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屋内的声音并没有刻意压低，一直守在房外的影二听得一清二楚。
影二感慨与王妃的决绝，也心疼与王爷的卑微。
可是这种事情向来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作为一个外人也实在不知该说什么。
听到屋内谢洵说要离开，影二站直了身子，他不知道能做些什么，王妃身边有贴心的婢女陪着，而王爷一个铁骨铮铮的男人，有什么苦痛也只能往肚子里咽。
或许只有我能安慰王爷几句吧？
影二想到，哪怕不是安慰，是劝解……让这两个人不再互相折磨也好。
门被打开，影二抬起了头。
他以为会看到谢洵或痛苦，或懊悔，或悲哀的神色，然而这些神色都没有出现在谢洵的脸上。
谢洵阴沉着脸，眼中却有一丝诡异的光芒。
那光芒像是希望又不像希望。
瞳孔中的黑色太过深沉，甚至让人觉得那是一股会让人毁灭的黑色。
“王爷您还好吧？”
“本王很好，准备马车，本王要立刻进宫。”
影二一愣，“可是陛下不是说这件事情他不会插手吗？陛下现在本就因为边关的事情对您有所忌惮，您还去求陛下，怕是……”
谢洵却摇了摇头，“不是去见父皇，是去见母妃。”
谢洵似乎一秒钟都等不了了，脚步迈得飞快，影二在后面几乎要小跑着，才能跟上他的步伐。
“王爷您不留在府中好好劝王妃吗？属下，属下不懂，您到底要做什么？”
“孩子。”
谢洵只说了两个字。
影二有些摸不着头脑，“孩子？孩子怎么了？属下听到孩子哭了，可是孩子身体不适？”
“不。”谢洵抬头，眼中那一丝诡异的光更加亮了，“这孩子是本王的亲生骨肉，皇家子嗣怎能流落在外，她要与我和离，她舍得下这个孩子吗？”
影二睁大了眼睛，“王爷，您是要以孩子作为要挟，可是……可是……”
影二着急了，“可是您这样，王妃只会更加恨您啊！”
谢洵的脚步突然停住了，影二差点撞在她身上。
急急忙忙止住了脚步，走到谢洵身边时，却被谢洵眼中的决绝吓了一跳。
“我本对这世间的情爱丝毫不通，也不屑于去想那些情情爱爱的软弱之事，可是她却带着父皇的圣旨，闯入了怀王府。”
“是，我有错，我做错了事。可她不该搅动了一池春水，却想全身而退！”
“我绝不允许，也绝不可能放她走！”
谢洵的声音中有一丝诡异的兴奋。
“她现在甚至连看都不愿看我一眼，但那又如何，孩子是本王的，哪怕让她恨我，哪怕让她恨我一辈子，我也要将她……将她……”
“将她牢牢锁在本王身边！”
是的，谢洵不会放她走。
哪怕余下的一生，他要卑微如泥土里的尘埃一般被她践踏在脚下，他也绝不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半分。
影二是真的被谢洵眼中的癫狂吓到了。
他从来没有如此清晰地意识到王爷他似乎真的……
疯了。
皇宫。
“洵儿你怎么来了？是为了如霜的事情吗？母妃知道你为难，可你现在应该好好在府中劝她才是，女子家心软，你态度放低一些……”
谢洵却突然笑了，“母妃，为什么所有人都在劝我向她忏悔向她认错？可我早就已经试了百遍，试了千遍。可是我的懊悔打动不了一个心已经死了的人。没用，她不在乎。”
贵妃叹了一口气。
“是，如霜这孩子，爱恨分明。爱的时候可以轰轰烈烈，不爱了也毫不拖泥带水，若实在不行……你还是放她走吧。”
谢洵没有将之前那癫狂的话语告诉贵妃，而是换了一个话题：“母妃，如霜的孩子是我的，皇家子嗣不可流落在外，我与她哪怕和离，孩子也该留在王府。”
说到这个，贵妃正色起来。
“此事也是母妃想同你说的，无论如何，这孩子是你的骨肉，肯定是要留在你膝下抚养的，我之前想派人提醒你，就怕你心软，放任孩子跟着如霜一块离开。”
“也不是母妃心狠，她大可以常来看孩子，你们还能有机会多相处，时间久了……”
谢洵确实摇了摇头，“这孩子会留在怀王府。如霜，也绝不可能离开怀王府。”
贵妃一惊：“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谢洵目光沉了下来，“若她真要和离，这孩子，本王不会让她再见。我在赌，我赌如霜她绝对舍不得这个孩子。”
“母妃，你别劝我，这孩子就是我留住如霜唯一的筹码。”
贵妃看向自己的儿子，心里有些难以言表的情绪，一时间神色有些复杂。
“洵儿，别怪母妃没有提醒你，若现在你放她走，她至多只是对你不闻不问，从此以后心中没了你这个人。”
“可若你真的用孩子做出一些要挟如霜的事情……”
“你当知道，女子为母则刚。哪怕是再懦弱的女子，若有人敢伤害她的孩子，那便是在掏她心肝，挖她眼珠，任何人都不能容忍。”
“更何况如霜的性子如此之烈，母妃怕你若真的这样做了……以后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她恐怕以后要……恨你一辈子啊！”
“母妃，你觉得我还在乎爱与恨吗？我奢望她再爱我一次，我也心甘情愿做那个被她恨一辈子的人，可我唯独不能忍受，不能忍受她的目光不再看向我。”
直到此刻，谢洵终于承认自己就是那样一个卑劣的人。
他从前真的爱秦方好吗？
他真的对秦如霜丝毫没有心动过吗？
不，他心动过。
他被她的美貌与才华吸引，为她爱恨分明肆意洒脱的性格沉沦。
同时，他又心安理得地享受着秦如霜对他的爱，看着她为自己欣喜，为自己痛苦。
而他却仿若置身事外，总是用一些其他的事情，让她妥协，让她退让。
他以为，她的爱，永远不会消减。
在无数个置身于两个女人之中的时刻，他总是卑劣地消耗她的爱。
他似乎十拿九稳，只要他回头，她都在。
直到这一刻，谢洵终于承认了，他就是这么一个疯狂又卑鄙的人。
他这样的人，又怎么这么轻易会放开她呢？
哪怕是爱恨纠缠一辈子，哪怕是拖着她一起下地狱！
只要他们能在一起……
什么样的后果他都愿意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