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
伊丽莎白区。
作为上五区，伊丽莎白区除了纸醉金迷的最佳消遣娱乐区，在一些边缘还能找到旧时代工业和城市的痕迹。然而作为上五区，伊丽莎白区的外围算不上干净与整洁。
在伊丽莎白区偏东的方向，未来之城的许多工厂都坐落在这里——尤其是这些扎堆被合成肉与营养剂挤垮的食品厂。它们没有多余的资金拆迁后就被遗弃了，成为了蛇鼠的乐园。
大多数手段狠毒，敢找公司麻烦的亡命帮派都挤在这些还存在着警卫系统与自建防卫措施的漆黑钢铁丛林里。
他们蛰伏，他们行事无所顾忌，是每个未来之城普通居民的梦魇。
由于这里靠近护城河，给扎根在这里的混蛋们提供了一个方便的排污后花园。甚至大白天还从工厂内生锈的大管道内流动着许多药物制作后的污水。
POF对这个地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表面上围剿了无数次，实际上雷声大雨点小，因为这趟买卖完全没有开违章罚单赚钱轻松。
“情报我们是从一个被搞得半死的中间人手里拿来的。”
开着车的佩雷亚对着副驾驶的路泽介绍这次新续起来的线索。
路泽望着前方车窗外似乎有些阴沉的天气，这里马路上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浓黑色积水——路泽甚至怀疑这里是些化工厂而不是食品加工厂。
黛拉喃喃自语：“中间人不都很牛逼吗？况且，中间人不喜欢和割肾客这帮人玩吧？”
佩雷亚嘿嘿一笑，“小妹子，你可能不知道，你们往往觉得很牛逼的中间人在公司面前是什么狗样子。”
“中间人，有钱的事他都凑，在我看来，什么狗屁中间人，就是一群手不沾血的犯罪狂徒。”
黛拉白了一眼这个表面粗狂内心“阴暗”的大叔，要不是POF给钱豪爽，顺带修好了自己肩膀的义体，光他们欺负路泽这一项，黛拉也记一辈子。
反正只要路泽干啥，黛拉就干啥。因为路泽决定和佩雷亚合作，找青山里对自己揪住不放的人。
“佩蒂夫人总有一天要把你脑袋拧下来当球踢！”黛拉哼哼了几句。
“闹归闹，这次事情还是有点危险的，我们现在是把卖家身份给顶替了……”佩雷亚耸了耸肩，车子拐进了一处狭窄的小巷内，这里是两座工厂高墙的夹缝。
“割肾客你们应该知道吧？我敢保证，这座城市里干过脏事的帮派十个有九个跟这些疯子有一点关系。”
路泽突然想到了鬣狗帮，那个矮子屠夫就曾经叫嚷着要把自己和黛拉卖给割肾客。
“内脏这种东西很值钱吗？”
路泽露出嫌弃的表情。
“鬼才要那堆烂肉！割肾客其实要的是你的生物记载芯片、个人电子机械脑、义体以及一些公司职员脑袋里的秘密。”
佩雷亚伸手在车子驾驶座旁边点了一下，一个全息的三维地图从一处光眼内浮现了出来。
“我们今天找的算是割肾客在这座城市最为着名的代表势力。机械革除阵线……你们应该知道是什么吧？”
即使做好了准备，路泽和黛拉还是被这个名字给吓了一跳。
佩雷亚拍了拍路泽的肩膀以示安抚，“机械革除阵线认为义体改造是一种阻碍进化的势力。”
路泽皱眉，“所以他们都是原生体？”
“不是。相反，这座城市有记载的赛博疯子大多数源于机械革除阵线。他们认为自己即为人类的先知，告诫世人机械改造的危险性，从而奉献自己的生命昭告世人。”
黛拉一副揶揄的神色，“这不就是又当又立吗？军用义体他们享受，然后顺带把无辜市民拉进去能杀的杀，能卖钱的卖钱？”
“总之，这个组织已经被定性为未来城反人类势力之一了。他们内部的义体化很高，甚至军用的破解版本在他们那里也存在。这些人不是简单的疯子，是真正一群藏在暗处的科学疯子。”
佩雷亚咬牙切齿。
“现在，我把任务复述一遍。这次你们的生物信息已经被替换为买家L与D，信息是我从成千上万死人堆里挖出来的，溯源工作很麻烦……所以你们要做的就是当两个冷漠的买家。”
