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农家女

凤栖梧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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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5 楚氏早产,救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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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明礼一把抓住李郎中的手,急切道,“李郎中,你这话什么意思?杉儿她只是发烧……”

“我知道,可她这烧烧的不是时候啊!”李郎中叹了口气,看着傅明礼和楚氏,道,“你们还记得村西刘家那娃子不?那可是比杉丫头还大上两岁,救上来时还好好的,能说会笑的,当天晚上高烧,第三天头上孩子就没了……这烧我退不下去啊……”

“不!杉儿不会有事的!她福大命大!她是……”傅剪秋蓦然高声叫着,打断李郎中的话,双手摸着妹妹滚烫红通的脸颊,泪水模糊了视线,似在安慰自己,又似在说服父母,坚定道,“杉儿被大伯踹到心口吐血了都没事,只是一个高烧也肯定不会有事的!”

踹中心口?吐血?!

农家里,打孩子是家常便饭,可就是再不懂事的人都知道打孩子挑肉厚的地方打,教育孩子为先,打只是个手段,傅大平日看着也挺光鲜,人五人六的,怎么对亲侄女下这么重的手?!

李郎中侧眸瞧了眼内院的方向,轻轻摇了摇头。

傅明礼夫妇听到大女儿的话,心揪的生疼生疼的,楚氏不顾身怀有孕就想跪在李郎中身前,李郎中忙退开一步连连摆手,“老五媳妇这可使不得使不得啊……”

“李郎中,求求您想想办法,救救我女儿!这孩子命苦,从小到大没过过一天好日子,眼瞅着分家了……”楚氏突然想起什么,抓着傅明礼的胳膊,“对了,咱女儿肯定是被河鬼缠住了,咱们去求娘,求娘给杉儿喊魂,走,快走……”

她说着转身就走,不管外面月到半夜,秋尽冬来,冷风嗖嗖。

傅明礼是读书人,本不信这些,可看到妻子这番动作,竟突然觉得或许让老人喊一喊魂女儿就能醒过来了!脚下不由跟着楚氏出了外院趁着单薄的月光去敲后院的小门。

“梆梆梆!”

手拍打木门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回荡着,没叫醒傅老爷子和杨氏,先把内院的几家给吵醒了。

“谁啊?这是干啥呢?大半夜的敲啥敲?还让不让人睡觉啊?”最先出声的是崔氏,披着衣服探头看到傅明礼夫妻,哎呦一声缩了回去,接着傅明悌夫妇、傅明孝夫妇的屋都亮了,傅明信夫妇的小跨院也有灯光亮起,不时传来人小声说话的声音,不一会儿,几家人都穿了衣服出来,看到傅明礼二人,问道,“老五,你和你媳妇这是干什么?”

傅明礼没有回头,只轻轻说了句,“杉儿高烧不退,我请娘帮忙喊魂!”

“啊!”崔氏一惊一乍,随即掩了口低声对自家男人道,“孩子他爹,俺咋觉得这事玄乎啊?老五这意思是不是说杉儿不行了啊?”

“我女儿不会死!她不会有事的!”楚氏猛地转头,瞪大通红布满血丝略显暴突的双眼看着崔氏,“你再敢说这样的话试试?!”

崔氏吓的猛吞了口唾液,讪笑,“那啥,老五媳妇,俺这不是心疼孩子吗?你别多想,千万别多想……”

蒋氏看傅明悌,傅明悌蹙了眉头瞧了眼后院的小门,朝蒋氏摇了摇头,蒋氏看着后院嗤笑。

“梆梆梆!”

楚氏转头继续敲门,傅明礼在一旁扶着她,边喊,“娘,您开开门,救救我女儿您孙女吧!”

“行了,老五,不就是孩子发烧吗?明天一早去请李郎中拿点药……”傅明孝皱着眉头颇不以为然傅明礼的做法,指责道。

周氏打着哈欠附和,“是啊,娘这时候早睡下了,都赶紧回去歇了吧,这明天还有一堆的事儿呢?”

“大嫂想睡就回去,没人拦着你!”楚氏头也没回,淡淡的将周氏打发了,周氏一梗,没好气的瞪了眼敲门的夫妻俩。

“娘,求您醒一醒,救救杉儿吧!”傅明礼又喊了一声,这样的声音在寂静空旷的夜里传出很远,不知道谁家的狗汪汪叫了起来,后院的灯终于亮了。

杨氏披着衣服打开了门,一张脸黑的吓人,“大半夜叫啥叫?叫魂呐!”

“娘,杉儿昨天落水,这会儿一直高烧,肯定是河鬼缠住了,您快去给喊喊魂……”傅明礼急切的上前扶住杨氏,就想带着杨氏往外院去,杨氏哎呦一声,扒住了门框。

“你干啥干啥?!”杨氏瞪着傅明礼,“老大,还不让他给我松手!”

