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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砍刀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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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集 赵盾之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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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懿公四年,夏五月,齐都临淄。艳阳在天,烈日熏蒸。

齐懿公难耐宫中闷热,欲往西南门申池避暑,乃命邴歜御车,阎职骖乘。

近臣私下谏止道:主公不可使邴歜御车,阎职骖乘。

齐懿公:却是为何?

近臣:主公前曾刖邴歜之父,又纳阎职之妻,而皆命侍于身侧,岂非取乱之道乎?

齐懿公:卿忠君之情,甚堪嘉慰。但卿未知,人生在世,皆贪富贵而忘亲情。我虽刖其父夺其妻,而予以富贵,彼岂敢反我?

于是不听近臣劝谏,仍命二人驾车出城,畅游于申池。

君臣至于申池,懿公酒醉苦热,命取绣榻,置于竹林密处,卧而乘凉。

邴歜与阎职也都喝醉,共浴于申池,互相戏谑。邴歜乘醉折竹,击中阎职面额。

阎职负痛,骂道:断足子!

邴歜回敬道:夺妻者!

彼此互骂一回,忽然同时羞愧难当,遥望竹林,便对齐懿公仇恨突发,不可遏制。

邴歜见左右无人,知是侍卫及宫女皆都害热,各去乘凉,乃一时胆大,恶从心头起,便与阎职议道:今仇人醉卧竹林之中,从游者惟有你我。天遣报复之机,兄谓如何?

阎职道:公报刖父之仇,吾报夺妻之恨,有何不可?

二人意决,遂出水池着衣,蹑手蹑脚,进入竹林。

只见竹林之内,凉亭之中,齐懿公袒胸露乳,正在熟睡,只有蝉噪,内侍皆无。

邴歜见此,便顺手折断一根竹枝,以刀削之,利如钢针。

阎职问道:子削竹针何为?

邴歜答道:兄扼其喉,休使发声;某以此竹钉入其百会要穴,其不死何为?则竹针埋藏头发之内,毫无外伤,更不见血。侍卫见之,只说醉酒而死,神鬼莫能察也。

阎职赞道:果然妙计!

于是上前俯身,死死扣住懿公咽喉。

齐懿公猛醒,正待挣扎叫人,邴歜早置竹针于懿公顶心,复取硬石在手,只一下便将竹针砸入百会要穴。于是直没针尾,滴血不出,懿公无声无息而亡,竟不知死于何人之手。

邴、阎二人行凶已罢,复又走出竹林,还入池中相互戏水,若无其事。

直到夕阳西下,日色将晚,忽闻竹林中传来内侍叫声,惊怖异常。邴、阎二人这才出水披衣,跑入竹林,问何事惊叫。内侍指向懿公尸体,语不成声。

内侍:你二人来看。主公未知何故驾薨,身体已冷矣!

二人故作不信,一探鼻息,一摸脉门。然后大放悲声,伏尸痛哭,如丧考妣。

内侍不疑他故,只道国君醉死,于是唤集侍卫、宫人,与众人舆尸回城,报与众卿大夫。上卿高倾、国归父聚集群臣商议,便请公子元即位为君,是为齐惠公。

邴歜与阎职拜贺新君已罢,因心中有鬼,恐日久事泄,略作商议,便以大车尽装家资,再以骈车各载妻子,先出城往南缓行,不使人知;二人却依旧上殿侍君,不动声色。

数日之后,齐惠公率众卿为懿公送葬,邴、阎二人御车随行。待众卿正行大葬之礼,无暇他顾之际,二人悄悄驾车驶离,日夜兼程向南,与家人会合,逃往楚国而去。

画外音:至齐懿公被杀,惠公即位,齐国五公子争位之乱,到此终告结束。当初晋献公死后,便因诸子争斗以至动乱,几达二十年之久。齐国在桓公死后,同样出现诸子争斗,其国之乱比晋国骊姬之乱还长,实是历史重复,骇人听闻。齐国由盛转衰,霸主地位一去不返,原因便在于此。亦由此而起,导致齐国君弱臣强,大夫主政。齐国霸业既止,此后便进入晋楚争霸、秦国东进时期。齐桓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辉煌,已成往事如烟。

