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于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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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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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觉告诉她,晶塔还在洞穴更深处。即使存在别的可能,他们已经到了这里,就不能再回头了。退一万步说,海琳卓要求摧毁最深处的“东西”。无论那东西是什么,他们都只差最后一步。

他们往深处跑的时候,苏眉还动不动向凯瞟上一眼。在常识中,精灵本该是善良和平的生物,面临危机时,也比其他种族更有风度。方才,凯展现出他真正的实力,把弯刀舞的像乱风一样,须臾间解决了精英级别的刺客,却让她觉得他有些阴冷。

她当然不可能要求他面对危险敌人,还温柔和气地感化他们。但克雷德把敌人砍成小块,也没给她相同的感觉。她认为,克雷德有着来自血统的弱点,而凯,仿佛对杀戮乐在其中。

“不过我很喜欢这样的同伴就是了,无能之辈要奥斯一人就好。”前深渊领主在心里默默想着。

巫妖没有对付死魔区的好办法,沉默了一段时间,就喋喋不休地攻击凯,说他没有担负起保护法师队长的责任,也不知它什么时候开始承认苏眉是队长的。

凯把人身攻击照单全收,然后没怎么搭理它。但他偶尔回一下头,看看苏眉的情况,表示他仍然关心着同伴,直至苏眉开口解释,说她体质比常人健壮很多,受了这种严重伤害,也能很快止血。

幸运的是,死魔区的范围有限,不像大陆西南的瀚海沙漠,死魔区连绵数百里,专门用来囚禁最危险的法师恶棍。他们沿着几乎不能算通道的地方,避开或解除比外面密度大的多的陷阱,感觉地势正在不断降低,跑了起码有十分钟,才看到最深处的巨大山洞,以及悬浮半空,熠熠生辉的彩色晶塔。

苏眉望着它,就像望着一个高格调的珠宝展览。对法师而言,这东西如此精致缜密,比任何珠宝都要动人。它和大小与传闻中别无二致,只有一人高,仿佛由数不清的彩色水晶组成。结合探寻者洞穴本为晶矿的事实,倒是很相得益彰。

这地方已经不需要任何照明光源,因为晶塔本身就在发光。

苏眉脸色微微变了,人也在颤抖。如果仔细看她,能发现她的手在痉挛。她这反应活像刚吸了毒,禁不住的兴奋和哆嗦。

凯只会感觉奇怪,不知她为何这么激动,并怀疑她受到毒素的影响。可巫妖一看她的脸,就知道那个传闻绝非传闻。克温纱的确拿到了古神之爪,并且成功和它融合,造成了灵魂方面的变化,才能让苏眉产生本能反应,控都控制不住。

哪怕她生性淡泊,完全不想得到那只爪子,也架不住遗骸之间的相互吸引。它们虽是遗骸,却保留着人类遗骸远远无法企及的活性,希望能够凑在一起,组成完整身躯。

因此,晶塔只反映出克温纱的灵魂投影,可苏眉和它距离太近,仍情不自禁地受到影响,盯着它一言不发。

巫妖骂人归骂人,必要时,也可以清醒冷酷到不像它。它第一次见到晶塔,自然非常好奇它的运行原理,以及能不能在法塔中复制。但它已经没有法塔了,而且敌人还在逼近。莱尔文死去,不代表其他人都是战五渣。他们需要摧毁晶塔,而非站在原地,对着它发愣。

“快点吧,不要傻站着!”它大声说。

苏眉仿佛被雷声惊醒的孩子,又哆嗦了一下,急忙从法袍里面,抽出了那张名叫“命运之矛”的法术卷轴。她折腾了好几天,才成功复制了一个副本,作为研究资料。这张仍是林德菲斯带来的原本。

她展开卷轴,意味不明地望着晶塔,然后说:“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以为你会阻拦我毁掉它,很明显,这鬼东西和灵魂有点关系,说不定还能修复灵魂创伤。不然老鬼婆干吗把它藏这么深,又不肯藏到其他位面去。你看着它的时候,就没心动吗?”

她忽然这么说,显然是在提醒巫妖,如果它想要晶塔,她可以选择不动手。同伴总是更重要,比起巫妖的需求,吸血鬼的需求根本不值一提。

可惜,巫妖不肯领她的情,无情地怒道:“我说过多少次了,我才不会半途而废,走一条路走的好好的,忽然又跑到旁边的捷径去。马上动手!”