傅明礼红着眼,松开了手,“娘,杉儿还等着你帮她叫魂救命……”

“叫什么魂?救谁的命?发个高烧生个病,哪就这么娇贵了?!”杨氏睡眠被吵,又被傅老爷子从床上赶起来看这边发生了什么事,正一肚子火,知道只是傅云杉发了烧就要叫魂,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她是公主命还是皇妃命?!发个高烧熬一熬过几天就好了,叫什么叫?不知道叫魂是要废亲人的生日吗?”

杨氏越来越来劲儿,看着傅明礼二人大骂,“老五,为了你闺女,你要把亲娘的命都给搭进去是不是?你到底是不是我儿子?我咋就能养出你这么个不孝的孽障!”

替晚辈叫魂会减少老人的寿命?

楚氏从未听说过这种说法,不由微微一怔,想到床上烧的滚烫的女儿和那个姓刘的孩子,浑身一阵虚脱,再顾不得什么,抱着肚子跪在杨氏脚下,“娘,杉儿和前年那落水的刘家娃一样都是高烧啊,会死人的!她是您的亲孙女,您一定要救救她……我给您磕头了,求求你……”

“嘶!”

身后几人同时倒抽冷气,楚氏要不提他们也想不起,那刘家娃可不就是落水后还好好的,当夜就发了高烧,吃药一点作用都没有,到第三天上人就没了……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了,傅明礼红着眼也跪在地,七尺的汉子本就身子虚弱,这两天精神身体双重打击,这会儿已是满头的冷汗,脸色也开始不好了。

“娘,明天一早我就去镇上找大夫,眼下求您先给杉儿叫叫魂……”

杨氏也被楚氏说的那刘家娃吓到了,正在回神,又听到傅明礼的话,瞪了他一眼,转身回了后院,“不是还有三天吗?叫什么叫?没见过折了娘的寿去救闺女的!你有钱明天去请大夫好了……”

“啪!”

门被关上,隐隐传来听不清的嘀咕,“叫魂有用,刘家娃咋还会死……”

傅明礼心凉如水,无力感瞬间蔓延,盯着被亲娘关上的门久久不能回神,娘这是为啥?为啥就不能救救杉儿?!不管有没有用,总要试过才知道啊!

蒋氏夫妻本是在看笑话,可看到杨氏的做派,不由相视露出一抹苦笑,说了几句安慰的场面话,转身回了屋。

崔氏叽叽喳喳说了什么,夫妻俩谁也没听到,只听得崔氏最后一句,“……好好送她走吧。”

送谁走?

楚氏瞬间回神,一把推开崔氏,起身回了外院倒座房,何氏忙跟上扶着她。

崔氏被推的一个踉跄,啐了口,“好心没好报!”拉着傅明忠也回了屋。

至于傅明孝夫妻早在杨氏转身关门的时候也回了自己屋。

傅明信叹着气,将傅明礼从地上扶起来,“老五,娘就这样,你别生气,咱还是去找李郎中想想其他办法吧。杉儿只是发烧,不是很厉害的病……对了,上次你的病据说是镇上一个大夫推荐的府城的什么什么堂的……”

“四哥,我没事,你说的对,杉儿只是发烧,不是很厉害的病!”傅明颤巍巍的任傅明信扶着回了外院倒座房。

屋内,李郎中正拿了湿帕子放在傅云杉额头,傅剪秋则拧着另一条湿帕子擦着傅云杉的手和脸,看到傅明礼回来,眼中含泪带着哭腔,“爹,杉儿还是好烫!怎么办……”

“哇……二、二姐……”小八抽噎着趴在傅云杉脸颊边,瘦瘦的小手努力的来回扇着风,试图以这样的方式为傅云杉降温。

“我去镇上……我现在就去镇上找大夫……”傅明礼心疼女儿,拖着身子就想出门,被傅明信拽住,“现在镇门都关了,别说你进不去就算你进去了,大夫也不会大半夜的跟你出诊啊!”

傅明礼凝噎,“四哥……”

“等天一亮,俺就去镇上去请大夫!杉儿命大一定能撑过去的……”傅明信只能这么安慰着弟弟。

一整个晚上,谁也没有睡,都静静守在傅云杉身边,帕子换了一条又一条,傅云杉的脸却越来越红,那颜色到天亮的时候跟天边的云霞一般,红的惊心骇魄!

傅明信不等天大亮就踏着雾气出了傅家,等找着愿意出诊的大夫赶回来时,已是午时差三刻,大夫看到傅云杉的脸色惊了一惊,“怎么烧成这样?”