镜头转换,按下齐国,复说鲁国。

鲁文公薨逝,宣公姬恶即位,三家大夫交相为政,被称为“三桓”。

三桓者,乃是孟孙氏公孙敖,生子长曰谷,次曰难;叔孙氏公孙兹,生子曰叔仲彭生,又称叔孙得臣,为世子太傅;季孙氏季无佚,乃季友之子,生子名行父,又称季文子。

三桓之外,又有鲁庄公庶子公子遂,亦曰仲遂,因居住曲阜东门里,故称东门遂。与公孙敖为从兄弟,季孙行父乃为子侄一辈。与三桓一同用事,分揽朝政。

镜头闪回。当文公在世之时,公孙敖娶莒国公族之女戴己、声己姊妹为妻,戴己生谷,声己生难。戴己病卒,公孙敖复欲聘莒国己氏之女,莒人因声己尚在,因此不允。

公孙敖垂涎己氏美貌,恋恋不舍,便遣使至莒,诈言道:我弟仲遂尚未娶妻,可与其纳聘己氏之女乎?

莒人信以为实,由此许之。公孙敖于是亲至莒国修聘,声方替从弟仲遂迎女归鲁。归途之中,因见己氏容貌绝美,是夜竟与其同宿,自娶归家。

仲遂闻说兄奸弟妻,因而大怒,欲起家兵攻打公孙敖。叔仲彭生苦苦相劝,复请鲁文公出面,迫令公孙敖退还己氏于莒国,以释仲遂之怒。

公孙敖虽然依言将己氏退回娘家,但常怀思念,不能释怀。次年,公孙敖奉命前往洛阳王城,奔襄王之丧;回途之时,竟趁机私往莒国,与己氏相聚,不复归鲁。

鲁文公闻此,亦不追究,遂使其子孟孙谷袭父之爵,主祀孟氏一门。

其后未久,公孙敖思归故国,便使长子孟孙谷转请族长,请还曲阜。

东门仲遂道:无入朝,无与国政,无携己氏,方可归。

公孙敖闻此三个条件,满口许之,此后归鲁三年,果然闭户不出。到第四年上,公孙敖忽又渴念己氏,便尽搜家中宝货金帛,复往莒国,再与己氏团聚,此后再不归鲁。

再过一年,孟孙谷不幸病故,死在其父公孙敖前头。遗下一子,名唤仲孙蔑。因其年纪尚幼,尚不能撑持家业,鲁侯乃立子谷异母弟孟孙难为卿,以主孟孙氏之祀。其后未几,莒女己氏病卒,公孙敖复思归鲁,但行至齐国,便即患病,死于堂阜。

孟孙难将父归丧,葬于鲁国祖茔,自此不问政事,打算只待兄子仲蔑长大成人,便以卿位让之。当时三桓之中,季孙行父身为晚辈,每事不敢自专;而彭生仁厚,故此仲遂、得臣二人当权用事。

敬嬴欲其子姬倭为嗣,乃重赂仲遂道:若使倭得为君,鲁国之政,当与子共之!

仲遂应允,暗道:叔仲彭生乃太子师,必不肯与我同谋。叔孙得臣性贪,可以利动之。

便以敬嬴贿金分赠叔孙,并转述嬴氏之托。得臣既受其贿,便与仲遂同谋夺嗣。

闪回结束。鲁文公薨逝,世子姬恶即位,各国遣使吊问。

齐惠公姜元遣人至鲁,会同文公之葬。鲁人谢之,事毕商议答礼。

仲遂在葬礼上见到齐国使者,忽思一计,便谓叔孙得臣道:齐、鲁世代交好,因孝公结怨,遂为仇敌。今齐侯公子元新立,先遣人来会葬我先君,此修好之意也。我可往谢,乘此机会结齐为援,以立公子倭,不亦可乎!

叔孙得臣鼓掌答道:善哉,我当同行。

于是二人便向公子恶自请为使,至齐国拜贺新君惠公即位,并谢会葬之情。

姬恶刚刚即位,不好拒绝,于是准其所请。仲遂与得臣遂赍重礼,至临淄回聘。

齐惠公见鲁国二卿并至,甚为欣悦,遂于殿中赐宴,并问鲁国新君何以名恶。

仲遂见问,便乘机进谮道:因其出生之时,太史占言不得享国,先寡君故取恶为名,以为厌胜。亦因此故,不喜此子。

齐惠公奇道:既云不得享国,又未得先君喜爱,则何必立为太子,承嗣君位?莫非再无其他公子,可托以国?

