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流水，哗啦一下过去。
顾优景小朋友和姬景瑞小朋友要上小学四年级了。
木棉镇的小学不多，就那么四间，名字也简单好记，木棉第一小学，木棉第二小学，木棉第三小学，木棉第四小学。
虽然只有四间，明面上是按户口分配，就近读书，但人人都知道，木棉第一小学，那是最好的，木棉第二小学，那是次等小学，木棉第三小学和第四小学那是一般般。农村来的小孩，家里大洋不多的小孩，一般都是读第三和第四小学。家境好的，一般都是朝第一第二小学塞。
十三街的小孩都读第三小学，要不就第四，能读第一第二的早就不在十三街了。
顾家孩子若论家境，读第一第二小学那也是可以的，但顾爸爸很是严肃的对家里的小朋友说，“一群钉子里你拔尖不算什么，一群草根里，你长出大树那才是本事。”
于是，顾家的孩子都被扔到了第三小学。
于是，顾优景和姬景瑞七岁读一年级，转眼间，小学已经混过三年了。
顾优景和姬景瑞已经十岁了。
九月开学，顾优景和姬景瑞就是小学四年级了，而大他们三岁的顾优震已经在金平市第一中学混得风生水起了。
——没错，顾优震同学用他小升初全市第一名的成绩诠释了顾爸爸的那“草根里长出大树”的理论，随后，本来想继续诠释顾爸爸“草根里长出大树”的顾优震，被顾爸爸一巴掌扇到了金平最好的初中，顾爸爸一脸严肃的对顾家孩子们说，“儿子们，草根里长出大树是本事，但那是小本事，真正的大本事是如何将所有的钉子们都压在底下，然后，你做统领他们的大钉子！”
——于是乎，顾优震同学就朝统领钉子们的康庄大道直奔而去。
听说，这个任务目前他完成的不错。
九月，阳光铺洒在大地上，清晨六点，白衣黑裤的少年刚刚跑步锻炼归来，满头大汗，越长越好看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仔细一看，漆黑的眼幽深空洞，装着满满的冷冷淡漠。
但十三街的人却是笑嘻嘻的和他打着招呼，而他一律点头问好，态度有些冷，但十三街的人却是早就习惯了。
对他们来说，这个已经是这小孩进步优异的表现了！
想当初，那小孩可是看都不看他们的。
少年跑进十三街就缓步而行，一路上掏钱买东西：
“叔，三斤大白菜。”
“姨，一斤猪排骨。”
“叔，煎饼。”
少年话语极为简洁，买着东西，也不议价，东西来，他就给钱，但卖给他东西的大爷大叔大妈们却是笑眯眯的也没有抬高价钱，左邻右舍的都是街坊，谁能黑谁呀？再说了——这个孩子可真是越长越好看啊，哎呀呀，就是这性子太安静了点……冷了点……
买了一堆东西，少年左手拎着，很轻松，随后，归家。
进了院子，直接进一楼，他开口，“妈，我回来了。”
厨房里探出了笑眯眯的女人，正是顾妈妈林秀云，“小瑞回来了啊。来，把东西放着，赶紧的去洗个澡，叫小景起来。”
姬景瑞点头，将东西递给了林秀云，就转身上二楼房间，两年前，顾家进行了一次大翻新，小楼加了一层，现在是四层了。三楼是顾家家长们的卧室和书房，健身房，二楼的房间改大了，只有三个房间，顾优景和姬景瑞一间，顾优震一个房间，还有一间大大的书房。每层楼的卧室都加了浴室。
姬景瑞上了二楼他和顾优景的房间，大床上睡着的人埋在被子里，睡得脸红扑红扑的。
他走过去，看着那一团被子，微微皱了皱眉，上前轻轻的扒拉了一下被子，露出被子里呼呼睡着的脸颊红润的小脸，小脸上眼睛紧闭着，睫毛长长，顾家的基因都挺不错的，所以，这呼呼睡着的顾家最小的小孩，也是五官端正，但可惜，脸蛋圆润了点，不过，却显得可爱，看了这张圆润可爱的脸半晌，姬景瑞黝黑空洞的眼仿佛深不可测的黑夜，点亮了星星一般，慢慢的一点一点的柔软明亮了起来，而那木然平板的脸也悄悄的画上了笑意，瞬间，如同春暖花开。
此时，弯腰看着被子里的姬景瑞没有半点的冷意和疏离，只有淡淡的柔和与深深的温柔，凝视着半晌，他才拿了衣服进浴室，洗了澡，擦着头发走了出去，果露着身体，换上校服，他身上的伤痕都淡了，现在的他，才十岁，但，看上去像个初中生了。
穿好校服，他看向床上的还在睡的小孩，他那没有什么变化的表情柔了下来。