待号了脉,又看了傅云杉的眼睛,摇头,“这孩子不行了,你们赶紧准备后事吧,也就这两天的功夫……”

“……”傅明礼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出不了声,怎么可能?他女儿昨天还笑眯了眼为分了家开心,不顾自己刚从河里救上来就执意请了里正他们写分家文书,他还记得她糯糯的嗓音跟他撒娇说她想睡觉……

“杉、杉儿啊!娘的儿……”楚氏瞪着大眼,如呆滞了一般好半响大叫一声扑了过去,将傅云杉狠狠搂在怀中,又怕搂紧了女儿疼,稍松了松,泪如雨下,“娘抱着你,娘知道你是家里最勇敢的一个!上次你都吐血没了呼吸娘抱着你你都能活过来,这次也一定可以……娘抱着你……”

“杉儿……”傅剪秋咬着唇哭的狠,哽咽不已,“都是傅三郎!都是傅三郎!是他推杉儿掉河里的!是他……”

“二姐……呜呜……”小八已是上气不接下气,却执拗的抓着傅云杉的手摇着叫着。

傅明信夫妇都红了眼眶,鸢尾姐妹早已哭泣着抹眼泪,傅思宗惨白着脸站在床尾,攥紧了拳头,眸子里有泪模糊了视线去执著的狠狠盯着内院的方向!

王叔王婶轻轻叹着气,都是红了眼眶,王啸兄弟倔强的抹泪,念叨着,“杉儿不会死的……”

大夫有些不忍,却也只得叹了气,收了药箱欲走。

王叔突然想到什么,忙拉住大夫,回头对傅明礼道,“秀才老弟,你还记得府城救你的那位老神医不?你这么重的伤他都能救活,杉儿的病他也肯定能治!”

“对!对!对!”傅明礼猛然回神,一叠声的答着,可想到此去府城最快也要四五天的路程……

王叔笑了,兴奋的对大夫道,“大夫,你有没有能续命的人参?我们买!”

大夫瞧着这家里的境况,也多少明白,本不想让他们再花这些冤枉钱的,可耐不住一家人一再的请求,只好取了自己保存的参片,吩咐他们煮了参汤,喂她喝。

傅云杉昏昏沉沉的,一会儿有意识一会儿没意识,正是昏沉着,感觉有人喂她喝汤,涩涩的让她忍不住想吐出来,旁边有人哭,“大夫,她喝不下去怎么办……”

“灌!撬开她的牙齿往里灌!一定要让她喝下去!”

耳边是娘嘶哑的哀求,“杉儿,喝啊,娘想你活着……”

她眼中有泪涌出,拼命压着那要吐的感觉,使着前世今生都未成用过的力气狠命的吞咽着。

“好了,终于喝下去了……只是,大夫治的是病,治不了命,这女娃现在靠参片续着命,怕撑不了几天,你们还是早做准备的好!”

她听到有人压抑的捂嘴哭泣声。

“大夫,你还有多少参片,我们都买了!就是倾家荡产,我也要救我的女儿……”是爹嘶哑的声音。

“杉儿……老天,求求你救救我的女儿……”无声的啜泣是娘啊。

“哇啊……二姐……”是小八趴在她身上在哭。

“妹妹……”是哥和姐压抑的哽咽声。

迷糊中,听到爹翻书箱的声音,姐姐翻衣柜的声音,至于说的什么,她没有听到,因为她又昏迷了过去。

……

“嗯?”男人颀长的身影立在丰华楼二楼雅间,微眯的黑眸在听到手下人的消息时猛一睁,十指滑过雕漆栏杆,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属下刚看到姓王的汉子租马车,听他跟人聊了两句傅二姑娘的事。”手下人摸不清主子想干什么,实话实说道。

男人修长的指头轻轻敲击着栏杆,黑眸投向双河铺的方向,好半天才淡淡道,“找人拿了药去救人。”

“是。”手下人应了声,转身下楼。

……

双河铺村,傅家门口

楚氏蹙眉看着王婶小心的将傅云杉抱进马车,口中尽力忍着发出轻轻的呻吟,手托着肚子却挡不住羊水破,一滴两滴,直到王婶发现地上已经晕开了一大片,“天哪!栖云姐,你这是要早产啊!”

楚氏肚里的孩子刚八个多月,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才到生产期,提前这么多……肯定是最近这么多事刺激的!

王婶心疼的叹气,又急又忙的喊人扶着楚氏去她家,楚氏不愿,王婶瞪着满是血丝的眼,“你瞧你那个家,除了杉儿那床上,其他的地方还能住人吗?你不知道生孩子坐月子要遭什么罪吗?你当我是妹妹就啥话也别说,咱们这么多年的情分是当假的吗!”

