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星月争辉
看着山下那宛如银龙的江水，沈忧之也不禁感慨道：“昔年苏子游赤壁，哀人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
可事实却是，长江也有穷尽之刻，明月亦有消亡之时。”
对比于人生百年，存在一亿多年的长江无疑是长久的。
但对比起宇宙星空动辄百亿的年限，长江的生灭却又显得那么短暂。
“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怜星也颔首道：“庄子之言，正是此理。”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此小年也。
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此大年也。
由此可见，在不同层次的生命眼里，时间的刻度是不一样的。
在蜉蝣的眼中，一个晨曦便是一生，凡人的百年对它们来说，简直漫长得仿佛无有穷尽。
但在那些长生种眼里，百年或许不过是打一个盹的时间罢了。
“仙人抚我顶，结发授长生。”沈忧之心中萧瑟，不禁感慨道：“却不知登仙之路，又在何方。”
“可惜武学一途终有极限，虽有不老长春之能，却无长生驻世之功。”怜星无奈地摇了摇头。
武道虽有玄妙之处，但到底是在天道之下，不可能超脱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
“只是此界罢了。”沈忧之却道：“恒沙世界有无量数之多，或许别的世界会有不同。”
“无量世界不过佛家虚妄之言，岂能当真？”怜星否认地沈忧之的说辞。
沈忧之浅浅地笑了笑，没有多言。
恰在此时，明月出山，带着古老又崭新的月华照耀世间万物。
青山明月，绿水环盈，这本是令人心旷神怡的风雅之景，但怜星却越发惆怅了起来。
因为明月一现身，群星就会显得黯淡，所有人都目光都会被那皎洁的玉盘所吸引，无人在意那忽明忽暗的星辰。
明月之于群星，就好邀月之于她。
虽然都是移花宫的宫主，但她永远只能成为邀月身后的那一个。
“既有明月，何必再有星辰呢......”
望着那独领夜空的明月，怜星忽然语气低沉地自言自语。
但即便她的声音再小，也瞒不过沈忧之的耳朵。
“何以见得群星便不如明月呢？”
沈忧之缓缓侧首，认真地看着她，眼中尽是真诚。
“明月如轮，星辰如萤。
你觉得，星辰能与明月争辉吗？”
面对沈忧之的询问，怜星不答反问道。
沈忧之听得此话，便知她内心那颗反抗的种子并未彻底失去生机，只是还缺了一点自信。
“明月虽看似皎洁，然而月华却不过是昊日之余辉。”
接着，他话锋一转，又道：“可群星之光，却是自身所发出。
虽看似晦暗，但这只是因为星辰距离人过于遥远，实非星辰不如明月。”
怜星听到他这一番新奇的言语，心中颇为惊异，不由问道：“此言当真？”
“远者小而近者大，这样的道理连三岁的孩子都知道，你又何必怀疑呢？”沈忧之极为肯定地说道：“昊日如炬，明月如镜。
明镜虽能反射火光，可一旦失去了火炬的光，自身便暗淡无明。
而星辰便如同远方的火炬，虽然忽明忽暗，但每一丝光都是自身燃烧所发出。
一个依仗外力，一个凭借自身，两者又怎可同日而语？”
远者小而近者大，出自《列子·汤问》中的名篇《两小儿辩日》。
沈忧之说连三岁孩子都知道，倒也不无道理。
其次，他这话虽然动机不纯，但事实也确实如此。
后世的科技也早就证实，明月乃是地球的卫星，它的光辉也只是反射太阳的光芒，而每一颗星辰，都是不弱于太阳的恒星。
怜星也不禁被沈忧之这番新奇之论引入深思。
过去她只觉星辰不如明月皎洁，却从未考虑背后的原因，现在听到这番解释，顿时对这种现象有了别样的认知。
望着对方那真诚的眼神，她好似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广澳无垠的宇宙星空。
那里有数不尽的群星，每一颗都不逊色于煌煌大日，都在燃烧着自身，发出光与热，照亮整个世界。
砰砰砰——
怜星忽觉胸口处传来剧烈的跳动，好似一只顽皮的兔子正在上蹿下跳。
心慌意乱的她连忙侧过螓首，不敢再盯着那好似有魔力一般的双眸。
方才那一瞬间，她只觉心好似漏了一拍，紧接着便是一连串的剧烈跳动。
全身的血液也好似被一股神奇的力量推动者，在全身各处快速流淌，以至于体温都升高了许多。
若非有着夜色的掩护，只怕微红的双颊也难以掩饰。
好在她及时运转了明玉心法，压制住了心境的波动。
“怎么了？”沈忧之忽然问道。
“没...没什么。”怜星强作镇定地摇了摇头。
“那就走吧，时候不早了。”
现在虽未到深秋，但昼夜的温差还是很大，所以夜间并不适合在野外待太久。
“好。”
......
星辉之下，两人从大佛首上纵身跃下，如蝴蝶般轻盈地落在的地面。
在前往客栈的路上，沈忧之忽然开口道：“对了，有一件事我一直想问你......”
一旁的怜星沉默许久，才缓缓说道：“什么事？”
“关于伱的手脚......”
听到这里，怜星心中一阵黯然，强烈的自卑感忽然涌上心头。
她下意识便将那藏在手套中的畸形的左手背在身后，不想被任何人察觉。
“你问这个干什么！”
她的语气突然转冷，比这秋夜的寒气还要冷。
“我是想说，或许我可以帮你恢复。”
沈忧之停下脚步，看着怜星的眼睛，认真地说道。
听到这话的怜星，心中第一时间涌现的竟不是喜悦，而是恍惚。
就像是做梦一般的恍惚感。
像她这样忍受了十几年残疾之苦的人听到这个消息，就如同一个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山穴里摸爬滚打了十几年的人，突然见到了洞口处的光亮。
第一时间感受到的绝不是兴奋，而是不切实际的梦幻。
这陪伴了她十几年的畸形手脚，正是她如今自卑性格的根源所在。
而她的明玉功之所以不能精进，也是因为这一手一脚的残疾所带来的自卑心理。
这份自卑虽被她难逢敌手的武功掩盖，寻常人难以发觉，但每当面对邀月的时候，这份骨子里的自卑便会显露无疑。
若是她能恢复手脚的伤势，功力便有望再进一步，甚至超越自己的姐姐邀月，比对方更早抵达明玉功的第九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