“景，该醒了。”他走过去，坐在床沿，轻轻的拉开被子。
床上的小孩，茫然的睁开眼，看向姬景瑞，眨了眨眼睛，渐渐的清醒过来，打了呵欠，“你去跑步回来了？”
“嗯。”他应着。拿过校服，递给床上的小孩——顾优景。
顾优景一边打着呵欠，一边碎碎念道，“你现在不用那么勤快去练也行的，五娘子师傅都说你比我厉害了。”
他听着，顿了一下，没有应答，只是默默的整理一边他和顾优景的书包。
待顾优景晃晃悠悠的去浴室洗漱出来，姬景瑞走过去，一边背着书包，一边说道，“景，我买了烧饼。”
顾优景眼睛一亮，烧饼？他喜欢。
顾优景笑呵呵的看着姬景瑞，这孩子真是越长越好，不但长得越来越好看，这人也越来越懂事了。
“景？”姬景瑞背着两个书包，转头看着顾优景，眼里划过疑惑，景在傻笑什么？
顾优景回过神，呵呵一笑，习惯性的摸摸头，“走，我们吃烧饼去！”
虽然小瑞这孩子越来越懂事了，但，这个不爱开口还有挑食的习惯是怎么回事？
顾优景瞪眼看着自己碗里再次被某双筷子送过来的小馒头，拇指大的馒头，上头还有两个小耳朵——顾妈妈的温暖牌小馒头。
顾优景转头，看着正喝着粥的姬景瑞，顾优景一脸严肃，“小瑞。”
姬景瑞放下碗，转头，看着顾优景。
“不可以挑食。”顾优景戳戳碗里的小馒头，语重心长，“挑食的孩子长不高。”
姬景瑞点头，随后，将小馒头夹回自己的碗，接着，将自己碗里的肉包子夹到顾优景碗里，认真道，“景不可以挑食，挑食的孩子长不高。”
顾优景看着几分钟前被自己嫌弃的扔到姬景瑞碗里的肉包子，默默无语，他这……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他讨厌吃肉包子！特别是有白菜陷的肉包子！
坐在餐桌首座上的顾爸爸双手拿着报纸，在报纸后头笑得一颤一颤。
郁闷的啃完了一个肉包子，顾优景坐在客厅的竹藤沙发上郁闷的扣着抱枕等着姬景瑞收拾餐桌。
姬景瑞将他和顾优景的碗，筷子盘子端进厨房，放进洗碗槽，顾妈妈正在准备熬汤的材料，转头见姬景瑞，笑眯眯道，“小瑞，小景今天把肉包子吃了吗？”
“吃了。”
“嗯，小瑞乖，以后要多看着小景，不要让他挑食。”顾妈妈笑眯眯的交代着，心里乐呵呵的想着，小瑞虽然还是不爱说话，但脑筋好啊，又懂事，又听话，又会照顾小景！
“好。”姬景瑞点头，景当然要好好看着。
顾优景和姬景瑞手牵手的出了门，两人一边和左邻右舍的打着招呼，一边朝着那距离十三街三个路口的第三小学出发了。
“哟！小景要去上学了？”
“陈叔叔好！”顾优景一路上咧开嘴憨厚笑着，和遇到的大爷大叔大舅大妈大婶大姨们欢快的打着招呼。
“小景，来，戴上两颗茶叶蛋去！”
“谢谢宋奶奶！”
“哎呦，这孩子嘴真甜！”
“小景，俺家的小兵要是在学校做了什么坏事，你回来告诉大叔！”
“大叔，小兵很乖的！”
“……哈哈……那小子乖是乖啦，就是喜欢到处乱跑，你给大叔看紧点啊！大叔给你带好吃的！”
“……好的，大叔！”
……
一路上这么一边打着招呼一边行进，顾优景都是一脸憨厚的笑，再加上他那圆润的可爱小脸，整个就是一个小福娃，在十三街的街坊邻居老老少少们看来，顾家这孩子就是那年画上的小娃娃嘛！
顾优景一路笑着，身侧牵着手的姬景瑞神情冷淡安安静静的，但眼帘却是半垂了下来，牵着顾优景的手，在走出十三街后才略微放松了一下。
顾优景走出十三街后，偏头看向了姬景瑞，这孩子还是这么不喜那么多人围着，虽然能够跟人正常沟通了，但还是很自闭，话说要他处理麻烦事情，譬如说将游荡的飘飘们赶回地府去的活，他能处理，但若是让他来引导一个半自闭的孩子……顾优景烦恼的搔头，看着姬景瑞那疑惑的眼神，有些茫然的神情，长长叹了口气。
“小瑞，你不喜欢张大叔他们吗？”顾优景拉着姬景瑞转身朝学校走去，一边晃着姬景瑞的手一边问着。
“不是……”他只是不喜欢他们围着景而已。
“哦……那你下次要和大叔他们多说话……”顾优景转头看着姬景瑞安静的脸，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反正，你自己开心就好。额……不想说话也没有关系。”