楚氏脸色苍白,痛的抓紧了王婶的手,连话都说不出来了。王婶急的喊傅明礼抱楚氏,可看到傅明礼虚弱的身子,咬了咬牙,一把横抱起楚氏,颠颠儿的往自己家跑去,惊的王叔跟在身后护小鸡似的张着两个胳膊支棱着。

本来是很好笑的一幕,可看在村人的眼里却都摇头叹息,不时还有人问要不要搭把手,张婶老远就冲了过来,咋呼着,“这是要生了吗?热水白布小孩的裹身被子和小衣服都准备了吗?”

“他婶子,你瞧这一家的,命都顾不上了,哪还有那功夫做那个……”素日与王婶关系不错,连带也知晓一些楚氏婆家的事,打抱不平道。

张婶唉了一声,“我娘家嫂子这个月要生产我做的小被子和小衣服还没送过去,我去拿来应应急。”一溜烟的跑了。

这边,送了王婶安置好楚氏,几个交好的媳妇都自觉充当了接生婆、打杂工,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将一切都准备了妥当,傅明礼长揖大礼,“谢诸位嫂子相助。”

几个媳妇摆了摆手,笑,“一个村的,不值当的。”

意思是说,都是一个村的,交情那么好,只是帮点小忙,不值得你这么大的礼。

傅明礼却言,“再没什么比雪中送炭更珍贵的了,这些恩情傅明礼都记下了,以后各位嫂子家有事,傅明礼定不言拒。”

几个媳妇哈哈笑着应了,回过身,却唉声叹气,唏嘘不已。

王叔拉了王婶,“杉丫头的病耽误不得,家里的事就交给你了,有什么事做不了主的,就去请傅秀才娘家二舅,我和傅秀才这就赶去府城找那个老神医去!”

“你去镇上把家里的银子都取了吧,带着以免有什么事花银子。”王婶点头,嘱咐着。

王叔应了,傅明礼又作揖谢王婶,王婶苦笑着别开了脸,“我不是为你,我是为我栖云姐,你以后对她们母子好点就罢了。”

傅明礼自是满口答应,回了傅家才发现傅云杉已被人抱回了屋,一个小厮模样的人正跟傅思宗说着话,傅思宗连连点头,又作揖谢过小厮将其送出了门,才仰着笑脸对傅明礼和王叔道,“爹,王叔,这是楼公子的小厮,听说妹妹高烧不退,特意过来给妹妹瞧病,还送了退烧的药和一些补品。”

“是府城带我们去找老神医的那位楼重公子?”傅明礼惊喜道。

“正是他。”傅思宗笑着应了。

“哈哈!”王叔笑的开怀,“那指定没错了,楼公子派人送来的药定是老神医配好的,我就说杉丫头吉人自有天相,命中有贵人相助啊……”

一家人喜悦异常,看傅云杉喝下了药,不过一个时辰就退了烧,到晚饭时呼吸也渐平稳,脸上的潮红也退了去,请了李郎中来看,他亦是替傅明礼一家开心,“太好了,杉儿已经没事了!”

“李大叔,杉儿为什么还不醒?”傅思宗兄妹面露开心,可看着妹妹昏睡一天一夜还不醒,依旧有些捉急。

李郎中笑了笑,摆摆手,“没事,让她好好睡一觉,保管醒来一切都好了!”

“嘻嘻,二姐……猪猪……”小八一夜没睡,早哭肿了眼,此刻知道傅云杉没事,小脑袋凑到傅云杉脸颊边,小手抱着她的胳膊,自言自语道,“小八陪……”

竟是闭了眼,准备睡觉的架势。

一屋子的人都笑了。

半夜,楚氏精疲力尽生下一个女孩儿,傅家人只有何氏带着鸢尾姐妹来瞧了,抱着孩子看了会,傅家其他人好像突然变得很忙碌,傅明悌夫妇来往镇上跑生意;傅明孝夫妇准备进京事宜,傅明忠在一旁帮忙;崔氏则带着七郎回了娘家;杨氏和傅琥珀更是人影都没见。

傅明礼多少是伤心的,可二女儿死里逃生,妻子又为自己生下了三女儿,这份喜悦足可以压平心底的伤,他笑着为女儿取了几个名字,夫妻俩最后敲定了紫菀,“菀菀清风起,茸茸丽日斜……”楚氏轻轻念了句,摸着小女儿的脑袋,“菀儿还是姐姐的福星呢。”

傅明礼笑,“可不是吗?”