仲遂答道:非也。先寡君庶长子姬倭为人贤孝,礼敬大臣,国人皆思奉以为君。但因非嫡出,故此情愿让位于恶。

惠公笑道:我谓文公执拗,糊涂不明。虽曰立嗣以嫡,乃为周制,但古来亦有立子以长之义。况既为长子,又君之所爱乎?

叔孙得臣闻此,再拜赞道:常言道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明公一语道破我国之弊。鲁国信奉周公之礼不移,向来立嗣以嫡,无嫡立长。先君狃于常礼,弃倭立恶,国人不悦。上国若肯为鲁改立贤君,愿先结婚姻,其后行之有名。若公子倭得立为君,则臣等辅之,此后必重结齐鲁之好,专事上国,岁时朝聘,不敢有阙。

齐惠公大悦,因与二卿盟誓,并设婚约。

仲遂与得臣既返,因有齐侯盟约,便大胆施行宫变。遂与敬嬴定下毒计,使圉人伪报马生良驹,诱骗姬恶前往观看。姬恶信以为实,果然前往,并带二弟姬视与姬倭陪同。

仲遂与得臣早在马厩之中提前暗伏刺客,见国君到至,遂踊身而出,当场击杀姬恶、姬视兄弟二人;又骗太傅彭生入于厩所,复击杀之,埋尸于马粪之中,移出城外葬埋。

完事之后,仲遂往报文公夫人姜氏:国君与弟姬视往御厩观看母马生驹,皆被母马发疯踏死。太傅彭生往救,亦被踢成重伤,当场毙命。只因尸首面目全非,恐惊夫人;又闻太史卜曰今日大凶,故不敢停尸宫内,已抬出城外厝置。只待新君即位,便行大葬。

姜氏闻说二子同日俱死,不由大恸而绝,死而复苏。

来日早朝,殿头官先报昨日噩耗。众卿闻说恶、视两位公子及太傅彭生之死,便知必系仲遂所为,皆都不敢明言。

惟有季孙行父,私谓仲遂道:子行此歹毒之事,众卿不言,自有天报。冥冥之事,暂且不论,则若晋伯来讨,子将何以处之?

仲遂不以为然:齐、宋弑其长君,尚不成讨,今二孺子被疯马踢死,又何讨焉?

得臣在旁,岔以他语:国不可一日无主,议立新君,是为急务。公子倭贤而长,宜嗣大位,尔众官更有何说?

百官见彭生已死,谁复敢言?乃奉公子倭为君,是为鲁宣公。

仲遂复又献媚:臣闻母以子贵。主公既为鲁君,当尊生母敬嬴为夫人,使居正宫。

百官闻此,皆都致贺,更无异辞。仲遂便亲引卫士,来请文公嫡夫人姜氏移宫。

文姜思儿泪水未干,闻说仲遂已扶公子倭为君,愈加捶胸大哭,且哭且骂。

乃命左右侍者:即刻收拾车仗,我其归齐。

仲遂佯作挽留:新君虽非夫人所出,然夫人乃国之嫡母,孝养自当不缺,奈何非离故国,欲向外家寄活?

姜氏厉声骂道:恶贼东门遂!先君有何亏负你处,绝其苗裔?我母子何负于你处,行此惨毒之事,将我二子一并谫除?又逼主母移宫,乃以虚言相留!鬼神有知,决不宥贼!

只这一番言语,骂得仲遂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更无半字以对。

姜氏遂不与敬嬴相见,一径出了宫门,登车而去。经过大市通衢,复放声大哭,对围观臣民呼道:天乎,天乎!我二子何罪?被奸贼灭理丧心,杀嫡立庶!我今与国人永辞,不复再至鲁国!

