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殿内鸦雀无声。
房玄龄几人垂首不语，静待火山爆发。
余者则是翘首以盼，眼神热切满含期许。
在举荐制度尚存的贞观年间，朝堂之上难免有些依靠家族上位的傻子。
这些人别的本事没有，作奸犯科、欺上瞒下、落井下石却是玩得顺溜。
如今李昊犯下如此大过，在这些人眼里便成了刷声望的绝佳机会。
若非身上的官职所限，此刻恐怕早已七嘴八舌争相弹劾了。
“咳咳～”
李世民耐心听完出头之人的长篇大论，挑了挑眉尖说道：“李昊不仅无旨捉拿扬州太守陆盛，以及扬州守将陆博远。
他还派遣数百镇魔司缇骑乘船南下，一举将吴郡顾氏大房一网打尽。
郑卿，你是否还要弹劾此事？”
“啊？！
竟然还有这事？！”
郑姓官员闻言一怔，顿时心花怒放。
他正愁李昊的罪责太轻，刷不了多少声望，没曾想李世民便给他送来罪证。
难道李二陛下钟情于他，有意提拔他担任大唐宰相，方才对他如此照顾？！
“陛下圣明！
臣不知此事倒也罢了，既然知晓又怎能任由晋王胡作非为！”
郑姓官员激动的抬起头，义正词严的朗声说道：“启禀陛下，臣要弹劾晋王草菅人命、滥杀无辜、为祸乡里、媚上欺下、一手遮天，以至扬州乃至江南地界怨声载道、民不聊生……”
郑姓官员再度开始写起小作文。
房玄龄几人仿佛看待死人一般瞥了他一眼，尽皆摇头轻笑鄙夷不已。
而同为荥阳郑氏的郑元寿则是满脸愤怒，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这愚蠢的同族。
他此刻突然有些怀疑察举制，是否当真有利于如今的名门望族。
毕竟以世家大族的底蕴，即便参加科举也比寒门子弟胜算更高，同样能够保证世家在朝堂之上拥有足够的话语权。
而如此一来不仅可以避免与皇权正面冲突，还能剔除似郑姓官员这样的糊涂虫，至少不会像今日这般自找麻烦。
不过此乃后事，如今更为重要的是阻止郑姓官员弹劾李昊，减少损失。
“陛下，臣有本要奏！”
念及此处，郑元寿不得不硬着头皮出班拜道。
李世民闻言刚欲婉拒，却见郑姓官员极为不满的皱眉喊道：“郑寺卿，陛下看好下官有意点拨，如今下官尚未说完，你为何无故打断？
不如你先等一会儿，待下官说完你再启奏也不迟！”
“哈……”
郑元寿一脸便秘，无数国骂险些脱口而出。
房玄龄等人眨了眨眼，肩头耸动暗自偷笑。
李世民亦是为之一怔，片刻之后方才哈哈大笑道：“对！
朕看好你，看好荥阳郑氏，哈哈哈……”
“多谢陛下！”
郑姓官员大祸临头尤不自知，一脸得意的拱手拜道。
郑元寿见状忍无可忍，愤然上前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方才急忙转身说道：“陛下！
晋王勘破使团遇害一案，又仅率三千缇骑大破十万联军，想必绝非无故僭越之辈。
且嘉宁乡方氏被围，扬州太守陆盛前往查问尚且有理有据，但扬州守将陆博远为何私自领兵前往？
以臣之见这其中必有情弊，还请陛下严查，切莫中了歹人奸计！”
“这……”
郑姓官员闻言大惊失色。
听了郑元寿之言，他就算再傻也知自己干了一件蠢事。
可是事已至此，他除了等候发落又能做什么呢？
“呵呵～
朕好看你？
蠢货！！！”
眼见计谋被人点破，李世民也不再隐瞒，转头看向郑元寿说道：“德芳，照你的意思，此番李昊并无过错？”
郑元寿闻言深吸口气，长身拜道：“是的，陛下。
臣以为晋王乃是智谋卓绝之人，绝不会无的放矢！”
“你倒是比他多了几分机警！”
李世民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朕适才收到百骑司的密报，嘉宁乡方氏勾结倭奴残害扬州百姓，晋王李昊查清案情方才调遣大军镇压。
而吴郡顾氏胆大半天，不但暗中与方氏以及倭奴联手，更是公然派人营救方氏家主方毅，致使数名镇魔司缇骑不幸丧命！
李昊确认消息派兵南下，当场斩杀主谋顾澜警告世人，并捉拿顾氏家主顾良归案。
德芳，你且说说，似这等叛逆该当如何处置！！！”
郑姓官员脸色煞白，冷汗直流。
房玄龄等人亦是猛然抬头，一脸的不敢置信。
郑元寿满心苦涩，想了想摇头应道：“回陛下。
方氏勾结倭奴罪不容恕，当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扬州太守陆盛有负皇恩，当即刻革职查办。
守将陆博远极有可能被方毅收买，当立即押解进京交给刑部严查。
而吴郡顾氏虽有勾结叛党之嫌，但首恶顾澜已死，顾良等人当依照唐律罚铜万贯！”
“呵～”
李世民闻言冷笑一声，眯着眼沉声问道：“罚铜万贯？
只是如此？！”
郑元寿闻言面色一滞，悄然看了眼神情冷峻的李世民，一咬牙，梗着脖子说道：“臣非大理寺官员，实在不知应该如何定罪，还请陛下饶恕。”
“哈！
好一个非大理寺官员，好一个不知该如何定罪。
朕看你适才替方毅等人定罪之时，似乎极为了解我大唐律法。
如今轮到你那世家亲戚，怎就换了一番说词？”
李世民咬紧牙关，一字一顿的斥责道。
郑元寿心知辩无可辩，只得拂袖大礼拜道：“臣有罪，还请陛下责罚！”
“哼！”
李世民怒火中烧，看着殿内战战兢兢的众人，直言不讳的说道：“朕为了江山社稷，任由尔等世家把持朝政、排除异己。
自古而今有几个皇帝，能够如此容忍尔等胡作非为，能够给尔等如此多的宽容与信任！
可是你们呢？
大权在握不思忠君报国，在家族祖地为非作歹、横征暴敛。
若只是如此也就罢了，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尚可装作不知。
但如今尔等世家竟然勾结异族，妄图颠覆我大唐江山……
尔等都来说说，朕该如何处置尔等叛逆！！！”
“臣有罪，请陛下责罚！”
“臣等有罪，还请陛下责罚！”
“……”
李世民一言落下，明德殿内瞬间齐刷刷的跪倒一片。
就连长孙无忌这等皇亲国戚也屏住呼吸，丝毫不敢放肆。
刹那之间，明德殿内只闻众人沉重的呼吸声……
李世民见状咬紧牙关思虑片刻，方才返身坐下说道：“从古至今皆不乏犯上作乱之辈，此事也不能全怪尔等。
都起来吧，朕此番只诛首恶，绝不牵连无辜！”
“多谢陛下！”
众人顿时松了口气，依言起身，却陡然听李世民接着说道：“辅机，你以为顾氏该当如何处置？”
“嗯？！”
长孙无忌半弓着身子，只觉眼前万头羊驼挂着醉人的嘲讽随风飘过，松快的表情瞬间凝固在脸上。
为何又是他？！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李二陛下今日为何老是揪着他不放？！
莫非他撞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