夫妻俩一脸笑意看着襁褓里睡的沉熟的小女儿,半响,楚氏说了句,“相公,明日一早咱们就回家吧,在王家生产已经不好,总不能三日礼和坐月子都在这里。”

“你的身子要紧,这时候还顾什么礼?爹娘那边我去说,你安心坐月子,千万不要再落下病,咱们刚分了家,以后家里的事还要你操持……”傅明礼沉默良久,拍着妻子的手沉声安抚,“舍了这身前身后的虚名,不就是想给你们几日开心日子,怎么你倒计较起来这个了?这时候有什么事比得上你的身子重要?!”

楚氏感动的点头,“有相公这些话就够了,我已经知足了,咱们还是回去吧,不为我也为几个孩子,可不能让他们以后也背上不孝的罪名,有些事,咱们在前面扛着就好了……”

“是,夫人说的对,都听夫人的。”傅明礼眼瞅屋内气氛冷窒,难得说了句幽默话,却换来楚氏啼笑的眼泪,“说什么胡话?”

翌日,楚氏谢绝了王婶的挽留,执意回傅家去,气的王婶恨不得拿刀子剜傅明礼,傅明礼无奈苦笑,楚氏好笑,王婶被折腾的没了脾气,又瞧着傅明礼苍白的脸色和楚氏哀求的目光,只好叹了气,收拾了两床被褥和几件厚衣服送楚氏回了傅家外院倒座房。

初冬的天还不是很冷,白日有太阳照着,屋内的空气也不低,可倒座房的设计是房门窗棂朝东,能见太阳的时候并不多,傅云此刻睡的房间本是楚氏夫妻俩的房间,算是外院得阳光最多的地方。

傅云杉昏睡未醒,楚氏更不愿挪自家女儿,坐月子的房子就定在傅云杉姐妹的屋子,傅明礼虽能下地慢行,但屁股和大腿的伤还需要静养,就占了新分得的那间杂物房。

王婶和傅剪秋前前后后忙了一个时辰,总算将房子整理了出来,傅明礼一躺上床,没多久就睡了过去,王婶忍不住叹气,唉唉了两声。

傅云杉是早上被一阵叫骂吵醒的!

“楚氏,别以为分了家你就能翻出天去!我和你爹还没死呢!不过是要你几包红糖和几个鸡蛋给你妹子吃你就拉个脸不给,真以为傅家是你当家做主了!”杨氏骂人永远不离一个字,“孝”!似是掐准了傅明礼和楚氏这个命脉,掐起来那是稳准狠!

傅剪秋的声音结结巴巴,带着哭腔,不知是气的还是恼的,“奶……总共没……几包糖,鸡蛋还要给娘……吃,家里的鸡早上不是刚下了蛋吗?”

“好了好了,姑母不要生气了,秋丫头为她娘着想也情有可原,毕竟五表嫂这是早产,坐月子吃不好会落下病根的,琥珀身体不舒服想喝红糖水吃鸡蛋,让我的丫头去镇上买就是,您别跟她计较了,啊?”杨表姑温温劝着杨氏,一边指挥身边的丫头出去买红糖鸡蛋,一边给了傅剪秋一记安抚的眼神。

傅剪秋知道这杨家表姑算计她的事,当下也不再出声,任她半劝半哄的将杨氏拉回了后院,才松了一口气,抹了把泪,关了外院门,回了房间。

傅云杉无语的听着外面闹腾,动了动眼珠瞧着空空的房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往常放置衣柜的地方空了,床头的小柜子和爹的书箱也没了,除了床上的东西没变,屋里的大件都不见了!

傅剪秋回到屋正好对上妹妹打量房间的眼睛,惊喜的叫了声,“杉儿,你醒了!”

不等傅云杉开口就转身开了门跑出去到隔壁叫着,“爹、娘,杉儿醒了,杉儿醒了!我去告诉哥和王叔王婶去……”

不多会儿,两家人都聚在傅云杉的床头,看着她高兴的笑。

傅云杉裂开了嘴想笑才发现嘴干裂的厉害,一动就流出了血丝,傅剪秋忙扶她起来喂她喝水,“小心点,你发高烧都昏睡五天了,再不醒,爹就要再去请李大叔了。”

“五天!”傅云杉呛了水,“怎么这么久……”

随即想到昏沉中听到的声音和对话,再仔细打量着家人身上单薄的衣服和屋内盖在自己身上仅剩的棉被,泪毫无预兆的落了下来!

“杉儿,你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快告诉爹……”傅明礼上前抱着女儿,眸子里的焦灼灼疼了傅云杉的眼,瞧着一群人担心关切的目光,傅云杉哭着哽咽,脸上却扬起了笑,“就是觉得有爹娘和家人疼好幸福!”

