业立于不败之地的，是有多鼠目寸光的人才会想要一直在红海搏杀，而不愿意牺牲短暂的效益为自己创造一片蓝海啊？更重要的是，对于食物这种极具主观抉择的产品，绝大多数人都是有惯性和依赖性的，譬如你喜欢喝这家的咖啡，你就会一直喝，哪怕它搬迁了，搬到稍微远一点的地方，只要它的产品做得足够好，在你尝过周围的咖啡之后，你还是会愿意为了它多走几步路。你们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打铁还需自身硬’？”
楚云听见他这番和她不谋而合的话本来是欣慰又感动的，可他最后一句话却逗笑了她，她笑着摇头，“是‘酒香不怕巷子深’。”
司珏点头，“差不多吧，能够让企业立于不败之地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专注于产品本身，只要产品足够好，依托着产品，就可以撬动整个世界。”
楚云心里满是认同，可想到那天崔颖贞发的那两张极具对比的点位图，心里又不免心虚。
一时半会儿，自有终端的销量是比不上传统终端的，崔颖贞说得没错，这是商业共性，而且他们的终端走的是全自动化，人们接受新模式需要一定的时间。
“那如果产品是好的，商业模式……失败了，怎么办呢？”
她想了很久，犹犹豫豫的问，司珏愕然的看着她，“啊？”
“如果自有终端失败了，我又放弃了传统终端……怎么办呢？”
司珏笑出声来，像是听见了什么很好笑的笑话，“怎么界定成功？销量超过传统终端就算成功了？那如果别人说，‘如果保留传统终端还会更好’，是不是又不算成功了？”
楚云答不上来，司珏认真的开口，满是真诚，“只有用不断地失败累积起来的，才叫成功，伊甸园没有夏娃之前，亚当还不被叫做‘男人’。”
他低头用小勺搅着咖啡，忽然想起了哥哥和姐姐，想起他们一次次的把他拒之门外，想起他们一次次的枉顾他的感受，想起了他在异国他乡绵长的孤独。
可即便如此，他也还是深深的爱着他们，因为他们曾给过他生命里最初的温暖与陪伴，所以他想尽办法的回来了。
他有感而发，“‘百折不挠’歌颂的从来不是成功，而是一次次……不被恐惧的失败。”
楚云看着他愣住了，明明那么年轻的他，说着明明那么老生常谈的话，可在此刻，却微妙的纾解了她心里的郁结，给了她无尽的勇气。
是啊，怕什么呢，没有失败的对比，哪能知道什么是成功，有谁能一步就站上顶峰呢？
她感激的点头，看了他好几眼，目光里满是赞赏，“让你当助理，真是屈才了，在我看来，司珏的能力，未必有你强。”
司珏刚喝了口咖啡，听了楚云这句话险些没喷出来！
他咳嗽了两声，有些尴尬，“啊？谬赞了。”
楚云并没有看出来他的异常，喝了口咖啡，认真的开口，“关于合作项目的事，我再次向你保证，当初的合同怎么定，我们现在就怎么走，其他的合作另说，但这一份合同，我绝不会让它出问题的。”
她想到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失约，无奈的笑，“希望在你这里，我的保证还有用。”
司珏看得出来她的坚定与真诚，也笑起来，“事不过三，你已经是个信用快破产的人了。”
楚云低声笑，点头，“谢谢你还愿意给我最后一次机会。”
司珏喝完了最后一口咖啡，看向了窗外，细雨依旧绵绵，他从包里拿出把雨伞递给楚云，“如果你下午还要去冒雨数流量，就用这个大一点的伞吧。”
楚云刚要拒绝，他又开了口，“拿着吧，这是特殊材料做的，很轻便，你的裤脚和发尖，全湿了，这样的天气太冷了。”
楚云犹豫了一瞬，伸手接过了伞，“谢谢……那你呢？”
“我不是有这个？”
他拿过一旁的小黄人雨衣，楚云笑着皱起眉，“可你为什么带了雨伞还带雨衣？”
他不在意的笑笑，“我妈妈从小就告诉我，有备才能无患，只要你准备的足够充分，就没有什么能成为你的忧患，记得你的承诺，先走了，拜拜。”
不等楚云说话，他起身出了门，楚云看见他在门外利索的穿上雨衣，扫了共享单车，她看着手里的伞，感激的笑了。
真是个温暖的人啊，和他的妈妈一样温暖。
她收拾了东西，也走出了咖啡馆，朝着下一个门店去。
骑在共享单车上的司珏看见她撑了伞朝着下一个门店去，心里对她最后一丝疑虑也消除了，她真的没骗他，不管是上一次，还是这一次。
她确实是个可信赖的人。
想到今天上午那个强势的女人，他思索了一瞬，拿出手机，给房产中介拨了个电话，“喂，你再帮我找一找，看看还有没有和之前那些铺面差不多的，我全都要了……范围吗？整个陵城。”
挂了电话，他看了一眼早已没入人群中的楚云，骑着车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