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去敲了门，过了很久才听到屋里传出来动静，窸窸窣窣摩挲的声音伴随着阵阵咳嗽。
“谁啊？”
“于家大婶，您儿子在野外负了伤，我等暂且送他回来。”
听闻儿子受伤，屋里的人加快了脚步，叶青凑得近，似乎还听到拐杖摔落地的闷响。
“您别着急，令郎的伤已经及时救治，休息几天便能痊愈。”担心她慌乱之下磕碰到，叶青赶紧补充一句。
于大婶神色放缓了，脚步却没停下，须臾，大门打开，映入他们眼帘的是一张沟壑纵横的脸，消瘦苍老，步履蹒跚，好像一阵风就能吹倒，或者夸张一点，江雪霁真怕她咳着咳着会背过气去。
“二狗子，你到底跟着齐二爷去做了什么？”看到儿子浑身是血躺在担架上，哪怕恩人说他没事，作为母亲又怎能不心疼。
她虽老眼昏花，但看人很准。齐二这人邪性得很，她不知劝过儿子多少回，有机会还是离开齐府的好，否则她真怕有一天会白发人送黑发人。
“多谢恩人救了我家孩子，恩人倘有话交代，请随老妇入内稍作休息。”于大婶也曾在官宦世家里当过丫鬟，识得些字，也懂规矩。
几人跟着于大婶进了屋，张定坤在袖子里掏了掏，找出一个翠绿色的小瓶子，打开之后拿给于小厮嗅。
那味道是真的很冲，离着三米远都能闻到，更不用说放到鼻尖嗅。
就这样，于小厮被强行呛醒。先是看到熟悉的环境有些茫然，随后瞧见乔晚，吓得身体一哆嗦，撞翻了旁边的凳子。
“你是那日在码头……”于小厮发现乔晚身后的叶青，惊愕之情溢于言表。
他很聪明，立即联想到染布坊宋管事前往齐府报信时说的话，内心挣扎片刻后，一眨不眨的凝视着乔晚，道：“乔姑娘，你们救了我，我很感激，但二爷对我恩重如山，我是不会背叛他的。”
“二狗子，你是不是又帮着齐二爷，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了，那些缺德的事不准做，老天爷看着呢，会遭报应的。”
客人来了肯定要招待，不然有失礼数。江雪霁摆手说不用麻烦，于大婶还是去厨房烧水泡茶，江雪霁无法，只好陪着她一起去。
哪知回来便听到于小厮铿锵有力的拒绝之词。
于大婶害怕儿子跟着齐二误入歧途，不可挽回，放下茶具就气汹汹的去揪儿子耳朵。
“哎哟，娘娘，您慢点别摔着，用这个打，我皮厚，别把您手打疼了。”说着从桌子底下抽出一把鸡毛掸子塞母亲手里。
于大婶一怔，被这个儿子气得哭笑不得。
“还有，那么多人在，您能不能不要叫我小名。”小时候说是贱名好养活，可他如今都这般大了，还当着外人的面，他也是要脸的。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沈清樾一开口，用的不是命令的语气，旁的人还是会乖乖听话停下手边的事宜看向他。
“你身上的两生花应该很早便种下了吧。”他斟了一盏茶，茶水刚烧开，理应暂时入不了口，然沈清樾动作从容不迫，端起茶轻轻吹了两下优雅的喝了起来。
于小厮不懂什么是两生花，但见江雪霁他们的目光落在他胸口之上，随即了然。
“这孩子六岁时生了一场大病，死里逃生后这个花纹便印在他身上。恩人可是看出了有何不妥？”于小厮还未开口，于大婶倒豆子似的，哗哗的全抖了出来。
她说话很慢，有时候说一句都得间歇喘好久才接后半句，但条理清晰，只抓重点，不说废话。
可想而知，假如不是被病痛折磨，于大婶应该是个开朗飒爽，嫉恶如仇的女子。
“他被人用了换命之术，受益人是齐府二公子。”
这句话如同一道雷，将于家母子劈得遍体鳞伤，也让江雪霁他们仨得知了真相。
两相对比之下，叶青幻想的八点档家庭伦理狗血言情剧要温和多了。
齐二不是换了他的人生，而是直接拿走了他的寿命。
于小厮垂死挣扎道：“你莫不是像诓骗我出面作证，故意在此诋毁我家公子。”
“小子，别太高估了自己的作用，就算没有你，齐二和乔家康也必死无疑。”叶青一步挡在沈清樾面前，抬手一推，于小厮踉跄着往后倒，险些撞到他身后的于大婶。
江雪霁脚步灵活的一闪，带着于大婶避开，至于摔了个四脚朝天的某人，她懒得多看一眼。
“于澄，你要执迷不悟到何时！”
被母亲一吼，于澄不敢再造次，慌手慌脚的爬起来去给母亲拍背。
“换命之术并不是随随便便找什么人都可以的，需得同年同月同日同时出生，属性相合方可。小哥，你本长寿，奈何生生被人偷走了五十年，实属可怜。”张定坤忍不住出面讽刺了于澄几句。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仙长，可否请你们救救我家孩子。于澄，跪下，给仙长好好磕个头，他们是来帮我们的，你不要不识好歹。”于大婶一拐杖下去，于澄扑通跪地。
于澄楞了很久，也逐渐想清楚了一些事情。
他十岁入的齐府，也曾听闻一些关于齐二小时候的事情，只不过当时听过就算，并没有放在心上，现在细想还真是细思极恐。
齐二六岁那年忽然恶疾，隆中大夫束手无策，齐老爷子花重金寻找高人，半年后真的找到了一位玄门医者，用奇术救回了齐二。
而齐二转好的那一天，于澄却突然病倒，且没有缘由，找不到病根。
有人说他是中了邪，于家夫妇甚至为此连夜上山祈愿。于澄他爹也是因为他的病，下山回来时失足跌落陨了命。
“既然是换命，那我为何还能活着长大。”
“你心里不是已经有了猜测，何须我们再把话挑明，徒增伤感罢了。”
是啊！他已经想明白了。
他的命被人换了，他爹无法，求神祈愿，用自己的命，换给了他。
这件事情，母亲她知道吗？
她那般敬爱父亲，当时肯定非常痛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