“傻孩子!”傅明礼笑着将她搂入怀中,拍着女儿软软的身子,心里满足异常。

一屋子的人都高兴的笑着,

傅云杉乖顺的将头埋在家人看不到的地方,任泪肆流,小小的拳头攥着棉布靛青被子,暗暗发誓:父母家人倾家荡产也不放弃的温暖,她必牢牢护住,谁若敢犯,她定化为罗刹,诛神灭佛!

得知楚氏早产生了个妹妹,今日便是三日洗礼,她迫不及待想要去看看小妹妹,刚兴奋的想下床,突然想到自己还在生病,刚出生的孩子抵抗力弱,万一过了病气给她就不好了!

“算了,等我病好了再去看小妹吧,反正她也不会跑掉。”

众人见她吭哧半天又不去了,不觉好笑。

因为做三日洗礼,傅家几房人倒是都到齐了,虽有些懒散,但该有的礼节都不敢少。

楚氏娘家人在近午时才到,来的是楚氏的娘玉氏和两个嫂子,傅剪秋急匆匆的去灶屋烧水,被傅琥珀赶了出来,说分家了灶屋不给他们用。

杨表姑在后院扶着丫头的手散步,恰好瞧见,上前拉了傅琥珀劝,“表妹,今天可是你小侄女的洗礼日,一会儿还会有很多人来贺喜,没有茶水待客,你爹娘可会被人看下去的……”

傅琥珀想了想,瞪了傅剪秋一眼,气呼呼的走了。

傅剪秋道了谢,拿瓢舀了水到小锅里开始点火烧,杨表姑微微蹙眉,却一点离开的意思都没有,抬手招了丫头搬来凳子纡尊坐到傅剪秋身边,笑着开口道,“剪秋啊,你爹和你妹妹的病怎么样了?”

“李大叔说爹的病还要养上几个月才能好,妹妹已经没有大碍了,多休息几天就好。”傅剪秋思筹着伸手不打笑脸人,简单说了两句。

杨表姑唏嘘,“唉,你说你爹好好的秀才就这么没了,真是可惜!听说杉儿给你哥配了药在治五石散,这以后也要不少银子吧?”

“……”傅剪秋低头烧火,没有吭声。

杨表姑也不在意,“你娘又刚生了孩子,这往后的日子你们一家可怎么过啊?表姑这心里都替你们着急,要是你们家有人能挣钱就好了……”

“……”傅剪秋又怎么不知道家里困难,爹爹没了功名教不了书就没有收入,身子不好又干不得农活,哥的毒瘾虽然有了一些好转,可单那些药就要几十上百两银子,他们家现在为了给爹治病给杉儿买参片已经家徒四壁,以后怎么负担的起……

别开头,抹去眼中的泪,傅剪秋低声道,“谢谢表姑关心。”

“先前的事是表姑不好,不应该瞒着你们,不过表姑这心真是为你家着想,咱们女人啊,嫁给谁都是嫁,如果能帮家里生活的更好一些,对方是谁其实一点都不重要,不是吗?”杨表姑语重心长的摸着傅剪秋的头,“虽说老爷年纪大一些,但对家里妻妾都很好,绝不会亏了谁。你若是愿意跟表姑去府原,表姑就拿四百两私房出来给你家还债可好?以后府里发的月俸银子你也可以寄给家里,生了儿子说不定母凭子贵做个二夫人,到时候拉扯你家里人一把还不是顺手的事儿吗……”

傅剪秋听的发愣,四百两银子?!差不多可以还爹看病的钱了,剩下的也能给家里留一点,月俸银子她也可以寄给家里让家里生活的更好……

杨表姑拍了拍她的手,眉间露出笑意,示意自己的丫头添柴,将傅剪秋拉到一旁,又添了把火,“老爷在府原是一城的县丞,若有他在咱们清河镇老爷面前说上几句,说不定你爹的秀才功名还能回来,到时候家里……”

傅剪秋眼睛一亮,爹的功名恢复了家里就不愁了,到时候……到时候……

“那我还能回家来吗?”

“当然可以,生了儿子,你是去是留,都随你的意!”杨表姑笑的慈爱,心里却得意的笑开了花。

傅剪秋盯着灶膛里的火半响,将自己的唇咬出了血丝才扯了一抹笑,道,“好,我跟表姑去府原。”

“唉,好姑娘,你爹娘知道你的孝顺一定会很高兴……”

“不!不要让我爹娘知道,等我们走了,再告诉他们……”傅剪秋知道,爹娘有多疼他们兄妹几个,纵是要饭也绝不会松口答应让她去做别人的妾房,若是让他们知道……她们是绝走不成的!

“好好好!不让他们知道,等走了表姑再派人送信给他们,唉,苦了你了……”杨表姑眉眼嘴角都是笑,却故作伤悲的拿帕子抹着泪。

外院,看过睡着的傅云杉,楚家几人坐进了楚氏的月子屋,玉氏拉着女儿的手打量,上了年纪的脸上带着时间的沧桑,眸子里满是心疼的泪花,“我的儿,怎么这么消瘦,这是吃了多少苦啊?”