“嗯。”姬景瑞听着，点头。
他记得三年前，爸爸妈妈要让他们分开睡觉的时候，他不愿意，小景就对爸爸妈妈说过一句话：“小瑞开心就好，他就算不聪明，以后大家不和他一块玩，我也会陪他玩的！”
所以……他不喜欢十三街的那些人也没关系，景是不会因为这样就讨厌他的。当然，他知道，这个是不能说出来的。
“不过，你得跟我说，知道不？什么事都不可以瞒我。”顾优景一脸严肃的叮嘱着，小瑞要是连话都不跟他说，那就麻烦了。
姬景瑞点头，“好。”
顾优景见姬景瑞乖乖的应着，满意了，晃着姬景瑞的手更欢了，想着当初因为爸妈要他们分开睡觉，结果，这笨小孩竟然在他的房间外头抱着枕头可怜兮兮的坐了一夜……在连续三个晚上都是这样后，他就拉着这小子进自己的房间睡觉了，后来爸爸妈妈告诉他不可以这样，这样只会害了小瑞。
他知道爸妈说的是对的。小瑞只依赖自己只跟自己说话，这样不利于小瑞的生长。
但，人间冥界来回走了几十年，他见多了生离死别，见多了“人间大富翁，冥界是囚犯”，见多了“昨日光鲜亮丽，今日落魄丢人”，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谁都没有权利来决定他人的生活。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他会陪着笨小孩长大，带着笨小孩去看这个人世的风景，等笨小孩学会怎么爱人和被爱后，他就放手。
——他还就不信了，他老头子还攻不下这个自闭笨小孩！
可惜呀，老头子童鞋忘记了一句话，那就是——人生就是走夜路，一不留神，你就掉坑了。╮(￣▽￣”)╭
第三小学距离十三街也就三个路口，这一路蹦过去，顾优景走的那是懒懒散散，小学嘛，虽然中间隔了几十年，很多东西不太记得了，不过一加一等于多少，他还是记得的，再说身边还有这个过目不忘什么东西一学就上手的笨小孩。
进了第三小学，四年一班，姬景瑞放下他和顾优景的书包，就转身去擦黑板，在黑板上工工整整的写下了要收缴的作业。顾优景趴在桌上，看着黑板上的字体，顾优景心头满意的点头，乐呵呵的想着，哎呀，笨小孩的字越练越好了。
姬景瑞写完，就站在讲台上，神情平板冷淡，黝黑好看的眼扫了眼整个班级，本来闹哄哄的班级在姬景瑞的目光一扫之后，就渐渐安静了下来。
“各组组长马上把语文作业和数学作业收起来，语文代表起来带读。”姬景瑞的声音虽然还带着孩童的稚嫩，不过声音却很好听，润润的透出磁性。
顾优景在下头看着，心头很是有成就感，虽然这笨小孩还是不爱说话，还有些自闭，但是，自打自己推他去做了班长，他在班级里虽然木木的，但是该做的事情还是会做得很好，就是不主动和同学打交道，而且笨小孩的气场也很强大，那些小屁孩都听他的话。
——不过才五年而已。
因此，顾优景非常有信心，假以时日，笨小孩的情况会越来越好。
于是，待姬景瑞走回座位，顾优景笑眯眯的拍拍姬景瑞的头，“小瑞，你做得很好。”
早已习惯顾优景时不时就拍拍自己的头或者肩膀的姬景瑞，只是点头，随后就将自己的课本挪给顾优景，他已经做好预习了，今天老师要抽号检查，景肯定又忘记了，现在有时间，让景看看。
顾优景看了眼姬景瑞挪过来的课本，瞥了一眼，就打起了呵欠，哦，字词解释啊。
有些无聊的顾优景就开始看起课本来，基于他有个非常强大的读书超厉害的哥哥，他就算自己兴致缺缺，也不会让自己太差劲。
看完了，心里默默复习了一遍后，顾优景就推开了课本，看了眼教室，教室里小朋友们都在大声的读着课本，但也有意外，角落里某个小孩看着是在读书，但是眼神有些呆滞。
顾优景看了他一眼，便收回了目光，那孩子……已经有夭折之兆了。不出两天，必定魂归黄泉，哎……顾优景又默默了看了过去，他记得这个孩子挺可爱聪敏的。
“景，别看。”突兀的，姬景瑞出声了。
顾优景收回目光，看着姬景瑞，“小瑞，你看到了？”
“嗯。”姬景瑞默默的翻过一页，他现在在看的是顾爸爸给他的初中物理课本，转头看着顾优景，又重复了一次，“景，别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