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都审判会的驻地同样设在钟楼内。
祝蒙带着满腹的怒火,快步走入审判会大厅。
与他预想中有条不紊、高效运转的场景不同。
审判会内部虽然也忙碌,但氛围透着一股被魔法协会主导下的“按部就班”。
几位在古都任职的副审判长闻讯赶来迎接,态度恭敬,但眼神中少了几分在杭城时那种令行禁止的锐气。
“祝蒙议员!”为首的是一位姓吴的副审判长,算是古都审判会的实际负责人之一。
审判长石峥此刻正在城墙协防,这是对外的借口,他没有亲自前来,就代表着他的态度。
“城内排查情况,立刻向我汇报!我要知道所有可疑地点、人员的名单!”
祝蒙没有半句寒暄,直接下达指令,声音在大厅内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并非我等懈怠。”吴副审判长脸上露出一丝为难,与其他几位同僚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硬着头皮对议员道:
“只是...古都情况特殊,魔法协会主导防务,所有大规模人员调动和区域封锁,都需要协会那边的批准和配合。”
“我们目前只能进行一些常规巡查和重点区域的有限排查。”
“批准?配合?”祝蒙气极反笑,一掌拍在旁边的硬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吓得周围几位审判员噤若寒蝉:
“亡灵都快爬上城墙了!黑教廷可能就在我们眼皮底下活动!还要等批准?!等到古都变成死城吗?!”
他胸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在杭城,他一声令下,全城戒严,掘地三尺也要把隐患揪出来。
可在这古都,他这位权势滔天的审判议员,竟然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可是议员,这是古都历来的规矩,韩会长那边也强调要以稳定和大局为重,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另一位副审判长试图解释。
“狗屁的规矩!”祝蒙怒吼道,额角青筋暴起。
“是是是!我们马上整理。”吴副审判长无奈,但还是遵从祝蒙的安排。
...
...
祝蒙阴沉着脸,带着一肚子火气,憋闷回到了古都审判会为他安排的临时办公室。
他重重地坐在宽大的办公椅上。
韩寂那看似客气实则敷衍的态度,古都魔法协会固守城墙、轻视内部排查的策略,包括满城对王伪梁个人武力的盲目乐观,都让他感到一种近乎窒息的无力感。
“鼠目寸光!一群鼠目寸光!”祝蒙忍不住低喃一声。
就在祝蒙胸中怒火翻涌,几乎要按捺不住,想要不顾一切调动自己所能影响的一切力量,强行在古都开展一次大规模肃清行动时。
他身上携带的手机,屏幕忽然微弱地亮了一下。
来自鹰扬的信息,突兀地出现在屏幕上。
【今夜凌晨0点,城东,老槐树街七号。——鹰扬】
简短的信息,让祝蒙陷入思索中。
鹰扬?!
他不是应该在帝都,受限于那份禁令吗?怎么会出现在古都?还如此隐秘地联系自己?
祝蒙心中的怒火熄灭,取而代之的是对鹰扬找他的好奇。
鹰扬亲自现身古都,并且用这种方式联系他,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古都的局面,恐怕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和危险!
也意味着,或许还有他所不知道的棋局,正在暗中进行!
鹰扬选择这种方式见面,本身就说明了很多问题。
他不能因为自己的愤怒和理念,打乱了可能存在的更深层次的部署。
是夜,凌晨将至。
城东区域,由于靠近城墙,不少居民早已撤离,格外空旷荒凉。
老槐树街更是僻静,路灯昏黄,只能照亮脚下有限的范围。
祝蒙换上了一身不起眼的深色便装,独自一人,精准地找到了七号——那是一栋早已废弃的旧式教堂。
他推开布满铁锈的栅栏门,发出“吱呀”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教堂内部更是破败,残破的长椅东倒西歪,一座失去头颅的圣像孤零零地立在祭坛前。
就在祭坛的阴影处,一道挺拔的身影负手而立,背对着门口。
听到脚步声,那人缓缓转过身。
正是鹰扬。
“祝蒙议员,别来无恙。”他开口道。
祝蒙快步上前,在距离鹰扬数米外停下,沉声问道:“鹰扬?你怎会在这?帝都的禁令...”