楚氏也红了眼,叫着,“娘。”

一旁,楚家大嫂李氏安慰道,“娘,妹妹在坐月子,可是哭不得的。”

“是啊,娘,您快别伤心了,妹妹和妹夫既然分出来了,那以后都是好日子!您这么一哭,惹的其他孩子都要跟着哭了。”二嫂方氏也开解道。

玉氏擦了擦眼泪,“对对,你两个嫂子说的对,是娘不好,不该惹你哭,快别哭了,仔细哭坏了眼睛。”

“妹子,这是家里拿的一些吃的,这银子你收好,好好给自己和几个孩子补补身子,以后啊好好过自己的日子,管他们那些人去死!”方氏将带来的东西一一掏出来,有两只老母鸡,几斤獐子肉,几十个鸡蛋和几尺青色棉布和一封二十两的银子。

将银子塞到楚氏手里,又拎着老母鸡笑,“这可是大嫂喂了两年的老母鸡,炖汤最是补身子,一听说你生了,赶着大哥帮她抓鸡,就大哥那个书生样,俩人差点把咱家房子给掀了……”

“他二婶儿,咱在家不是说好不提这个吗?”李氏脸有些不自在的瞅了楚氏一眼,尴尬笑了笑。

楚氏感动笑着道,“让嫂子破费了。”

“妹妹说哪里话,都是自家人,再说这鸡养来就是吃的……”李氏瞬间释然,慢慢放开了和楚氏方氏讨论着孩子。

玉氏也在一旁笑着看她们说,不多会儿,傅明礼拜见了岳母,玉氏如每一个希望女儿幸福的母亲一样对女婿说教了一番,傅明礼一直恭敬听着,没有一丝厌烦。

玉氏叹了口气,女婿为人处事都是好的,可她这做母亲的心总觉得亏欠了女儿和儿子们,说了几句也不说了,摆摆手让傅明礼起身,“你身子骨也不好,去歇着吧,到了这里咱们不讲那些虚的,去吧。”

“是,岳母放心,以后明礼一定会好好照顾栖云和孩子们。”傅明礼施了一礼,退出房间。

“我瞅着妹夫这身子好的挺快,这府城的大夫可真是神医!”方氏笑着问楚氏。

楚氏点了点头,也露出笑容,“听说是救过杉儿的一位公子介绍的,说起来,这位楼公子可真是我们家的贵人,先后救了杉儿两次,又救了我家相公,都说银子好还恩情难还,这救命之恩我们可一辈子也还不清了!”

“那平时就多送点咱农家的特产,多少是咱们的一片心意。”李氏笑着出主意。

“我看行!”几人互视笑出了声。

“五嫂,要开始做饭了,娘让我来问一声,亲家太太有什么忌口的吗?”傅明义在外面喊了一嗓子,传出老远,引的几个结伴而来送礼的妇人都瞧了过来。

方氏撇了撇嘴,“就知道吆喝,怎不说上次害妹夫伤重时,我来双河铺那么些天,也没见半个傅家人来请我吃饭,今儿是知道有人来送礼,巴巴的喊着让人知道她是多好客呢吧!呸!”

“他二婶,小心被人听见,妹妹以后还要在这里过日子呢。”李氏拉了拉方氏的衣服。

方氏叹了口气,“我要不是怕妹妹以后日子不好过,我早把傅家给翻个个儿了,就他们那群人跟小鸡子似的哪个能吃得了我一鞭子?!”

“亏你还记得你妹妹要过日子!”玉氏笑着嗔骂了二儿媳妇一句,吩咐道,“行了,把咱们带来的肉和鸡蛋分一半送到厨房去。”

方氏极不情愿的伸手将肉拽成两段,比划了比划挑出小的那一半,又捡了十几个鸡蛋,哼哼唧唧的出了门,惹的玉氏摇头好笑。

洗礼的日子,杨氏再不欢喜也得挤出笑容来招呼村里的长辈,洗礼日不带客,村里的妇人来看过楚氏笑说几句也就都回了家,等婆子帮紫菀洗了身子裹上小被褥,这洗礼算是结束了,只等吃过午饭,收了洗礼钱,婆子离开,才算没事了。

午饭是杨氏安排的,六菜一汤,也算丰盛,只是吃饭的时候发生了一段小插曲,婆子说这女娃是个福星,定会为傅家带来福运,杨氏瞪了婆子一眼,崔氏嘀咕了句一个赔钱的女娃还带来什么福运?

玉氏和方氏不愿意了!