“去跟昵称是黑蜘蛛的小头目接触一下，说自己的人丢了，要找找名单。但是不要表现出报复心理，仅仅告知他们需要生物信息芯片以及个人隐私记录文件。我们可以掏钱。”
路泽觉得有些匪夷所思，“如果我猜的没错，我们是找某个已经死亡倒霉鬼的记录吧？人都已经被他们弄死了我们还要掏钱？”
佩雷亚耐心解释，“没人愿意和疯子打交道。这么说吧，数不清的公司代表都来过这里和他们洽谈过，内容无一例外都是用金钱赎买被盗走的加码芯片。因为能用钱搞定的事情，公司不会惹的一身骚。”
说话间佩雷亚从车子座椅底下找出一个大盒子，里面是叠放整齐的西服与西裤。
“我们要买的加码芯片主人名叫秋田建二。”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人其实没死在割肾客手里，但我们买的就是渠道。问他们把货物销往何处，我们需要这个人的下落……总之一定要拿到信息，拿到了之后你们随意发挥。”
路泽一边套着衣服，佩雷亚眼睛闪烁了一下光芒。
说话间路泽账户内就多了一万块。
“报酬提前预支你们了。记住，L先生和D小姐。他们肯定会先想着把你们的钱抢干净然后把你们踹远点，机灵点，别被这帮疯子占据主动权了，明白么？”
“卡里有十万的虚拟数字币，需要远程协议确认，这些钱他们不给信息我是不会确认协议的。希望他们能讲点道理吧……”
黛拉在后排换好衣服眨了眨眼，“你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进去。”
“我休假了……小宫那个臭贱人，我不能有调查这件事的痕迹，所以才拜托你们的。”
听着佩雷亚“CTM”之类的话一直在重复，路泽和黛拉都一副搞不清楚情况的表情，这个叫小宫的人看起来和佩雷亚积怨已久啊。
两个人下了车，路泽看了看黛拉，只见她戴着无框眼镜，脸上的义体纹路也用刚才的即使涂改器涂改成了公司专属的金色混杂着银白色，一身笔挺的西服和干练的西裤，脚下踩着高跟鞋。
“看我干嘛。”
黛拉看了看路泽，说实话他今天的衣服不如云层的那天，算了，公司狗这种身份靠衣服只是一方面，路泽不说话时略带阴沉的表情就是妥妥的公司狗！
“你今天带不了封禁者，尽量听我说话，少用枪支，你肩膀那里才修理好。”
黛拉愣了一下，有些委屈巴巴。
这是嫌弃自己累赘了？
两人一前一后在杂乱的工厂内行走，路泽没有带影，庆幸的是登云给了他足够的安全感。
放轻松路泽，这只是一场交易。
耳麦里传来佩雷亚的声音，“我们这里的黑客确认你已经在被监视了，前面有道电子门，记得表明身份。要缴枪的时候态度强硬点，拿出公司狗的狂气。”
路泽微微点头表示自己明白，黛拉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枪。
她可不允许西部猫被那帮手上沾满血腥味的疯子触碰。
路泽走到电子门前，轻轻按动了可视通告按钮，里面半天没有动静。但路泽就这样双手交叉放在身前，提着的箱子里是佩雷亚给的虚拟数字币。
“派头十足啊，路泽。”
佩雷亚这个时候还在调笑。
“谁？”
那头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路泽冷冷道：“我是L，来做场交易。”
“做交易？公司狗们，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就把箱子放着乖乖爬回去，什么交易。这里从来都没有什么交易。”
路泽望着门上的摄像头，“十万。我们找中间人很费力气，不要因为你的愚蠢葬送双赢的局面。”
身后本来有些紧张的黛拉看着前面的路泽，表情略微有些惊讶。
“他挺适合做这个的，对么？”佩雷亚以为路泽会露怯，甚至会表面急着交易的想法，他甚至都为路泽准备好了应对话术……可路泽面对这个场面几乎不假思索的回答，简直是目空一切公司代表的标准答案。
