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一语惊醒梦中人
顾瑾年怕顾瑾琼犟，声音放轻了些，“你病中时，她曾托人问候几次，也说了愧疚云云的话。”
见她神色不动，顾瑾年喟然，抚过她的手，“且不说那些，便说一说自己，我们哪个不是肉体凡胎？即便是大罗神仙，也无法顾及所有事情圆满周全不是？”
顾瑾琼一怔，楞楞看着顾瑾年揭开盖子，手沾丹蔻，细细抹在她十个指头上，然后看着顾瑾年缓缓站起身，“祖母那边我还须得去陪陪，你好生想想。”
顾瑾年说完，踅身而出，留下顾瑾琼一人枯坐在耳房，静看窗外春色，熙风扶柳，一如那日的光景，扑鼻的花香，灼目的天日。
李林虞走在她跟前，回过头，娇俏地眨了一眼，“你且等等，我有东西要给你。”
她说着，一溜烟不见了。
留下自己一个人站在假山焦急等待。
等了许久，没等到李林虞，却等来了摇摇晃晃的陆琮。
他喝醉了酒，抓着自己质问：“四妹妹，他们都说你喜欢李逵，可是真的？”
当时的自己害怕极了，哭着要走。
陆琮却不让，拽着自己，头更是埋进自己的脖子里，拉着自己进了竹林……
后来李林虞来了，她尖叫着，声音颤抖，“陆琮，你在干什么.……啊！瑾琼……”
有丫鬟上来，给自己换衣服，有婆子拽着酩酊大醉的陆琮。
李林虞抱着自己瑟瑟发抖，哭着说：“瑾琼别怕，有我娘给你做主，还有我祖母，你不会受委屈的！”
她信誓旦旦的话最后屈服于郭氏理直气壮的叱骂声里。
她静静地听着郭氏骂自己贱货，狐媚子.……却没有帮衬一句话。
顾瑾琼闭上眸，手指紧紧抠着桌面，浑然不绝疼痛。
秋环进来时，正看到顾瑾琼煞白着一张脸，心头咯噔一下，急急忙忙上前，“姐儿，可是不舒服？”
她看到顾瑾琼挖得快烂掉的指甲，血水和丹蔻相融出绮丽的景象，只觉胆战心惊，更失了语调，“这好端端是怎么的！有什么事情说出来，别这样憋着，会憋出病来的。”
顾瑾琼像是回过神，翣了翣眼，看向她，“秋环，我问你，是不是将是憋在心里，会憋出病，会死。”
秋环笃定地点头，“自然是，所以，姐儿且告诉奴婢，是发生了什么事？是方才三姑娘说重了话？”
顾瑾琼摇了摇头，呜咽出声。
记忆中李林虞那张枯槁的面容渐渐清楚起来。
也让她终于细想起来，当年李林虞正值青春，怎么就病重而死了。
是不是和自己有关？
是不是心头一直觉得愧疚，所以憋出的毛病？
姐姐说得对，李林虞又不是什么神仙，她能做什么？她连母亲的话都不敢反驳，怎么敢和郭氏顶撞。
是她自己太恨了，所以对李林虞也苛责起来。
顾瑾琼忍不住，伏案痛哭起来。
秋环在旁束手无策，只得一边打扇一边轻哄。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哭声渐渐平缓，顾瑾琼也终于肯舍得抬起头，露出她红肿的双眼，哽咽有声，“那钗子呢？”
秋环听闻瞬间明了，连忙从匣子里拿出了那钗子。
一边还道：“姐儿明个儿好好去了李姑娘说说，应当事情不大的。李姑娘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顾瑾琼摸着略略凹下来的钗子，默然。
秋环说得对。
她该去和李林虞道个歉才是。
翌日。
顾瑾琼去学堂，李林虞坐在位置上，一身宝蓝色团花纹的湖裙，肤白莹润，明眸皓齿，该是如春光般明媚动人，但她的脸上却透露出沉然疏离的模样。
看得顾瑾琼内心五味杂陈，忍不住低唤了一声，“林虞。”
李林虞写字的手一顿，杏眼瞟了她一眼，‘哼’了一声，然后负气转过头，继续写起字来。
顾瑾琼见状，忍不住笑。
李林虞恍惚听见她的声音，诧然转过头，双眸带着不可置信，“你还笑？”
她撅起嘴，丰润的颊畔漾出委屈的神色，“我都说了不理你了！我也不跟你说话了！”
顾瑾琼抿笑，掏出被手绢包住的钗子，“你不理我便不理罢，只是，这钗子是我赠予你的，哪有收回来的道理？”
“你！”
李林虞诧然开口，像是想到什么，秀眉倏然紧蹙，“你干嘛！都说了绝交了！”
她像小孩一样撒着气。
顾瑾琼就像长辈一样带着宽容看她，眉眼之中略带歉意，“是了，总归是我的错，我原先是惦记着你母亲说的那些话，思来想去，着实是气不过，这才将气撒到了你身上。”
“可再一想，此事到底与你无关，左右那是你母亲，她不过是替你着想罢了。”
顾瑾琼说着轻轻叹了口气，语气格外的诚挚，“你若是肯原谅我，打我也好骂我也罢，尽兴就是。”
她都说到这份上了。
李林虞也不好再板着一张脸，撇了撇嘴，看她，“你倒是轻轻飘飘一句错了，以为向我赔个不是，我就原谅你了？”
话这样说，但她接过了钗子，将那钗子戴在了头上。
戴上之后，李林虞便笑了起来，鼻孔朝天地冲着顾瑾琼就是一顿傲气凛然的话，“你且得记住了，是我大人大量，不和你计较！”
顾瑾琼连连点头，一双眼眨巴眨巴地看着她，模样满是真挚。
李林虞有些不自在地嗽了一声，“瞧你这样，那我也不妨告诉你，为何我母亲不让我与你交好。”
顾瑾琼垂下眸，卷翘的长睫将她眼底的情绪压得一干二净，亦将她的桑叶也压得沉沉的。
“是不想同长房的郭氏交恶。”
李林虞一愣，“你知道？”
她嘟起嘴，有些委屈，“你知道你还怪我！还气我！”
顾瑾琼不能说是为了前世的事，只能撒谎，“昨个儿回去，姐姐同我说明白了。”
李林虞了然，吃吃笑起来，“你姐姐是个明事理的主，也识大体。”
虽是顽笑话，但说得并不假。
不然前世顾瑾年改嫁曹家，怎么可能用了三年的时间，就让曹家如此心服口服，挣得主母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