他的话戛然而止。
看着鹰扬,祝蒙心中那根名为“杭城事件”的刺,猛地刺痛了一下。
当初在杭城,鹰扬明明掌握着城内潜藏两名黑教廷超阶法师的关键情报,因为其他不知原因的考量,未能及时与其他超阶法师全部共享。
结果,导致了罗冕议员被黑教廷的郑徐偷袭身亡!
祝蒙觉得这事情不能全怪鹰扬,可有了护城之功后,还被这么重的处罚。
是他心中一直无法释怀的痛。
这份愧疚,连同对黑教廷愈发深刻的仇恨,一直埋藏在他心底。
在古都,再次见到鹰扬,那股复杂的情绪瞬间涌了上来。
鹰扬看穿了祝蒙的心绪,只是淡淡地说道:“禁令是死的,人是活的。古都之事,关系重大,不容有失。”
他没有解释自己为何能出现在这里,也没有提及帝都的处罚。
“鹰扬,你既然在此,定然知晓古都如今的真实情况!”
“告诉我,这其中是不是有黑教廷在搞鬼?”
祝蒙深吸一口气,知道现在不是纠结过往的时候,盯着鹰扬,语气带着急切。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教堂里带着回音,暴露出他内心的焦灼。
鹰扬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祝蒙议员,你今日见过韩寂会长了,感觉如何?”
祝蒙眉头紧锁,脸上浮现出压抑不住的挫败感:“韩寂?他过于依赖王伪梁的个人武力,只知固守城墙,对城内潜在的威胁视而不见!”
“我要求加强内部排查,他以人手不足,需优先保障防线为由推诿!简直是...”
他顿了顿,找了一个合适的词:“迂腐!”
“韩会长有他的考量。”
“古都城墙是根本,不容有失。”
“而且,王伪梁大军司的存在,确实能极大稳定军心。”
鹰扬不置可否,继续平静说道。
“稳定军心?若黑教廷里应外合,再稳定的军心也会瞬间崩溃!”祝蒙情绪有些激动地反驳,但随即他像是抓住了什么,目光灼灼地看向鹰扬:
“鹰扬,你找我过来,绝不是为了听我抱怨。”
“你手中,一定有关于黑教廷的关键情报,对不对?”
他看着鹰扬那始终平静无波的脸,心中那份因为杭城事件而产生的愧疚,在此刻更加强烈。
祝蒙再上前一步,声音压低,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鹰扬,杭城的事...我也有责任。”
这句话他说得有些艰难,以他固执的性格,承认自己的不足并不容易。
“但这次在古都,我绝不会再让悲剧重演!”
“只要你提供情报,我祝蒙就算拼着这身议员袍服不要,也要把藏在城里的老鼠一个个揪出来,碎尸万段!”
他的眼神中燃烧着坚定的火焰,那是一种将个人荣辱乃至安危置之度外,只为守护一城百姓安宁的决心。
鹰扬静静地看着他,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极细微的波动。
他沉默了片刻,就在祝蒙以为他依旧会守口如瓶时,终于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
“撒郎,就在古都。”
仅仅六个字,就让祝蒙陷入呆滞!
红衣主教之一的撒郎!她竟然亲自潜伏在古都?!
祝蒙的瞳孔骤然收缩,全身的血液这一刻涌上了头顶!
他之前所有的担忧、所有的猜测,在这一刻得到了最可怕、也最确凿的证实!
“她在哪?!”祝蒙几乎是低吼着问道,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杀意而微微颤抖。
周身雷系魔能不受控制地逸散出丝丝电弧,在昏暗的教堂内噼啪作响,照亮了他因愤怒而有些扭曲的脸。
撒郎!红衣主教撒郎!竟然真的就在古都!这证实了他最坏的猜想!