不用它说第二句,苏眉已撕开了那张卷轴。一股无形巨力从卷轴上涌出,席卷了整个洞窟,最后化作巨大长矛,随她右手一指,刺向那座晶塔。

她露出吃力神色,感觉手臂沉重的伸不出去。刹那间,晶塔在空中裂开,溅出千万片彩晶碎片,似乎下了一场五彩缤纷的星雨。场面如此绚丽,爆炸却无声无息,与其说爆炸,不如说分解。如果她能成功解离晶塔,那估计也有相同的结果。

晶塔爆开之时,每个人耳边都听到了一声哀叹。那哀叹中,满溢着愤怒和悲伤,犹如老年女性发出的啼哭叹息声,听的苏眉心头一紧。

巫妖只用一句话,就打消了她的不安。它冷冷说:“果然是那老太婆的声音。”

“我以为所有鬼婆的声音都大同小异?”凯把弯刀挂回了腰上,满是疑惑地问道。

巫妖正要问他,是否和苏眉暗中商量好了,故意惹伟大的海恩哈姆大人生气。但刺客们的动作实在太快,又因为熟悉地形,很快就追了上来。入口那边的通道中,陡然射出了用弩所发射的短矢。

苏眉弯下腰,从附近捡起一块较大的晶片,塞在怀里。她起身时,看到箭矢近在眼前,却无动于衷,身前电墙骤然竖起。十来支短矢,还有几个怪物的天赋法术同时撞在墙上,激起一片灼亮电光。

如今,她已经清楚了洞穴内外的地形结构,可以直接使用传送术,绕开死魔区,传送到奥斯所在的位置。但巫妖还好说,凯却是个问题。她自认做不到带人传送,只能一起传送,实在心里没底。如果传送失败,把凯一人扔在这里,那她做人未免太失败了。

如果巫妖对凯产生怀疑,那么八成自己传送走掉,试探这精灵能否独自杀出去,但她不会这么做。她正要开口解释这问题,便听精灵平静地说:“以队长大人的实力,能够传送出去的吧?”

苏眉听着这语气,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还以为他要效仿烈士,大义凛然地说:“把我留下,你们自己跑吧。”

然而,他不但没这么说,还伸过一只手来。这只手纤长,有力,毫无瑕疵,就像伸过来邀请她跳舞的手。苏眉一时不解其意,差点以为他这是让她不要走的意思。还好凯及时冲她一笑,解释道:“我猜你在想,根本做不到两个人同时传送,对不对?不用担心这件事,只要你试一试就知道,我能成功和你一起离开。”

他保持着伸手的姿势,苏眉却在继续拦阻敌人。她封住洞窟入口,设下法术陷阱,让对方在外面焦头烂额,顺手甩出一套骷髅陷阱三连击。

巫妖已然替她问了个三连击,“你能接触魔网?你也有施法能力?你是没有实体的幽魂生物?”

凯虽然没什么脾气,听到“幽魂生物”时,脸也垮了下来。他坚持着为自己正名,解释道:“没这回事,我的体质比较特殊,只要我愿意,就很容易受到奥法影响。队长带着我的时候,会发现我比刚出炉的面包还要轻盈。”

巫妖用行动体现了它的反应——它发出了一声呕吐声。然后,苏眉一手抄住了它,把这个头骨夹在腋下,一手抓住凯的手,冷冷说:“走吧!”

凯没有骗她,因为他们成功出现在奥斯身边,每个人都全须全尾,并未发生把精灵的右半边身体落下的惨剧。

奥斯正坐在一丛灌木里,拿出行李中的干粮,席地大吃大嚼,也不怕惹来山上的野兽。他见他们平然返回,顿时欢叫一声,蹦了起来,大喊道:“哈根达斯大人,您一定成功了吧!”

