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百啭无人听
没有鸟儿能懂它，也没有其他族类的欣赏它，而创作了昆曲的人类，更是恐惧它张口。
禾花雀成为了最孤独的吟唱者。只能离群索居，在林深背人之处，唱给自己听。
“百啭无人能解，因风飞过蔷薇。”小玖听着听着，替这只鸟儿感觉到了无边的孤寂。
前阵子他飞到了西渭河畔，见那河水浊浪翻滚，千古到今都没有变清。倒有些心绪激动，便放声唱了起来。
没想到远处的小轿里，传来一声幽幽的女声叹息。
“唱的可真好啊。”那女子声音虽弱，可听得出是由衷的赞美。禾花雀却一时激动，便跟随着了那轿子一路。
轿子里面便是冯家的玉露小姐，她因着家乡雪灾，为宽父亲的心，要去姑妈家避荒。
冯家小姐金玉其质，又冰雪聪明。无论是诗词歌赋，还是琴棋书画，都信手拈来，颇有聪颖之资。
它很是羡慕，又自引为知音。
可这冯小姐，竟是体弱多病，常年靠药吊着命呢。
心疼之余，它跟了玉露小姐几天。发现小姐身体越来越弱，而周身却有一股黑风，越来越沉，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而自己偷偷为她唱曲的时候，那股黑风就会暂时离开小姐的身体。
但只要停下一阵子，那黑风就会继续侵蚀她的生命。
“所以你就混在鹦鹉里面？趁着小姐想听曲的机会，让冯老爷买下来？”
“是啊，为了扮的像点，我还给自己涂了颜色，可惜前两日下雨，给冲掉了……”它用嘴梳理了一下羽毛。嘴角还沾染了一点颜色。
“要不是那个小贩贪心，我看你就进了烧烤店了！”小玖戳着它的圆肚子，上面的毛细细软软，和翅膀上的硬羽不同。
“也亏得这边人不怎么认识禾花雀。”小玖点点头，表示幸运。
禾花雀却依然愁眉不展，道：“可我还是没办法治好玉露小姐，我只能让她不那么虚弱，可却变不回从前的那样……我没办法彻底把她身边的黑风祛除。”
“你为了她都啼血了。”小玖拍拍它脑袋，“也算仁至义尽了，我把也笼子打开了，等会儿你直接飞走就是了。”
这鸟儿一听小玖的话，本还是躺着休息的样子，此刻扑棱翅膀站起来，气势汹汹的说道：“要么我死，我只要还能护她性命，就绝对不会离开！”
“我愿为她唱到最后那刻。”
小玖看着本来是胖圆的肥啾，却作出一副要英勇就义的样子，不由得嘴角翘了起来。
“你呀，还真是痴心。”
“不过这事儿，光有你不行，还得我来。”她大大咧咧的，不顾禾花雀的挣扎，把鸟塞回了笼子。
“你知道为什么冯老爷请了那么多的道士和法师，都没有看出小姐身边的毛病吗？”
“当然因为那些人都是饭桶！”
“也不排除这个原因。但更多的原因是因为你的能力把那丝黑风遮住了。”小玖在屋里转够了圈，搬了个凳子坐在一角，认认真真的看起了冯小姐的脸色。
看上去是精神焕发的红润，在小玖的眼里，却是偷着一股妖异的潮红。
这是被外界强行催化，透支生命的迹象，不是好事。
“你知不知道，你还算不上妖？你现在介于半妖半鸟之间，又用尽了灵力保护别人，所以在这屋里，看不见妖气，也感受不到恶意。”
“就像是一张七彩的圆盘，一旦转起来就只能看到白色了。”
肥啾露出恍然大悟的眼神，竟是自己，耽误了小姐的诊治！
“当然你也不用自责，以那些人的水平，就算能看出来，恐怕也解不开这个。”小玖不屑的看着那丝黑风，笑了一下。
黑风仿佛感受到了威胁，连卷起的形状都有一些恐慌。
只见小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从荷包里掏出了一颗红艳艳的丹丸。
“啧啧，搁这听我唠半天闲话也不肯跑路。这回，你想跑也跑不了掉了！”
那粒红色丹丸升至半空，金光大盛！
耀得那只禾花雀都闭上了眼睛。
小玖却不为所动，只是坐在合适的卦位上。
看着那黑风疯狂呼啸着要逃走，换了一百零八种形态和姿势，最终还是被金光牢牢吸住，拖拽回了红色丹丸之内，最后呼啸变成嚎叫，变成哀嚎，变成呻吟，逐渐慢慢没了声音，归于安静。
丹丸似是尤觉得不足，又在空中盘旋了几下，确认屋子里没有黑风了，才收起光芒，落回了小玖手里。
小玖又把这粒丹丸揣回了荷包之内。
目瞪口呆的禾花雀不由得问道：“你这什么法宝？”
“大概，是一粒辟毒丹药吧。”小玖懒得究根溯源，她的生活经验大多来自灵山界，那边有不少金丹妙药的。
只是她从未在意过而已。
“辟毒……”禾花雀不解的嘟囔着。
“你不晓得世间相思可化为毒吗？”小玖也是挺奇怪的，她看着那只正在自我疑惑的鸟说道：“我看你的样子，好像挺有经验的啊？”
“其实我也没谈过恋爱……”禾花雀不好意思的说道。
“和家里那个一样，纸上谈兵的主。”小玖想起李小花，这人今天应该是陪青丘上学去了。
“玉露小姐太美好了。”小玖给沉睡着的冯小姐掖了掖丝绸绣花的被子。
“我想她的倾慕者也很多吧。”她低声说道，“我们村就有一个，整日白天就做大梦，想娶玉露小姐。还把她脑补成投怀送抱的女子，让一条鲤鱼精钻了空子，给这货折腾个不轻。”
“这样的人，青川县不知道有多少个。他们爱慕她，嫉妒她，得不到她，怨恨她……”她在镂空的紫铜博山炉里撒了一点熏香，屋子里面清甜的气息散开，变得没那么压抑了。
“时间长了，这些爱怨憎纠缠在一起，成了一种妖邪之毒。也就是那股黑风，笼罩着那原本得不到玉露小姐，想把她带走。“
“带哪去？”肥啾下意识的问道，自己却也马上知道了答案。
“还用问吗？”小玖握紧了拳头。
“那自然是活人都到不了的，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