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加听到领主大人的话，冷汗唰的就流下来了。
没有谁比维加自己更知道这个研究方向是多么的水了——
什么dx-h1传动模块13种用法的一点修改意见、什么cV14-KK模块和JKp-5模块3点不同补充说明、什么解决SwG模块按键bUG的十种方法……
可以说十个有九个都是在生产学术废物，而他自己甚至还不如生产学术废物的那些人。
他从小就对这些设备十分感兴趣，所以后来成为了一名设备研究员，可等到他拼命努力进入到了暗涌星域最大的研究所后才发现，各模块之间的联系用法，早在几个世纪间被研究得明明白白了，如今的研究人员都是在前人的基础上水论文而已！
而自己那所谓的代表作——蒸汽动力兔子，则是自己研究过程里，观摩部分模块外露的齿轮与机械时，作为调节心情的小爱好，自己琢磨出来的。
坏就坏在自己当时太年轻，被导师发现了自己的小爱好，自己居然顶撞了导师，导师几个月前就以这只蒸汽动力兔子当做自己的代表作，让自己过了中级职称，彻底让自己成为了整个行业的笑柄！
如今整个欧拿蒙星都的研究人员，都知道有个叫维加的怪胎，不想着怎么写论文，怎么研究隐秘的模块联系和特殊配装，而是在最大的研究所里造玩具！还是用蒸汽这种只存在于历史里的古老动力！而且被导师发现以后还拒不悔改！
他很清楚自己的尴尬地位，整个百人援建团，自己看似是唯一一个中级职业者，可自己没有任何论文和配装经验，其实就是把他塞到队伍里凑数，甚至中级职称也是故意放水通过的，自己就是专门用来恶心这位唐云老爷的！
同时他也很清楚，眼前这位贵族老爷一眼就看穿了这点，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用惶恐不已的语气请罪:
“大人饶命！我不是有意欺瞒大人的，我愿意接受处罚，只求留我一条……”
唐云这些日子他也见了不少人下跪了，明白大概是这个世界的特色，于是直接打断了维加的话:
“你是怎么办到的？”
维加正在绞尽脑汁思考如何向这位愤怒的领主表现自己不多的价值，好让自己还能看到明天的太阳，没想到这位唐云子爵既没有嘲笑他也没有处罚他，反而问出这么一个问题。
唐云以为自己没说清楚，只好又问了一回：
“我是说，你是怎么做出这个蒸汽动力兔子的，我可不记得有任何用于蒸汽动力的模块。”
维加宕机的思维终于回来了，抬起头，原地哆嗦了一下，赶紧说道:
“大……大人，是碰巧拼凑出来的，运气，都是运气！”
“哦？”唐云歪了下身子，右手托着自己的下巴。“运气嘛？”
维加忙不迭的点点头:
“对，只是偶然发现的，也让我被同僚嘲笑了5年，导致我……”
“如果你真的是凭借运气，那你早就死在高压蒸汽锅炉的爆炸里了！”
唐云一拍扶手，站了起来。
“我不知道你导师是什么样的蠢货，我只知道这个蒸汽动力兔子一个模块都没用！
是一个完完全全的，没有一丝科技之神恩赐的造物。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嘛？”
维加此时虽然跪着，可双腿如筛糠，嘴唇最后一丝血色也没了。
他这时候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异端！
所有的机械都是科技之神的恩赐，而没有用一个模块的机械，压根就不应该存在！
一旁本来就没什么存在感的哥兹突然感受到唐云的一个眼神，疑惑了不到一秒，突然想起了老约翰说起被迫签订卖身契的过程，顿时明白了领主大人的意思。
只得硬着头皮站出来当恶人。
哥兹看着面前失魂落魄的灰发男人，语气严厉的说道:
“哑巴了？快和大人说实话，你是怎么办到的，不然就把你送去教会，相信我，那些神官一定会好好的听取一名贵族的话。”
唐云欣慰的点点头，果然还是土着更了解土着，有人配合就是不一样。
不过，大概是宗教的威胁效果实在太好，维加哆哆嗦嗦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看到这样，唐云明白该自己出场了，于是用柔和的语气开口:
“你应该感到庆幸，这里不是欧拿蒙星都，没有那么多科技神官，我也不是一个古板的人。