一行人匆匆溜下山,飞一般回到塔玛拉克,还住在原来的旅店里,等候林德菲斯出现。这只吸血鬼和他们约好,一旦莱尔文的死讯传出,他就承认他们完成了任务,将会再度前来,带着他们前去会见海琳卓。

塔玛拉克此时已恢复了表面上的秩序,不再像密安刚死时那样,出来喝酒的刺客都少了,全被召回去争夺主事人之位。凯披上伪装,上街打听了一下,说密安的副手伊德雷德成功镇压了反对者,继任位置。至于他有没有得到上层的承认,凯就打听不出来了。

苏眉把那片手掌大小的晶片拿出来,交给巫妖研究。她已很清楚,自己能觉察老鬼婆的爪,那么老鬼婆极有可能觉察到了她的眼睛。之前她还乐观地认为,如果运气够好,可能不需要拼的你死我活。但她站在晶塔面前时,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即使她不动手,克温纱也一定会动手。

一个人再善良,也很难抵抗强大力量的诱惑,何况天性邪恶的生物。

巫妖盯着那块晶片,不知在思考什么,久久不发一言。奥斯觉得凯大人脾气最好,最和蔼可亲,遇上任何蠢问题都耐心回答,于是从缠着苏眉改为缠着他,不是要求他弹个琴,就是要求他讲述在探寻者洞穴里的经历。

苏眉听他们谈及莱尔文,在旁边懒洋洋地说:“我并非对死者不敬,但我看到他那模样时,真是吓了一跳。亏我还对他的长相抱有期待,认为他肯定非常英俊。”

“谁给了你这种印象,这太荒谬了,”精灵狐疑地说,“人类和恶魔很难完美结合,半魔的长相当然美丑不一。不过这只是人类的看法,在恶魔眼中,也许他们还蛮漂亮的呢。”

苏眉叹了口气,眼见巫妖飞了过来,就向它投去一个警告的眼神,让它不准多说话。现在连奥斯都不太谈克雷德了,她更不想谈。毕竟,她不能总把心思放在离开的人身上。

凯却体会不到这少女特有的情绪,沉吟道:“我倒也听过故事,说人类与魅魔生出的女孩,是世上最为狡诈的女性,也是知名*师。她用美貌就能颠覆一个王国,用实力则可全歼一支军队。队长如果努力一下,说不定也能成为这种人物。”

苏眉觉得自己又被插了一刀,都不知道这刀插在哪里了,只好默不作声爬起来,去拿旁边的水杯,顺便望向窗外。

大陆上的月亮与地球的月亮大致相仿。唯一的区别在于,月相变化时间不同,且身旁总有四颗巨钻般的星辰陪伴。在叙事诗中,这四颗星辰代表春夏秋冬四季,是日与月生下的孩子。

此时,她看到有个蝠群正在接近这座旅店。由于角度比较凑巧,它看起来仿佛正在月边围绕,勾勒出明月蝙蝠的奇怪美景。

她又盯了一眼,将杯中的蜂蜜茶喝完,才说:“我们的吸血鬼朋友来了。”

他们在旅店等了四天,林德菲斯才出现。事实上,倘若十天过去,他还不来,那么苏眉就会去找吸血鬼的麻烦。她好不容易脱离深渊,实在不想和邪恶打交道,若非别无选择,根本不可能耐着性子等了这么久。

林德菲斯从窗口里飞了进来,恢复成人类形态,轻轻巧巧落在地上。也许用“满面春风”来形容吸血鬼很奇怪,但这时的他就有点这种意思。

他的态度比前一次更热情,措辞比之前更客气,并且高度赞扬了他们的工作。

苏眉笑道:“我还以为你不会再来了。说到底,血族和人建立契约,发现契约不受奥法或神力保护,就直接翻脸不认人的例子,岂不是很多吗?”

林德菲斯毫无羞愧之意,似乎把她的话当成了赞美,彬彬有礼地回答道:“对于庸人,我族当然没什么耐心,活该他们成为被剥削的对象,但你们几位不同。你们成功杀死莱尔文,已经证明有在泰林那立足的资格。拜尔登大人同意见你们,你们可以跟我走了。”

苏眉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戏谑地问:“拜尔登?我隐约记得,我希望能与海琳卓女士谈谈,可不是拜尔登。难道你们冒充了她的身份,向我们提出虚假交易吗?”

林德菲斯一笑,就露出两只犬齿,让这笑容显的很残酷。可上天就这么不公平,即使残酷,他的笑也别有魅力。

他笑着说:“如果你们不能让拜尔登大人满意,恐怕没办法见到海琳卓。”

一阵令人心悸的沉默过后,苏眉一挺身,猛然从椅子里站了起来,平静地说:“我们跟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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