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锦瑶把那些古董字画收起来：“外公，这些先放起来，等回来了再看，不会有人抢你的。”
齐老爷子低着头，花白的头发在灯光下显出一点黄。他声音轻轻的响起：“谁跟你说要走了？”
“嗯？”傅锦瑶愣住，过了半晌才转过身来：“不走吗？”
说好了去京城的哪。
齐老爷子抬起头，无声的摇了摇头，他的笑容显得有些讽刺，却十分淡定，伸出手在发妻的遗物上摸了摸，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样，他吐出几个字来：“不走，也走不了。”
傅锦瑶和肖墨对视一眼，发现肖墨的眼中也一点惊讶之色都没有，合着，只有她在状况外吗？
……
齐家还算支持齐安生的艺术事业，一来齐家男丁不少，齐郑廉和齐之远都颇有能力，不像很多大家族，虽然子嗣众多，但是没有几个能够拿出手的，因此也没人指望着齐安生接过继承人的担子，只要他不长歪就好。
二来跟艺术沾边，多少还是能多些逼格的，何况齐安生又很有天分，许是继承了外公家里的艺术细胞，年纪轻轻就颇负盛名，让齐老爷子和秦怡书都觉得很骄傲。
因此若论自由自在，齐家第一个就是齐多多，再就是他了。
眼下齐安生坐在画架前面，在专门为他开辟出的雕塑室内画素描，灯光非常明亮，周围都是半身的全身的石膏雕塑，惨白的脸颊，深邃的五官，他提着笔聚精会神的勾勒着线条，身边的齐郑廉不停的走来走去。
从早上到现在，齐郑廉的心情没有一刻能够平静，像是坐着过山车，忽上忽下，刺激的很。
这会儿，兴奋，期待，忐忑，向往，种种情绪混合在一起，齐郑廉觉得再不发泄出来自己就疯了，而家人无疑是很好的倾诉对象，有些话跟秦怡书说，秦怡书可能会不理解，但是齐安生跟自己年纪相仿，从小就形影不离，是他最好的弟弟和朋友。
“太好了太好了，安生，我们终于熬出头来了，老爷子一走，这边就是我的天下了，齐之远蹦跶不了几天了，秋后的蚂蚱而已，不足为惧，只等老爷子一走，我就让他见识见识我的手段，不，不用那么着急，等到老爷子没了，自然而然权柄就到了我的手上，那时候更简单，更名正言顺……“
齐郑廉畅想着美好的未来，走到齐安生面前，俯身按住他的肩膀，两眼放光：“安生，我们终于要从那种小心翼翼的生活里挣脱出来了，以后齐家是我们的齐家，你，我，还有妈，我们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需要考虑任何人的感受，这一天终于来了。”
他从未像是此刻一样，觉得空气都清新了许多，踌躇满志，恨不得立刻大展拳脚一番。
那些趋炎附势的小人，以为他完了吗？以为一个小小的女人，一点无伤大雅的丑闻，从此就定格了他的未来和人生，真是可笑。
看着十足野心家的哥哥，齐安生匆匆勾勒出一个大致的雏形，转过头笑着看他：“哥，你准备就这么等着？”
齐郑廉正在兴头上，听到这话就是一愣：“怎么？”
不等着还能怎样，他以为自家弟弟没听懂，又重复了一句：“老爷子一旦去了，那么我就可以……”
齐安生晃了晃食指，不修边幅的脸上是一种无奈中带些关切的神情：“你觉得齐之远为什么那么淡定？他是不是还有别的想法，老爷子的身体看似不好，但是这种事谁也说不准，一年也是他，两年也是他，变数太多了，现在高兴还太早。”
正在兴奋至极的时刻，被人兜头泼了一瓢凉水，偏偏齐郑廉反应过来，还觉得齐之远说的很有道理。
是啊，就算齐老爷子的遗嘱里，把齐家留给了他又怎么样，齐老爷子现在还有神志，还清楚得很，只是不能站起来，万一拖延个三五年，这中间又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可真不好说。
齐之远不是吃素的，这段时间里，能折腾出多少事。
想起白天齐之远同样充满自信的眼神，齐郑廉有些犹豫了，半晌他抿了抿嘴唇：“那你的意思是……”
“我都听你的。”齐安生又拿起画笔，若无其事的在纸上渲染起来，他手下不停，描绘出的曲线缥缈，像是风，又像是云，随着笔触一点点扩散开，画上的情景更加真实清晰，而齐郑廉看着他的画，忍不住瞳孔一缩，下意识的咬了咬牙：“安生，这是不是有一些太过分了……”
齐安生扭过头，平素看起来总是悠闲安静的脸上，露出了一种难以形容的情绪，甚至比齐郑廉更多几分果断与阴狠：“时间不多了，你要想好，是把命运攥在自己手里，还是继续等待，我们已经等得太久了。”
我们已经等的太久了。
齐郑廉按在齐安生肩膀上的手掌紧紧地攥住他的衣服，最后无声的点了点头。
无毒不丈夫，他目光落在齐安生的画布上，看着上面的景象，缓缓闭上了眼睛。
而与此同时，秦怡书对两个儿子的计划完全不知情，她忙着处理自己的感情问题，在知晓了齐老爷子的决定之后，她心头的大石落下，忍不住开始筹划起自己的未来。
这么多年，她在齐家谨小慎微，如履刨冰的过着拘谨的生活，不敢穿颜色过于跳脱鲜艳的衣服，不能说不符合身份引起误解的话，甚至笑容的弧度都是精心设计过的，务必展示给众人自己最完美最得体的一面。
因为她毕竟不是齐家名正言顺的女主人。
那个女人死去之后，齐老爷子也没有给她一个名分，明明可以的，但是他不。
因为他心里还惦记着自己的白月光，秦怡书心知肚明，但是假装不知道不在乎。
纵然一开始就没指望着这段婚姻有多么的美满，但是内心深处，她也是一个人，一个女人，希望得到情感的满足和慰藉，可是这么多年了，她的感情像是一片荒漠，一举一动也完全不由自己支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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