路人闻者,莫不哀之,鲁国为之罢市。因称姜氏为哀姜,又以出归于齐,谓之出姜。

出姜至齐,与昭公夫人母女相见,各诉丧子之冤,抱头而哭。

齐惠公恶闻其母女哭声,另筑宫室,迁母与姊居之,出姜最终病故于齐国。

鲁宣公同母弟名曰叔肹,为人忠直。

因见仲遂残戳公室,助兄夺位,非其恶行,不往朝贺。友人惊诧,问其缘故。

叔肹:但见吾兄,即思吾弟,何以贺为!

友人:子既不义兄,盍适他国?

叔肹:兄未尝绝我,我何敢绝兄?

宣公以粟帛相赠,叔肹固辞:幸而不至冻饿,何敢空费公帑!

使者再三致命,叔肹绝不肯收,只得复命。

宣公问道:吾弟素贫,不知何以为生?

使者答道:挑灯织屦,明早卖之,以治朝餐。

宣公叹道:此子欲学伯夷、叔齐,采首阳之薇耶!

遂不再问。叔肹至宣公末年而卒,终生未尝受其兄一寸之丝,一粒之粟;亦终其身,未尝言兄之过。鲁人皆以叔肹高义,称颂不置。

是岁正旦,朝贺方毕。仲遂启奏:臣与齐侯立有婚约,主公内宫尚虚,事不容缓。

鲁宣公准奏,乃使仲遂如齐,请婚纳币。正月至齐,二月迎姜氏以归,宣公立为夫人。复遣季孙行父往齐谢婚,并献济西之田,效贽于齐君。

齐惠公大悦,乃与鲁宣公约盟,以夏五月佳期,会于平州之地。

至期,鲁宣公先往,齐侯继至,先叙甥舅之情,再行两国君主相见之礼。

会盟已毕,仲遂谓其族人:我今日方始安枕而卧矣。

自此齐鲁朝聘交好,殆无虚日,无令不从,无役不共。

鲁宣公元年,亦乃是周匡王五年,陈灵公六年,宋文公三年,楚庄王六年。

陈侯背楚附晋,楚庄王发兵攻陈,顺道伐宋。

陈、宋告急晋国,晋执政大夫赵盾遂发三军,与宋、陈、卫、曹诸国之君会于棐林(河南尉氏),议救陈、宋,并兼攻郑。

楚军舍陈、宋救郑,与晋联军遇于北林(河南新郑北)。晋联军见楚军整肃,威势赫赫,竟不敢战而还。陈、宋只得背晋向楚,由此楚势大振,渐渐压倒晋国。

镜头闪回,便说楚庄王熊旅,及其图霸之事。

楚穆王在位十二年薨逝,彼时楚国内外交困,动荡不安。

当时令尹成大心已死,成嘉继为执政令尹,拥立公子熊旅即位,是为楚庄王。

成嘉字子孔,乃成得臣之子,成大心之弟。当时若敖氏家族所属舒国及其附庸宗、巢等国叛楚,成嘉率军讨伐,俘虏舒、宗两君,包围巢国。

庄王即立,成嘉、潘崇为彻底消灭诸国叛乱,再次率军出征,派公子燮与斗克留守国都,保护庄王。

斗克曾为秦军所俘,后被释归,甚不得志。公子燮欲为令尹,却败给成嘉,亦怀不满。二人奉命留守,便起谋反之意;故于成嘉兵出未久,便命加固郢都城防,以阻止大军回国,并派人前往军中,行刺成嘉。

刺客失手被擒,供出斗克二人阴谋。成嘉、潘崇迅速回师,围攻郢都。

公子燮与斗克明知不敌,乃挟持庄王弃城而走,欲逃商密。行至半途,子燮与斗克被庐大夫戢梁诱杀,救出庄王。

成嘉夺回郢都,不见庄王,因而大惊,乃命潘崇守城,亲自带兵随后追赶。北行至庐,适逢戢梁护送庄王南归,两下相遇,君臣得以再会。戢梁又献上公子燮及斗克首级,成嘉大喜,奏请庄王,便使戢梁为庐国之君,然后班师重返郢都。楚国内乱,至此遂平。

