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实验室。”匡弼平静看着她，洪巧言还不知道，来雄鹰岭的那个列寇是死在自己手里，与其他人无关，真假已经不重要，“先生将双腿残废的我从地上抱起来那一刻，是我一生从未感受到的温暖，让我坚定了一个一直不敢确定的信念，这个世界真的存在爱，而不是只有恶。我的人生从无意义开始，到中途的飘浮不定，最后归于道。生于自然，长于自然，回馈自然，而自然，不过花草树木，兽禽鳞昆，这就是我匡弼要走的路。我曾在心里暗暗发誓，5号以后就是先生的，他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就算叫我去死，我也不会犹疑。先生不仅没有叫我去死，还给了我全新的人生，光明的人生，有理想的人生。跟在先生身边，我不仅知道了生命之可珍，也明白了人生之可贵，我不再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废人，甚至可以指挥千军万马，驰骋疆场，匡弼不虚此生……呵，你是一个只知听命行事、没有正常人类情感的傀儡，和你说这些做什么，浪费口舌。”
“去死！”说着话，二人渐渐靠近，洪巧言确认屈恒休已经救不了眼前的匡弼，终于露出獠牙，一掌拍向他。
剑气自生，不仅挡下洪巧言全力一掌，同时还穿透她的脖子。
她想杀匡弼，他也想杀10号——洪巧言。
“你、你明明没有功……功力……”洪巧言先是捂着自己的脖子，随后连指点穴止血，踉跄后退，“剑、剑气……”
“又是这种愚蠢的问题，果然是天生一对。”匡弼伸手弹了弹飘飞的雪花，“天下之大，奇武百变，谁规定没有功力就没有剑气？终究是生化人，冰冷冷没有感情和思维，被人植入过往记忆有什么用，如果你还是以前的10号，一定不会忘记并重视2号一直对我的评价：阴险狡诈。没有自保之力，你以为我敢贸然靠近吗？不怕死，不代表我想死。”
“你……你一开始就知道我要杀你？”脖子止血，剑气又洞穿身躯主脉，洪巧言根本顾不过来。
“不知道。从实验室开始，我一直很重视一件事，首要保证自己的生命安全，从不松懈，尤其是面对你这种蛇蝎。托你的福，我失去双腿后有了更深的感悟，再也不会轻易让人伤害，除非我自愿牺牲。当然，就算你不想杀我，不来找我，平藩结束，天齐太平，天涯海角，我也会找机会杀你。他们或已残废，或只不过过着和这个世界大部分人一样的普通生活，就算这样，你们还是不放过他们，还用道门玉清掌法杀他们，绝不可原谅！我早已从实验室里走了出来，列寇一直在门口左右徘徊，而你，不过一条深陷其中的可怜虫。有的时候，蠢货比凶徒更可恨，所以我杀了列寇，更不会放过你！他们都在黄泉等着你们，是好是歹，自己下酆都解释吧！”
嘭一声，洪巧言倒在地上，鲜血在地上扩散，再也无力回天，双目缓缓闭上。匡弼慢慢滑了过去，静静看着她。
“5……5号。”不过十数秒，洪巧言慢慢睁开眼睛，望了望天上，扭头见了匡弼，奋力挣扎欲起，又倒了下去，侧着脑袋看向他，眼中凄苦，恢复了温柔和善，“原……原来这就是我的一生，没想到我的后半生犯下弥天之罪，万死难赎，我……我不奢望你们原谅，我只想知道……2号真的死了吗？我……只想在死前再见他一面，此生无憾。5号……”
看着她奋力伸出又垂下落地的手，染满鲜血，匡弼滑动轮椅，定在了她的身侧。
“5……5号……”洪巧言流下悔恨的泪水，又抬起手伸向他，见他的脑袋再靠近了些，一掌拍了出去，“去死！”
一声惨叫，剑气旋如太极图压下，将她的手臂寸寸削飞，随后震在胸腹，一片血肉模糊。
匡弼轻轻一笑，道：“我说过，不是列寇，永远也不可能对你毫无戒心。因为，我永远不会相信，一个曾被完全控制的木偶傀儡，会在死亡之前清醒，那是故事里的情节，现实没有这么虚幻。还有，如果你真的清醒，10号离开实验室后的半生与我并没有接触，记忆深处只有我们之间的争斗，生活中只有列寇宣扬的对我的仇恨，不太可能对我露出和善、凄苦的神情，以前的10号确实有些善良，但对我的恨大于愧，骨子里绝不会向我这个曾经的寇仇服软。生化人就是生化人，你的表演我只能给10分。”
他还有一点没说，这是职业病，不好克服，请见谅。
一直负责情报和谍间，这是跨越了时间和空间，每时每刻都在发生战斗的战场，神经就是为战而生，几乎不能有松懈的时候，更不可能在曾经的敌人面前松懈。
“杀……杀你！”洪巧言全身已经无法动弹，只有双目中深深的仇意以怨毒的目光瞪着他，鲜血随着一字字往外吐着，“杀……了你……”
“真可怜，和列寇一样，到死都是一个奴隶。”讽刺着，静静看着她彻底咽气，匡弼倒在轮椅上，一阵无力感涌上心头。
纵使离开了实验室，曾经的人事物仍在继续影响着他们，2号、10号和很多人一样，到死也无法真正从实验室里走出来。
列寇的遗体还停灵在雄鹰岭之南、雄鹰祠之北，等待清平子、宫小夜回来看最后一眼，到时候又会发生什么事呢？
……
“拜见先生。”列寇灵堂前，鞭炮声在外响起，远远望见清平子从硝烟中走了过来，匡弼翻下轮椅，跪伏于地。
“匡弼。”清平子将他扶起来坐回轮椅，推着他走向列寇的遗体，“天泰293年，我为他们安排在西域的隐居之地，除了住在那里的他俩，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若是天意，命该如此，怪不得任何人，若是人为，列寇的想法没有问题，只是方向错了。我没有出卖他们，列寇自己不会，剩下的洪巧言就是唯一的嫌疑人。如果断片接收到了定位信号，就算不死，他们自己也会有感应，不会待在原地坐以待毙，何况断片定位很难瞒过京机阁，当洪巧言被半情子带走，我就猜到她有问题。可列寇对他的10号信任到了骨子里，还跑去质问韩箐，割恩断义，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心里其实已经放弃了他，留小夜在天泰，不过是为了让我自己的良心过得去。你的判断没有错，他迟早会死在10号手里，与其留着他一辈子怨人、恨人，甚至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不如死了干净，一了百了。先诛2号，再杀10号，不留隐患，你的顺序完全正确。”抬掌引了香在手，一晃点燃，稳稳立在香炉里，看向遗体那张已经有些陌生的脸，“列寇，要不是念在人死如灯灭，这一炷香也不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