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记得两人当初相继离开东皇城时，沐青阳身子虽然勾勒，但始终焕发着一股精神气，外人只需看一眼便无法将视线转移到其他事物上。
但今朝的沐青阳满头银发，比之时下飘落的大雪还要洁白，一张干瘪的老脸也没有往昔的晕泽，苍白无力，似乎随时都可能死去。
两人站在大雪中对视一眼，旋即宁无痕伸出手想要抓住那缕缕飘扬的白发，可手伸至半空却始终不敢去触碰，“你的头发？”
“咳咳。”沐青阳似乎无法经受寒冬的侵害，张口咳嗽两声，微笑道，“没事，只是老了而已。”
但宁无痕何其聪明，一眼就能看出端倪。
以沐青阳太虚境的修为，宁无痕只需稍稍靠近，前者定会感受到外人的到来。可刚才一路沐青阳不但没有提前发觉，反倒是宁无痕提醒前者，这才回头望向宁无痕。
有人靠近都无法知晓，这种感官比之普通人还不如。
“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宁无痕几乎是沐青阳一手带大，如今看到这位老者随着时光的推进变成此番模样，心在隐隐绞痛。
旋即双目泛红，有滚滚泪痕，却终究没有落下。
“少爷啊，我真的老了，你看我现在只是头发白了点，其他的都还好。”沐青阳挥挥手想要比划自己还没有老，可右手伸直半空挥动两下，一条伤痕自尾指衍生到右臂内，触目惊心。
沐青阳的手愣在半空，一时不知如何去解释这条伤疤，唯有沉默的低下头。
“你还想骗我。”宁无痕抬起右脚轻轻踢在沐青阳的腿根，“老梆子，你胆子现在肥了是吧，连我都敢骗。”
兴许是这一脚让沐青阳醒转，似乎很多年来宁无痕都是用这样的动作表示他心中的关爱。
沐青阳嘿嘿一笑，伸手将宁无痕额角的长发收拢到耳后，“一年不见，少爷越来越好看了。”
“老鬼不是想骗你，只是怕你伤心。”沐青阳解释道，“所以才刻意隐瞒，可没想到身体出卖了自己，咳咳。”
宁无痕赶忙出手将沐青阳扶到身后的一张藤椅上，细心的轻抚沐青阳的胸腔，也好让对方一口气顺下来。
“是不是那一战造成的？”宁无痕出声问道。
沐青阳默默点头，没有否认。
北帝城一战，各路巅峰高手汇聚，合战魔根深种的石之谦，其中又以沐青阳出手最为刚烈。
最后更是在千钧一发之际，自斩命元，选择与石之谦同归于尽。
若不是后期宁川的爆发，并誓死保护沐青阳，只怕那一战沐青阳便消失了。
“那一战打得太狠，实在无法靠敦厚的修为震慑石之谦，我这位义子本来就强，再加上魔根深种，一般人无法压制。”沐青阳摇摇头，沉声道，“老鬼最后只能这么做。”
随即沐青阳嘿嘿一笑道，“不过现在没事了，老鬼答应过少爷要好好活着，如今不活生生的站在你面前吗？”
宁无痕长吸一口气，沐青阳说的没错，他的确还活着，但是有些事情已经无法克制的发生了。
宁无痕埋头喘气，随之轻轻询问道，“你现在是不是修为殆尽？沦为普通人了？”
此话一出，沐青阳身子一震，而后面部僵硬，许久他才无力的低语道，“以后老鬼再也不能好好的保护少爷了。”
“虽然这一战活下来了，可而今的沐青阳已经不是从前的沐青阳了。”
“果然如此。”宁无痕嘀咕一声，心中酸楚不已，“以后再也回不去了？”
他问的自然是恢复修为一事。
沐青阳摇摇头，一字一句道，“那一战结束老鬼就毁了，若不是曹敬轩等人极力救援，我怕真的就见不到少爷了。虽说这一年在栖霞山修养，但修为每况愈下，直至全部消失，彻底沦为现在的模样。”
宁无痕瞧着沐青阳满头的白色长风，苦涩不已，万万没想到一年时间会发生这么多的事情。他原本以为沐青阳还在道宗，等待三个月才知后者已被送出道宗，最后竟转辗反侧安歇在了第七山庄。
沐青阳似乎害怕宁无痕过于伤心，然后出言安慰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毕竟老了。再说这一年瑾儿丫头不时的来陪我老人家聊天，还有青云小子在一侧照料我，日子虽然过得简单但是充足。”
“有时候想想再也不用做什么太虚高手，平平淡淡的过着安静的日子，挺好的。”沐青阳嘿嘿一笑，嘴角划过丝丝满意的神色。