还于楚都未久,令尹成嘉积劳成疾,不治而亡。

楚庄王号哭终日,众卿力劝方止,勉强升座治事。因为斗般守城平叛之功,使其接任令尹,并命斗越椒为司马。斗般字子扬,乃是斗克之父。

蒍贾时任工正,因与斗般叔父成得臣有仇,恐斗般掌权后报复自己,乃向庄王进谄。

蒍贾:岂有子为叛贼,而其父不知者?斗克作乱之时,斗般在京而不能止,复使大王被叛贼挟持,其必通谋。今若以令尹授之,则不啻于开门揖盗。

庄王被其谄言所惑,遂杀斗般,命斗越椒为令尹,蒍贾为司马。

满朝公卿未知何故竟生此变,无不惊乱。

楚庄王二年,晋国正卿赵盾遣上将军郤缺为帅,引军突袭蔡国。蔡庄侯派人向楚求救,楚庄王因心伤成嘉之死,并无心思理政,遂故作视而不见,拒不出兵。

不久蔡都失陷,庄侯只得向郤缺投降求和,并于次年悲愤而亡。

此年楚国大饥,盗贼蜂起。先是巴国东部山戎族趁机来袭,攻打阜山;继而东方夷、越之族趁机作乱,入侵楚国东南,攻占阳丘,威胁訾枝(今湖北钟祥)。庸国发动蛮族诸部造反,麇人聚兵于选,欲攻郢都。

各地天灾人祸,军事告急,庄王却躲在深宫之中,通宵达旦饮酒,不理政务。

众卿见此,纷纷入宫进谏,请楚庄王升朝视事,赈灾除盗,拒敌四方。庄王一概不听,反将朝中之事皆都交由斗越椒代理,并悬木牌于宫门,上书:进谏者,杀毋赦。

楚宫内有贤妃樊姬,心忧国事。因仗庄王宠爱,常借宴舞时屡次劝导庄王远离声色,却收效甚微。樊姬为此不再梳妆打扮,终日蓬头垢面。庄王奇怪,问其为何不施粉黛。

樊姬奏道:大王整日沉迷酒色,荒废国事,楚国将亡矣,我为谁粉黛艳妆耶?

楚庄王听后大奇,当即表示悔改。然而未久,旧病复发,又不问政。

樊姬遂请在纪南城垣筑起高台,每夜登台,独对星月梳妆。庄王愈奇,便问其故。

樊姬答道:大王曾应妾远离声色犬马,励精图治,但又食言毁诺,是不在意妾身。故妾不如独对星月,尚能彼此欣赏。

庄王稍悟,然不能改。大夫申无畏冒死入宫进谏,庄王右抱郑姬,左抱蔡女,使刀手侍立于侧,踞坐于席间,问道:大夫之来,欲饮酒乎?欲闻乐乎?抑有所欲言也?

申无畏:臣非饮酒听乐,是有惑不解,来求问于大王。

楚庄王:卿有何疑惑?可试言之。

申无畏:臣行于郊外,有以隐语问于臣者。臣不得其解,故愿闻于大王,以求解释。

庄王大感兴趣,笑而问道:先生大才,国人无不羡之。是何隐语,大夫竟不能解?

申无畏:国有大鸟,身被五色,止于高阜三年,不见其飞,不闻其鸣。不知此何鸟也?

庄王天纵聪明,闻弦歌而知雅意,于是笑道:寡人知之矣,是非凡鸟也。三年不飞,飞必冲天;三年不鸣,鸣必惊人。卿意我知,子其俟之!

申无畏再拜而退。

居十数日,庄王淫乐歌舞如故,更不朝会诸卿大夫,议论国政。

申无畏每日入朝,不见庄王升殿,于是长吁短叹。

大夫苏从问道:我闻大人前番曾入宫求见大王,未知有何言语?

申无畏便以隐语之事诉之。

苏从慨然道:公能使王悟之,而不能使其行之。某既食君禄,当以死促其行也。

于是解剑闯宫。见内殿中歌舞正酣,入内更无他言,直趋王座,便即伏地大哭。

楚庄王吓了一跳,问道:先生何至如此伤心?

苏从答道:臣将死也,岂不伤心?楚将亡也,岂不流涕!

庄王大惊:卿因何作此危言?

苏从再拜言道:大王有命,进谏者死。臣欲进言,王不能听,则必杀我。臣死之后,再无人进谏,则楚必亡。此非危言,乃实情也。

庄王大怒:卿既知我令,却故犯之,何其蠢耶!