一片死寂。
几分钟后那头的人说话了。
“好吧。”
门突然应声打开。
路泽望着黑漆漆的门洞，并未选择进入，只是面无表情地盯着。
果不其然，宽阔的大门内走出来四五个穿着破烂，义体没有做任何美化的家伙举着枪从门内瞄准着路泽二人走了出来。
黛拉看到有个货脸部根本没填充，全部是LUO露在外的结构和线路让她感觉到一阵恶心。这家伙脸像是被人打凹进去了一拳一般，扭着脖子像是厉鬼一般盯着路泽和自己看。
“青山？”
路泽提着箱子，“哪家公司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拿钱，我们拿货。”
“我想我们可以谈谈。”
那家伙的发声系统发出像极了几十年前老旧电话线路才有的失真声音，伸手就要抓路泽手里的箱子。
路泽把箱子挪到一边，显然，这种行为无异是一种挑衅。
几杆枪上赶着往路泽身上凑。
“草拟吗的公司狗，是真的活腻歪了？”
扫视着这些半人半鬼的革除阵线成员，路泽冷笑一声，“试试？”
“有种啊……有种。”
“该不会你真是那些霓虹的愣种吧？行，进来谈……”
路泽看了一眼身后的黛拉，示意她跟进，那个明显是头的机械男在前面带路，黛拉身后三个成员盯着黛拉曼妙的背影看个不停。
“我叫黑蜘蛛。你可以叫我小蛛蛛，嘿嘿。”
路泽紧紧捏着箱子，心里问候了一句：小蛛蛛，你妈身体安康。
黛拉进入这里后感受到一阵不舒服，因为里面的气味非常古怪，消毒水混合着氰化物特有的苦杏仁味道以及油漆味。
三人通过走廊来到了一处房顶上全是密密麻麻电线的大厅内。
四周都是些破破烂烂的座椅和沙发，废弃的摩托车和一些被拆下来的人体脑袋框架。
那些杂物的背后一群眼睛泛着红光的黑客盯着面前十几个显示屏似乎在搞大量的数据分析。其中一些听到有人来后阴恻恻地看着路泽和黛拉。
“坐吧坐吧。没人愿意来这儿，赶巧，我们今儿个有过期还没几天的啤酒。”
路泽对面冒着白沫和喷涌着酸面包味的橙黄色酒液并不感冒，快速进入正题才是第一要务。
黑蜘蛛拉过一个椅子，跨坐在上面，砸吧砸吧嘴看向路泽。
“说吧，我的绅士朋友们，你们要什么？”
路泽看了一眼周围，“我们找一个人的加码芯片，里面有公司的东西。”
“啊，让我猜猜。”
黑蜘蛛如骨架一般的义手点着下巴，“如果这货不赶巧死在我们手里，这箱子里的钱应该不属于我们了吧？”
路泽轻轻摇头，“不，我们只需要那个东西。钱你拿走。”
“瞧瞧！上等人真特么的慷慨！”
一群人发出尖锐的笑声，包括那些看好戏的革除阵线黑客。
黛拉本来准备当个撑场面的工具人，听从佩雷亚的指示后黛拉开始唱红脸了。
“最好把你那张用钢水浇成的嘴给我闭上！我们的时间很宝贵，别跟我在这说些有的没的。”
笑声戛然而止。
黑蜘蛛那双无法表露情绪的复合型义眼看着黛拉，“很着急嘛。”
“看起来这位小姐不喜欢咱这地方。行，帮他查这货啥时候死的。顺便把那颗记载了这货喜欢怎么上厕所的加码芯片拿来。”
黛拉哼了一声，“秋田建二。”
黑蜘蛛对着黑客摆了摆手，那些黑客扭过头去开始认真查找了起来。
路泽看着面前黑蜘蛛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心里开始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肯定查不到的。”佩雷亚低声道，“查不到就告诉他们要买货的渠道，别说太多，待会儿有任何问题先自保。”
黑蜘蛛突然坐直了身体，慢慢凑向路泽，身旁的黛拉开始将手摸到了腰间。
黑蜘蛛像是在砂纸上摩擦的声音传来。
“你在和谁一直通话呢？绅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