宁无痕默默的点头，然则追问道，“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你其实在栖霞山，这样我也好抽个时间过来看看你。这次我若不是无意知晓你就在栖霞山，你是不是准备瞒我一辈子？”
沐青阳不好意思的笑道，“这不怕你骂我吗？把自己弄成这副鬼德行。”
“滚蛋。”宁无痕怒骂道，“我看不到你才要骂你，你个老梆子比我还能隐藏，竟然躲在栖霞山优哉游哉的，而我在外面打生打死，你对得起你家少爷吗？”
“现在的风雪大陆不属于我们这一代人咯，该是你们上了。”沐青阳幽幽一叹，“自古便是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
言语间，瑾儿带着第七家族数位重量级人物到场，祖上第七少宇以及现任家族第七柔山。
他们都熟识宁无痕，没有必要继续隐瞒自己回归的消息。
三人相伴而进，瞧一眼沐青阳身旁的宁无痕，都长叹一口气，心中似乎有着什么重担子就此放下。
“咚。”
约莫一刻，第七柔山快速走到宁无痕面前，什么话也没说，直接挽起手袖子，嘣的一声敲击在宁无痕的头上，“臭小子，害老子女儿白担心你一场。”
“咚。”第七柔山感觉还不爽，又敲了一下，“下次要是再敢这样，看老子不打死你。若是逼急了，老子明天就找户好人家将瑾儿嫁人，让你小子一个人哭去。”
宁无痕无奈的摇摇头，翻白眼道，“我说未来岳父，你就这么对待你家女婿？”
“咚。”第七柔山道，“你还知道老子是你的未来岳父？不多打你几下，真怕你不认识我了。”
第七瑾儿站在身后咯咯轻笑，旋即快速的将宁无痕拉到身后帮偏理道，“爹，人都回来了，你还打他干嘛。”
“就是，打傻了你女儿嫁谁？”宁无痕嘟哝道。
“你过来，看我今天打不死你。”第七柔山发怒咆哮，但眸中始终有着欣慰的神采，对于宁无痕的平安归来也是暗自长舒了一口气，此刻动手多是出于玩笑。
宁无痕摸着鼻子笑道，“我就不过来。”
“嘿，你小子皮厚了是吧？”第七柔山准备出手拉走第七瑾儿，好好跟宁无痕较量一下。
身侧的第七青云实在看不下去了，他言语古怪道，“明明很高兴偏要搞出一副咋呼人的表情，我说大哥，你能不能别装了？一大半年纪，你装得有什么意思？”
“噗。”第七瑾儿咯咯一笑，眼睛微微眨动，“青云叔，你要倒霉了。”
“额。”第七青云脑门子一黑，快速躲到第七瑾儿的身后，“宝贝侄女，你爹又不讲理了，你看吧，就听不得人家说实话。”
“啪！”
第七柔山一巴掌扇过去，“帮着臭小子数落你大哥，你胆子也不小啊。”
“我只是实话实说，你敢说你心里没有一丁点的开心？”第七青云僵着脖子坚持道。
第七柔山捂嘴哈哈一笑，旋即点头道，“不闹了，既然人都回来了，说再多也是废话，臭小子今晚给你摆宴席，说，你想吃什么，我立马派人操办。”
“这才像未来岳父的作风。”宁无痕笑道。
他身后的沐青阳也是哈哈一笑，并使劲的怂恿道，“山珍海味来一套，好好的宰一顿。”
第七柔山翻翻白眼，但对沐青阳始终保持着尊重之心，或许是多日没来，他道，“沐老最近感觉如何？这一年身体慢慢复苏，开始有成效了。”
“嗯。”沐青阳回复道，“确实好了很多，尤其是看我家少爷归来，心情顿时更好，这身体嘛也感觉一下子舒服很多。”
“看来少爷比那些顶级灵药还管用。”
因为宁无痕的要求，诸人都在这处院落就餐，并没有闹出多大的动静。
“少爷，你现在什么境界了？感觉你的气势比之当初强了不止一点？”
宁无痕夹起一块鱼肉放到沐青阳的碗中，轻声回复道，“太虚。”
此话一出，沐青阳，第七柔山，第七少宇相继愣住，随后第七柔山不确定的问道，“有这么高了？别吓唬人？”
宁无痕默默点头，没有否认。
“妈的，好小子，厉害。”第七柔山突然骂娘一句，而后淬了一口唾沫道，“这一年被桐庐打压的太憋屈了，现在老子的女婿回来了，灭了丫丫的威风。”
宁无痕眉头一皱，预感事情不对劲，“怎么回事？桐庐针对你们？”
一语落毕，沐青阳缓缓的为宁无痕倒上一杯酒，却没有说话。
一桌数人，相继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