苏从答道:臣之蠢王能知之,王之更蠢于臣者,不自知也。王若杀我,则成忠臣之名;楚国若亡,则主公则为亡国之君,求为匹夫而不可得,岂非更蠢于臣乎?

庄王盯视苏从,沉吟半晌,忽自席间坐起,以手抚苏从之背,言道:卿敢以忠言死谏,寡人敢不从命!

随即传令,绝钟鼓之悬,屏退郑姬,疏远蔡女,改立樊姬为夫人,使主宫政。

樊姬因问其故,庄王答道:寡人好猎,卿屡谏不从,遂不食鸟兽之肉;寡人好色,卿便只对星月,此谓孤之贤内助,不立为夫人而何?

乃遣散歌乐舞女,就而临朝视事。

伍举、苏从连上策章,庄王纳之。重任蔿贾、潘尪、屈荡,以分令尹斗越椒之权。

楚庄王当即亲征,出兵攻伐庸国。

乃将楚军分为两队,左军以子越为将,从石溪出兵;右军使子贝为帅,从仞地出兵;并联络秦国、巴国及蛮族部落,分进合击。楚王亲自督战,将士拼力猛攻,庸国不支,迅即城破国灭,此后史上再无其国之名。

楚庄王取得亲政以来第一场胜仗,且首战便灭一国,楚人由此大振,举国欢腾。

郑侯闻此,便以晋国无信,屡受齐、宋贿赂,中途弃伐为由,再次叛晋,受盟于楚。

恰在这时,陈共公卒,灵公即位。楚庄王为制造北伐借口,并不派人前往吊唁。陈灵公怒叛楚国,与晋结盟。楚庄王见时机已到,立即亲率大军攻陈,继而攻宋。

晋国执政正卿赵盾闻报,乃大会宋、陈、卫、曹诸国军队于棐林,攻郑以救陈、宋。楚军救郑,耀武于北林,晋军不敢应战,诸侯皆退。

闪回结束。楚庄王一飞冲天,由此成为春秋霸主,压倒晋国气势。

北林之役,晋军不战而退,宋、陈由此心寒,复又背晋归楚,并指责晋国无信,不堪为中原诸侯之伯。赵盾见此,深以为忧,欲思一计,摆脱被动之局,怎奈彷徨不得。

门上有人入报:大人之弟赵穿,因郑国背晋附楚,自郑国解质归晋,见在府外。

赵盾大喜,亲自接出。见赵穿满面风霜之色,心中不忍,乃执弟之手泣道:使弟在外数年受苦,兄之罪也!

赵穿笑道:是何言也。弟当初是因败于秦人获罪,不干兄长之事。今次回来,必复于秦国建功,为我赵氏争光。

赵盾闻言大喜。当日夜间,请诸大夫过府,为赵穿接风洗尘。执政大夫设宴,文武百官谁敢不至?由是济济一堂,庆贺公婿驸马赵穿归国,并议天下大势。赵盾于席间说起宋、陈归楚,并寄书责辱,颇为叹息不悦。

赵穿笑道:此非兄长不敌楚国,实因我远楚而近秦,若全力南向击楚,秦必扰我于后,此为后顾之忧也。宋、陈之责,实乃妇人之见,何必管他!

赵盾赞道:只隔数载,弟能洞见千里,实我赵氏之幸。然秦国之忧,何以解之?

赵穿:崇国与我近在咫尺,且与秦国结盟,我若攻打崇国,秦人必然来援。则我便以崇为要挟,使秦复与我结盟,不亦可乎?

众卿听闻此议,齐都称赞。赵盾思索片刻,更无善策,于是从之。

来日早朝,赵盾便命赵穿为将,率军进攻崇国,借以要挟秦国出兵,并与秦人结盟。

未料秦康公念及公子雍前仇,宁肯不救崇国,亦不与晋国媾和,由此双方结怨更深。

赵盾亦不敢果真灭崇,以免招致秦军大至,只得命令赵穿撤军归国,此计便即落空。于是复又计议聚合诸侯攻郑,以报北林之耻。未料不待晋国发兵,郑侯已接受楚庄王之命,主动发兵攻宋,以辱晋国。