玉氏还好说,忍着气问杨氏是她女儿在婆家不侍候公婆了还是做家事不用心还是对待妯娌侄子侄女不好惹她听到这话要瞪那婆子?

杨氏被噎的说不出话,又顾忌傅老爷子的脸面不敢撒泼,一张脸憋的通红,好半响,才讪笑着支吾了句,“我是瞪我家三媳妇,不会说话!”说完,又狠狠瞪了崔氏一眼。

崔氏觉得被冤枉了,“娘,你咋能这样说俺,这话可说你刚做饭时说的,二嫂也可以作证的,咋俺嘀咕了句就是俺不会说话了……”

“还不给我闭嘴!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还嫌丢人不够啊?”杨氏怒视崔氏,心下恨不得张口骂死这个蠢的,没看到现在是什么情况吗?净添乱!

方氏扯下腰间的鞭子,“啪”拍在饭桌上,看着崔氏似笑非笑,“哟,三嫂子,这谁不知道老太太为人厚道,对几个媳妇都好的没话说,你这么编排老太太被外面的人知道了可怎么好……”

“俺咋编排了?!俺就嘀咕了句娘说过的话……”崔氏瞅着杨氏一双秋后算账的眼神和桌上火红的鞭子,敢怒不敢言,憋屈的作小心状,“是俺不会说话,这总行了吧?”

方氏哼了一声,斜睨了眼杨氏,收回了桌上的鞭子,“祸从口出,三嫂子还是多注意的好。”

崔氏气的喘着粗气,却再不敢开口,婆子笑呵呵的似乎没受影响,吃完了饭就离开了。

傅云杉醒来正好外婆和两个舅妈来看她,准备看了她就往回赶,山路不好走,太晚出发天黑之前到不了家,看到外孙女醒过来,玉氏终于松了最后一口气,“好了,外婆还以为这次也见不到外婆的乖囡囡呢。”

“外婆!大舅妈!二舅妈!”傅云杉惊喜的打着招呼,一把抱着玉氏,闻着她身上淡淡的香,“外婆和舅妈这就要回去吗?”

她的印象里,打小外婆就很疼她们兄妹,每次见到都很舍不得。

“是啊,再不走,天黑就到不了家了,现在天冷了,晚上湿气重,对你外婆身子不好。”方氏在一旁道。

傅云杉忙穿了自己的小袄,套上薄棉裤,“我去送外婆和舅妈。”

“你这刚醒过来,还是好好……”玉氏忙按住她,傅云杉笑着摇头,“我现在觉得身子好狠多了,李大叔也说我的烧退了就没事了,还让我出去透透气,不要老躺在床上呢!我好久没见外婆了,想跟外婆多呆一会儿……”

“这孩子……”玉氏欣慰的搂着自家外孙女,替她穿上鞋,牵着一道出了门,楚氏要送,李氏劝了让她好好养身子,以后机会多的是,楚氏盈着泪送母亲和两个嫂子出了院门。

送走了外婆和舅妈三个人,傅云杉拐道去了王家看救回来的男人,她昏迷了这么些天,不知道那男人救活没有。

王婶带她去了男人的屋,拉了她小声说,“你这身子怎么样?都好了吗?”

“都好了,你看,能蹦能跳呢!”傅云杉笑嘻嘻的凑到王婶身边,问,“王婶,他怎么样了?”

王婶瞅了眼男人一眼,低声说,“当天晚上就醒了,身体造好了就是不走,一句话也不说,一屋子的冷气,害的我在家都不敢大声说话了。”

“哈哈,我来说,我可是他的救命恩人……”

许是救命恩人这四个字引起了男人的注意,他冷着脸转头看向傅云杉的方向,喉结动了动,说了句,“是你救的我?我是谁?”

好狗血!失忆了!

傅云杉脑海中瞬间涌现这三个字,扶了扶额,郑重的对男人道,“我不知道你是谁,你是我在山上救的,或许山上有线速也不一定,你可以自己去查一查。”

男人垂眸,看了她好一会儿,起身下床,出门,一个纵身,身影已在几丈之外,傅云杉瞪圆了眼珠,传说中的轻功!她突然有些后悔刚才说的有些僵硬了,这样一个失去记忆的高手,她应该想方设法留下来啊,即使学不了武功也可以当个免费保镖之类的啊,等以后她赚了很多银子后,肯定会有这样那样的事……

好吧,她想的有点远了!

垂着肩膀跟王婶打了招呼转身回家,却不想家里还有一件大事等着她!

“爹、娘,女儿不孝女儿思前想后还是决定跟表姑一起离开爹娘去府原,这里是四百两银子,爹娘拿去还钱吧!不要来找女儿,就当……女儿死了吧!剪秋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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