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苏言面面相觑一眼，我容不得思考，抓起旁边的拐杖，就一瘸一拐地下楼追林忆疏去。林忆疏跑的很快，我这个瘸腿老母亲实在是追不上。好在苏言来的很快，他背起我，很快在一处河边追到了林忆疏。
他小小的一团，蹲在河边，捡着河边的石子，然后用力地扔向河面，溅起水花。苏言慢慢把我放下来，无奈地摇了摇头。我向他投去求助的目光，苏言则是将我往前推。
看来，他是不会帮我说话了。
逃避了这么久，是时候跟他坦白了。
我杵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到他身边，努力挤出一个笑容，“额……小疏？你怎么来这里了呀，没在皇宫吗。”
林忆疏头也不抬，似乎是不想跟我说话。我挠挠头，绞尽脑汁，凑到他的身边，道:“小疏，你很少出未央宫吧，要不然这次我带你去逛逛？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你都告诉我，其实外面比未央宫里好玩多了，未央宫里死气沉沉的，哈哈，若是所有人都跟你言伯伯克己复礼，那么真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什么新鲜刺激的事了。”
林忆疏捡起一块石头，握在手中，他的力道很大，死死地攥着，直到他的手心被石子磨出血，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我吓了一跳，连忙拽过他的手，将石子从他的手心里拿出来，看着他被石子刮伤的小手，我心疼得不得了，连忙拿出帕子想给他包好。
谁料林忆疏甩开我的手，他猛地抬起头，把我吓了一跳。
“为什么？”
他的眼睛里眼泪打着转，却固执得不肯掉下来，他的嘴唇被咬的发白，颤抖的语气跟他的身体一样:“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他像一只发疯的小兽，一改平日的温婉或冷淡，满眼都是不解和诧异：“为什么呢？为什么你明明活得好好的，却不要我了？”
“小疏，我......”我无从说起，无论再怎么有苦衷，一出生就狠心将他丢给苏言，从他出生以来，没有见过他一次，一封书信也不曾寄过，甚至......甚至不让任何人告诉他我们的消息，他或许以为我早就死了吧。
我不敢抱他，明明小小的一团，但他身上悲伤的气息，似乎无穷无尽。我没有为人母的经验，我也没有做好一个母亲的准备，我自己都照顾不好自己，我自己都只是一个在仇恨中寻找生机的人。
“林——小——隅？”林忆疏呆呆地看着我，念着我的名字，这是他第一次不是叫我娘娘，也不是叫我姐姐，而是叫我的名字，他问道：“我很让你讨厌吗？你很恨我吗？为什么不要我？我做错了什么吗？”
“没有......没有，小疏......不是这样的。”
“我第一次知道母亲，是在两岁那年的宫宴上，所有人都尊称我一声小殿下。可是我不是言伯伯的孩子，我无父无母，身世无从考究，连知情人都不愿意多提。我那时，多想，多想知道，我的......他们说，只有不爱孩子的人，才会丢下自己的孩子。”林忆疏睁着他炯炯有神的眼睛，仿佛像是神明的质问：“所以，你恨我吗？你不爱我吗？为什么连一封书信，一个消息都不曾告诉过我。从小到大，所有人都说我没有父母，久而久之，我也已经习以为常了，本来就没有拥有过的东西，也不会有失去。可是你现在回来了，你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现在才回来？”
“对不起小疏，我......我有很多苦衷，是娘亲对不起你，我......我这次回来，也是想看你过得好不好，我甚至不敢告诉你，不敢告诉你真相......如果——如果你不能接受，你就当没有我这个母亲好了。”我颤抖地转过身，不想让他看见我的泪：“你言伯伯是个很好的人，你跟着他好好学习，这一生只要平安喜乐便可，我——对不起——我擅自离开又擅自出现，实在是太自私了，我......如果你不想看到我，我就......”
我正准备离开，身后就被小小的一双手抱住了，我愣住了，只听到身后熟悉的声音响起：“娘亲，我——我只是想说，没有什么困难的，你可以告诉我，我们可以一起熬过去；我想说的是，你为什么不能早一点来看我；我想说的是，我想知道你们这些年过得好不好......我好想你们......”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我转过身，半蹲下来，将林忆疏抱紧怀中，道：“对不起小疏，娘亲答应你，娘亲再也不会离开你了。对不起，对不起，娘亲真的有好多好多事情要做，娘亲害怕做不好，所以娘亲不敢来见你，甚至都不敢听到你的消息。”
林忆疏伸手，摸去我脸上的眼泪，再无奈地看着刚才一不小心扔在地上的拐杖，现在已经漂到河中央了，他破涕为笑：“娘亲瘸了腿，还跑出来，拐杖掉进了河里，我们怎么回去。”
“.......”我看了一眼越来越远的拐杖和自己一瘸一拐的腿，尴尬地笑了笑：“哈——车到山前必有路，我——”
我真是服了！怎么会在孩子面前，如此——如此丢人啊——
似乎是母子之间的心有灵犀吧，似乎也只是话说开了，那些隔阂和生疏好像都随之消散了。我看着林忆疏小小的脸，他笑起来，身后是宽阔的绿水，绵延的青山，云朵在天空中肆意变化着形状，清风从我的眉眼间拂过，亲吻着我的脸颊。我知道，林殊在这里，他说一直陪在我的身边，山河是他，阳光清风也是他。
我们一家三口团聚，是在幸福不过的事了。
“车到山前必有路，苦难处必有贵人相助。”
我闻声回头，苏言笑吟吟地站在树荫底下，一袭青衣似乎要融入阴影中，不出声还并不曾发觉。
“公子？！”我似乎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你怎么跟过来了！”
“难不成要见我们的瘸腿女侠这么奋不顾身地冲出来？”
“咳咳咳——那瘸腿的女侠，也是女侠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