楚庄王七年,郑、宋战于大棘,宋军大败,右师主将华元被俘。

郑国大胜之后,举国欢庆。华元趁机逃归,复为宋国筑城,以御郑师。

便在此时,秦康公为报侵崇之役,出兵伐晋,围攻焦地。赵盾只得出兵应战,秦军不敢正面交锋,终解焦围而去。晋军由是出兵向南,联合卫、陈攻郑。郑侯遣使向楚国告急求救,楚庄王即命斗越椒领兵救郑。

赵盾闻说斗越椒为将,乃谓众将:前日占卜,斗氏将毙。今其锋正盛,姑益其疾。

于是命令趁夜拔营,退兵班师。大夫臾骈不幸病卒,赵盾便以弟赵穿代其上军之佐。

晋灵公年长,荒淫暴虐日甚。又宠任屠岸贾,排挤赵盾。屠岸贾专靠阿谀取悦灵公,于都城内起造花园,遍求奇花异草,惟桃花最盛,名曰桃园。复于园中筑起三层高台,中建绛霄楼,画栋雕梁,丹楹刻桷。灵公不时登临,张弓弹鸟、赌赛饮酒。

因见园外人流如织,晋灵公一时兴起,便教左右张弓弹民为乐。百姓躲避不迭,破头伤额,啼哭号呼,耳不忍闻;又抱头鼠窜,仓忙奔避,目不忍见。灵公观之,呵呵大笑。自此百姓不敢在园外行走,市中并为谚云:莫看台,飞丸来;出门笑,归家哀。

赵盾回师还都,灵公闻之不喜,谓屠岸贾道:赵老儿还都,今日此乐,不可再矣!

屠岸贾:臣有一计,可杀赵盾,永绝主公心中之患。

晋灵公:请道其详!

屠岸贾:主公可以贺功接风为名,赐赵盾饮于宫中,并解释前番放犬咬噬之怨。其为臣子,焉敢不来?酒过三爵,主公可向赵盾索其佩剑观看,赵盾又焉敢不捧剑呈上?臣便从旁喝破,说赵盾拔剑于君前,欲行不轨,命甲士缚而斩之,此计如何?

晋灵公:妙计!便依贤卿。

明日早朝,赵盾奏道:今番伐郑,因楚国出师相救,未得战果以还,请主公治罪。

灵公抚慰:正卿为国操劳,何罪之有?寡人不德,昔有得罪,今当在内宫敬治薄享,以劳吾子。

赵盾心中感动,逊谢而出,还于朝房小憩,以待赴宴。

是时正是仲夏天气,众臣均已散班回府,朝房中只有赵盾一人,随从人等皆在宫外。赵盾正襟危坐,耳听门外树上蝉噪,虽昏昏欲睡,但思若能解除君臣嫌隙,重振晋国文襄霸业,也自兴奋不已,暗自欣喜。

正在此时,忽听有人说话:国相如此闲适自得,想是已忘恶犬噬足,提弥明喋血之事!

赵盾闻言大惊,四顾无人,起身喝道:何人在此浪言,离间我君臣?

话犹未了,一人推门而入,跪于赵盾脚边:大人悄声!非是离间之语,实是国君已受屠岸贾之计,将于宴间以观剑为名,欲杀大人!

赵盾看时,见来者竟是宫中持戈武士,看着面熟,却不知其姓字。于是问道:卿是何人,因何知道此等秘事?

那人再拜而起,昂首问道:国相不记当年翳桑之中,饥饿人乎?在下便是。

赵盾瞑思片刻,忽大悟道:你是灵辄!因何在此?

镜头闪回,赵盾陷入回忆。五年之前。

赵盾往九原山打猎,休于翳桑之下,见有男子饿倒卧地,便问其姓名来历。

那人答道:乃晋人灵辄,游学于卫,三年始归,囊空无食,饿倒三日,今将死矣。

赵盾怜之,便令从人赠与饭脯,救其一命。灵辄道谢,只食其半,另一半藏而不食。赵盾问其藏食何意,答曰:家有老母,未知存亡。今离家将近,愿以大人之馔馈之。

赵盾叹其至孝,使尽食其脯,别取箪食与肉授之,灵辄拜谢而去。

闪回结束,赵盾恍然大悟。

灵辄:蒙大人当年赠脯,救我母子得活。其后小人应募公徒,充为宫中甲士。前番闻说国相与君主交恶,险丧恶犬之吻,幸有提弥明替死,方免大难。小人闻说后魂飞魄散,此后便专请在内宫值戍,不敢外出,恐昏君再对恩公不利。昨夜屠岸贾入宫,与昏君密议毒计,欲以席间观剑为名杀公,为我探知,故此今日早朝,特来相报。国相或逃或反,只今日万万不可进宫赴宴。某言尽于此,略报大恩,国相慎裁可也!