究竟是一次创新还是有意亵渎，我会酌情考虑的，前提是你得说出真话。”
“并不是运气。”维加彻底瘫坐在地上，双眼无神的说道“是我的一个师姐，她总结并制造出了高压蒸汽核心，我只是在她的基础上改造的外观和传动机构而已。”
唐云和哥兹对视了一眼，继续追问：
“你的师姐，叫什么名字？能介绍给我认识一下嘛？”
已经被攻破了心防的维加有气无力的说道：
“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只有一本笔记，扉页有个NZR的缩写。”
“一本？实体笔记么，那真是少见，那我能看看这本笔记吗？”
维加从的贴身行李中拿出一本厚厚的笔记本，递给了唐云，却被哥兹接了过去。
“我到研究所的时候，被分配到打扫旧实验室，在里面夹缝处找到的这本书，不知道过了多久了。”
“那你怎么知道是你师姐？”哥兹接过厚重的笔记本后，仔细的查看了一番，确保没有什么问题。
“啊，这是因为有一个设计图边上，她自己写了一句【本姑娘真是天才】，所以，我才……”
打开了略显陈旧的笔记本，发现上面竟然都是手写的，这让唐云兴趣倍增，因为这个世界想找出一根能写字的笔出来可不容易。
仔细看其中的内容，有图纸图例，有感想思考，有实验记录，整个一个大杂烩。
可是唐云越翻越快，心情激动，因为这验证他的一个猜想——
这个世界并不是真的一潭死水，有无数的像这本笔记主人这样的人，正在尝试睁开眼睛，看看这个世界真实的样子。
他们可能受限于知识的积累，和前置科技理论的缺失，只能在很狭小的范围内探索，甚至很快就会因为离经叛道被视为怪胎，被教会烧死，独特的能力还来不及发挥就悲惨的消失，但是他们的成果还是有残留下来的。
公式、规律、逻辑，这些人在宗教压迫下将真正的科学思维传承了下来。
这对魔导工业的发展是非常非常重要的，很多人以为，魔法世界多好，再也不用去学习那些数学物理，不用背那些复杂的公式，定理了。
唐云只能说，醒醒吧，谁说学魔法不用背公式的。
纯科技世界可比魔法世界友好多了，纯科技世界你背不出公式，写不出论文，顶多是被嘲笑，如同维加一样被流放，可毕竟勤能补拙。
而魔法世界中，你理论不行，魔法定理不会应用，被别人吊起来锤都是轻的，很可能某一次施法你就魔力失控，砰的一声自爆了。
无数的例子都证明了，魔力亲和与魔法天赋是两回事！
而魔导工业更是要求稳定、精确，一座大型复合魔法阵，嵌套的大小法阵数以千计，但凡魔能守恒公式没配平，那炸起来能和旧日时代的热核武器相媲美。
激动的心情慢慢平复，唐云合上了可以视若瑰宝的笔记，因为他突然意识到——
这本笔记的作者固然是个天才，可自己面前这个也不差啊，接受了科学思想，自己一个人，按照步骤复现了笔记中的超小型高压蒸汽动力核心，用来给自己设计的机械兔子供能，还没把自己炸上天……
再怎么低估，也得算半个天才吧，于是看着维加的眼神越发火热，数次深呼吸后，唐云才开口:
“你的导师叫什么名字？”
“夏文典教授，马萨阿拉图学院一级教研员，在欧拿蒙星都也很有地位，据说能随意出入公爵府……”
唐云面色平静了下来。
“夏文典，很好，我记住他了。”
“大……大人，您不会想把我赶回去吧，我可是都实话实说了……”
维加说着说着声音就低到听不见了。
“回去？我怎么会放你回到那个蠢货教授手中，你应该留在这里，发挥你的特长。”
维加从没听说过谁会称呼一名德高望重的教授为蠢货，后半句压根就没听到，舌头还彻底打结。
“大……大……大人，我……我……我……”
“我明白，你是被塞进来充数的，大概这个愚昧又短视的家伙想讨好我的某一位兄弟吧。”
唐云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些白痴永远不知道他们错过了什么，我还真得感谢你的导师。”
看着仿佛中了沉默咒的维加，唐云摆了摆手。
“那些就让他们过去吧，在我的领地上，你可以继续你的小爱好，我还会给你一些公式，一些习题，你的任务就是理解这些公式，解决那些习题！”
维加终于弱弱的问了一句
“然后呢？”
唐云嘿嘿一笑。
“然后就是把你那位愚蠢导师的下巴惊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