然而,面对祝蒙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杀意和追问,鹰扬却缓缓摇了摇头。
他平静地看着祝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
“我暂时不能告诉你她确切的位置。”
祝蒙一愣,眼中瞬间布满难以置信:“为什么?”
他无法理解,既然知道撒郎就在古都,为何不立刻将其揪出来碎尸万段?
“祝蒙议员,你的心情我理解。”鹰扬面对祝蒙的怒火与杀意,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与深远:
“但请你冷静想想,撒郎是何等人物?”
“她是黑教廷的七大红衣主教之一,狡诈如狐,谨慎如鼠。”
“她敢亲自潜入古都,必然有着万全的准备和依仗。”
“你若此刻大张旗鼓,调动审判会乃至军方力量,在城内进行地毯式搜查,以她对此地的渗透和警觉,你觉得她会坐以待毙吗?”
祝蒙呼吸一滞,怒火稍缓,但眉头依旧紧锁:“那难道就任由她藏在暗处,继续她的阴谋?!”
“自然不是。”鹰扬微微摇头:“但我们需要的,不是打草惊蛇,而是...请君入瓮,或者说,在她自以为胜券在握,露出最终獠牙的那一刻,给予致命一击。”
“我告诉你撒郎就在古都,不是为了让你现在就去抓她。”
“恰恰相反,是为了让你——不要轻举妄动!”
鹰扬的目光锐利如刀,直刺祝蒙心底:“你的铁腕风格,在杭城或许行之有效。”
“但在古都,在撒郎这只最狡猾的狐狸面前,任何可能引起她警觉的行动,都可能导致我们前功尽弃,甚至将她逼得提前发动更不可控的阴谋!”
“我今日见你,就是知道你抵达古都后,绝不会甘心只做表面文章。”
“你必然会要求加强内部清查,为此不惜与魔法协会冲突。”
“但那样做,只会坏事!”
祝蒙死死盯着鹰扬,胸口剧烈起伏,他明白鹰扬话中的道理,但那份对黑教廷刻骨的仇恨和守护职责带来的紧迫感,让他难以接受这种“按兵不动”的策略。
“难道我们就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看着她完成布局?”祝蒙的声音沙哑,带着不甘。
“不是什么都不做。”鹰扬反驳:“你要做的,就是扮演好你‘铁血议员’的角色,在明面上,继续向魔法协会施压,要求加强内部排查,可以在可控范围内进行一些巡查和威慑。”
“但尺度必须把握好!绝不能触及我划定的红线,绝不能让她感觉到真正的致命威胁已经锁定了她!”
“你要做的,是‘表明’你在努力清查的态度,是给外界,尤其是给可能隐藏在暗处观察的黑教廷耳目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
“让他们认为,你的行动只是基于职责的担忧,而非掌握了确切情报后的精准打击。”
鹰扬的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简而言之,你需要用你的行动,麻痹她,让她安心地继续推进她的计划,直到...她自己走到台前,走到我们为她准备好的舞台上。”
祝蒙沉默了。
他紧握的双拳缓缓松开,周身的雷系魔能也渐渐平息。
他并非不懂谋略,只是性格使然,更倾向于雷霆手段。
但鹰扬的话,像一盆冷水,浇醒了他。
他回想起杭城的教训,另一位黑教廷主教的阴险。
如今,鹰扬明显在下一盘更大的棋,掌握了比他更深层的情报。
如果他因为自己的冲动,破坏了整个布局,导致古都重蹈杭城覆辙,那他祝蒙百死莫赎。
“我...明白了。”良久,祝蒙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决断后的坚定。
他抬起头,不再是之前的愤怒,而是一种压抑下的冷静:“我会按照你说的做。”
“明面上,我会继续施压,进行有限的排查,扮演好我这个‘忧心忡忡’的议员角色。”
“但是,鹰扬...”他紧紧盯着鹰扬的眼睛,“你必须保证,当收网的时刻到来时,绝不能让她再逃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