说罢不敢耽搁,转身出宫还家,卸其甲胄,背负老母远奔。

赵盾听罢灵辄之言,知道必非诈语,急出朝堂,乘车还府。唤过爱子赵朔,嘱道:为父全心为晋,昏君不能容我,屡次设计相害。今若非往年翳桑饿人,我父子不得相见矣。既晋国难容,我父子只得去国逃亡,此去或翟或秦,寻一托身之处!

于是父子洒泪,别过家人,同出西门。注目西望,见黄沙滚滚,残阳如血。

正往前奔行之间,忽见对面尘头大起,一支军马自西而来,为首者一员大将,正是赵穿,自西郊射猎而回。

赵盾见是兄弟,急命停车,将京中之事言之,并劝兄弟与自己一起逃亡。

赵穿闻罢暴怒,继而大笑道:晋国军马,皆在我兄弟之手。兄长却被昏君逼迫逃亡,实令天下诸侯耻笑。兄长止于城外,休要出境;待兄弟回城,劝那昏君,必令其亲率众卿,迎接兄长入城,并当众向兄长谢罪。劝之不果,你我兄弟再决行止不迟。

赵盾嘱道:既然如此,兄可往首阳山听信。我弟凡事谨慎,休惹大祸于我赵氏。

赵穿口中应诺,头也不回,打马扬鞭而去。回到绛都,并不卸甲释兵,直接带领家将,径至桃园来见晋灵公。行罢参见之礼,而后起身便问。

赵穿:我兄何罪,离国外逃?若果有罪,请主公明示,诛我赵氏全族,不敢有怨!

灵公见赵穿贯甲带兵而来,不敢得罪,亲下阶抚慰:赵盾不能见容于众卿,自知有罪而走,与卿何干?寡人念赵氏屡有大功于国,亦未曾与彼计较,更未派兵缉拿,或迁怒家人。卿可安心供职,休怀猜疑之念。

赵穿再拜:我兄为人臣凌逼国君,微臣不以为然。今其既去,对我赵氏一门,亦非不为美事。自贵为人主,皆极声色之乐,我兄以此苦谏,实为不智。昔齐桓公嬖幸满宫,先君文公虽出亡之际,所至之处皆纳姬妾。主公春秋正盛,便多选良家女子,有何不可?

灵公抚掌赞道:卿言正合寡人之意。委卿搜括国中女色,以充桃园可乎?

赵穿:臣只知军旅之事,不谙声色犬马。搜括美色之任,可委以大夫屠岸贾;护卫主公安心享乐,下臣义不容辞。

灵公大喜,即下诏令,命于国内选秀寻美,派屠岸贾专任其事,以一月为期。屠岸贾不知是赵穿计策,引领本部人马,出京而去。

赵穿复又奏道:屠大夫既去,桃园侍卫单弱。臣请于军中精选骁勇之士,以充宿卫。

灵公准奏。赵穿告辞出宫,回至本军大营,精挑二百名甲士,分为十队,皆命赵氏家将为队长,秘密嘱托已定。来日使二百精甲列于桃园之外,入告灵公,敬请检阅。

灵公见人人精勇强壮,于是大喜,即留赵穿登台侍酒。饮至午时,灵公大醉,赵穿便呼家将上台,命抬架主公下楼。四名家将应命而上,一边两个,将灵公紧紧傍住,内侍不能近身。下到台阶之半,赵穿忽从台上追下,拔剑上前。

赵穿:国人皆思执政正卿,臣请主公召还归国,未知允否?

灵公醉中答道:似此权臣,屡忤我旨,必灭其族,方快孤意。

赵穿点头出剑,自灵公背心插入。四将松手,灵公倒栽下台而死。(本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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