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燕唯的眼中闪过一抹厉色。在曙光中学里，还从没人敢如此不给自己面子。
要不是郑有容在场，他不想失了风度，只怕当场就要翻脸。
郑有容安静地看着这一幕，微微摇了摇头：一个新来的老师，居然如此无视上级领导，着实有些狂傲。这个家伙应该是那种典型的刚踏出校门，还没接触过社会的愣头青。
对这种恃才傲物的年轻人，她见得实在太多了，这种人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无一例外的都会四处碰壁，要么被现实磨平棱角，要么被社会无情地淘汰。
实事求是的说，云纵给她的第一印象很差，她很难理解，为什么傅校长会给一个这样的人开后门。要知道这可不是一般的职业，是传道受业解惑的老师啊，诲人不倦和毁人不倦就在一字之间。
“我们先走吧。”于轻舞见气氛尴尬，赶紧拉着云纵闪人。
“且慢。”王燕唯怎么会轻易让云纵走人，他似笑非笑地说道：“刚才听你说这架琴差了，我想请教一下究竟差在哪里。”
于轻舞赶紧说道：“他开玩笑的呢，这样的极品怎么可能差。”
“成年人要对自己的言论负责任，尤其作为老师，更不能信口开河。”王燕唯对郑有容说道：“我们怎么能放心将学生交给这样的老师呢？”
郑有容琢磨着王燕唯的意思，竟然是想把这个新来的家伙赶出校门！
这家伙是傅校长请来的，但若是自己和王燕唯都强烈反对，想必傅校长还是会默许的。
迎着王燕唯期待的目光，郑有容面色平静，不置可否。尽管她对云纵的印象很差，但她有原则，她不会根据个人喜好来处理工作，更不会轻率地判定一个人的前途。
于轻舞心里很急，拉着云纵说道：“快给王主任道个歉呗。”
“不需要，他没什么需要对我道歉的，我只是站在学校和学生的角度。”王燕唯看着云纵，说道：“我相信云老师不是一个信口雌黄的人，我真诚地请教，这架琴到底差在哪。”
于轻舞算是看出来了，王燕唯是铁了心要把云纵给扫地出门。他现在就是需要一个借口，所以肯定会抓住这个由头死追猛打，如果云纵不能给他一个满意的说法，就只能卷铺盖走人了。
这是无解的局，这架琴如此完美，简直是只应天上有，云纵怎么可能给得出说法呢。
哎，这家伙习惯性的吹牛逼，结果砸了自己的饭碗。
于轻舞有些怒其不争地瞪了云纵一眼，却见不到云纵有丝毫紧张的情绪，依旧是嬉皮笑脸的。
“王老师，不是我不想教你，但学艺总不能免费吧。”
云纵这句话把在场的三个人都雷得不轻。
哟呵，都死到临头了，还在扯犊子。王燕唯轻蔑地笑道：“放心，不会让你白教的，你说吧，要多少学费。”
“江湖学艺的规矩，徒弟学成后，前三年赚的钱一分不得，全给师傅。不过我也不准备收你当徒弟，只是简单指导一下，那就拿你一个月的工资意思一下好了。”
看着云纵煞有介事的样子，于轻舞无奈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这家伙，无可救药了。
“好，我给你三个月的工资。”王燕唯笑道：“现在你可以讲了吧，这架琴差在哪里，我洗耳恭听。”
云纵负手在琴室里走了一圈，然后坐在了角落里的一架七弦琴面前，伸手随意一拨，发出一道尖锐刺耳的声音。
“你们觉得这架琴如何？”
“这琴质地过软，共鸣不足，声音尖锐。而且音准一直都有问题，或高或低的。”于轻舞撅了撅嘴，没有说出她的心里话：采购的人肯定吃了回扣，居然买了个残次品。
尤其跟王燕唯费尽心力弄来的完美极品相比，都不算是残次品了，直接就是废品！
云纵不言不语，坐在琴前闭上双眼，犹如老僧入定一般。
片刻之后，他蓦然睁眼，仿佛换了一个人，眼冒精光，气势如虹。
只见他双手在琴弦上飞快地游走，一招一式大开大合，感觉不是在抚琴，更像是负剑而击。
铿锵激越的琴声陡然充斥耳膜，如惊涛骇浪般连绵不绝。
于轻舞犹如被电击了一般，瞬间怔住。
王燕唯那轻蔑的笑容在一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呆若木鸡的表情。
郑有容则是轻轻闭上了眼，用心在感受这尖锐琴声中蕴含的力量。
大军压境的杀气纵横，力拔山兮的英雄豪迈，四面楚歌的人心涣散，乌江自刎的英雄挽歌……乐声尖锐而粗犷，却一声声地重击在人的心灵上，无比震撼。
穷途末路，十面埋伏！
一曲终了，于轻舞还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王燕唯难以掩饰眼中的惊诧，在惊诧中却又夹杂着愤怒和不甘。
云纵对入神的郑有容问道：“现在你明白了吗？”
郑有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仿佛捕捉到了什么，然后又摇了摇头。
“你的音准没我准，处理也没我平滑，但意境却远超我，这是为什么？”
云纵问道：“你觉得世界上有完美的事物么？”
郑有容摇了摇头：“没有。”
“这架琴固然能调节音准，音色无暇，但终归是要人来弹，所以人不能选择完美的琴，只能选择适合自己的琴。”
郑有容美眸如星，似懂非懂地看着云纵：“愿闻其详。”
“你的风格柔和细腻，尖锐之处也能处理得圆润通融，这本是优势，但同时也是缺陷。比如十面埋伏的激越尖锐，在你的柔化处理下，就缺了一丝杀气，而这丝杀气，恰恰是这首曲目的灵魂。”
郑有容长吸一口气，若有明悟。自己感觉缺少的那一点难以言明的东西，原来是这个！
“你看我用的这架琴，略有瑕疵。但这瑕疵正好与我本人的性格，以及这曲子的风格完美契合。”云纵看了眼王燕唯，继续说：“所以我说，是差在琴上。”
郑有容站起身来，深鞠一躬：“受教了。”
原本她坐着，还只觉得貌美如画气质绝佳，这一站起来，顿时让云纵大吃一惊。
卧槽，这是传说中的九头身，简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