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些事只有靖皇一人知晓，再多一人事情恐怕就会变味，靖皇只能瞒着所有人，硬撑着不处死海睿。
在文武百官眼里，靖皇迟迟不杀海睿，只是畏惧昏君的名声，却不知道海睿是他留给新皇的杀手锏，用来整肃朝纲的利器，还有什么地方，比守卫森严的昭狱，更适合保护一个应死但不能死的人！
既然百官都蒙在鼓里，那张长生怎么知道的，难不成他是靖皇肚里的蛔虫，能听到靖皇的心声？！
嚯，越说越恶心了，这些信息，都是他缝的两具尸体得到的，一前一后送来，说来也巧，一具是严贵妃宫里的女史，另外一具是户部的司务何益尚。
后宫女子？！前朝官员？！
这两个人之间原本八竿子打不着脚后跟，但张长生却从他们的皮影戏里，串联出前朝后宫正在慢慢发酵的阴谋，也察觉了昏庸老皇帝为数不多的清醒爱子心。
先说严贵妃的女史。
这种宫中带品级的女官，原本不应该他这样的敛尸匠来缝，但是她被拉来时穿着粗布麻衣，形容蓬乱，还少了一只眼球。
起初张长生看了一眼，只感觉不是寻常妇人，并不知她就是严贵妃的人。
敛尸缝补，遗容收敛。
等他处理完这妇人，她身上的皮影戏徐徐开锣，他这才知道，这妇人来头还不小呢。
此女史是严贵妃未出阁时的丫鬟，自她入宫做才女开始，就一直忠心耿耿跟着她，从才女到贵妃，对她始终不离不弃。
她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待严氏成为贵妃之时，这妇人也从丫鬟做到从七品女史，别的主仆情深暂时不提。
他把皮影戏集中在这妇人死前的前几天，她死亡的原因方才清楚明白！
不知诸位看客还记不记得，靖皇安神大会前夕，张长生首次去唐岭乡出公差时，曾经缝过世塘崇家暗地培养的名角秦玉卿。
秦玉卿就是怀了龙种，妄想一步登天才死的，事后，严贵妃虽惋惜白白浪费功夫，却也无可奈何，不过……她并不担心孩子的问题，后宫被靖皇宠幸的无名旦角多的是，有一女子还真的诞下一男胎被她养在膝下。
靖皇天命之年老来得子，自然稀罕这小皇子，把小皇子记在严妃膝下，在宗碟上将她记载为小皇子的生母，要不是顾及裕王的生母杜氏已是皇贵妃，他还真想把严贵妃也擢升为皇贵妃。
这一举措，算是给严妃吃了定心丸，大端朝老皇帝死后，无子妃嫔皆殉，她有了孩子自然可免于殉葬，待新皇继位，做个太妃颐养天年，把小皇子好好拉扯大，也未尝不是美事。
这不仅是张长生猜测的，也是靖皇为她善后的路，到底伺候他一场，总不能死后还让她殉了自己。
可是，贪心不足蛇吞象，严贵妃距离皇后，也就只差一个名分而已，而且她心高气傲，怎么会甘愿只做一个闲散太妃，那时帝王宠爱皆无，她孤苦伶仃，必然要受尽欺负。
这第一个欺负她的，怕就是裕王的生母，杜皇贵妃。
她必须得为自己筹谋，在她的计划中，靖皇靠着丹药怎么说还能再活十年，这十年足够父亲和她谋划，把手下的小皇子扶上太子之位，只有这样，她才能名正言顺成为大端朝的太后。
但是却没想到，海睿的一道奏疏，把靖皇气得呕血数日，眼看时日无多。
一时间她乱了阵脚，只能把自己的计划改变，想赶在靖皇咽气前，拿到敕封小皇子为储君的旨意，这样即便靖皇没了她也能垂帘听政，和父亲两人主内主外，朝政尽在掌握。
由是这样想，严妃派心腹女史去皇城外的朝天宫，找她最熟悉的道士，想用最后一颗补药来完成自己的目标。
只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皇贵妃杜氏见严贵妃守着靖皇不放，在后宫经营那么多年，岂不知她想的是何意，当即令裕王在宫外的势力把这女史给做了。
至此，皮影戏结束。
但您别着急，这还只是后宫的阴谋，下面的可是前朝的阳谋。
他趁热打铁，用剩下的线把户部司务的尸体也给缝了。
户部司务的死，很简单，触怒了靖皇，为啥触怒靖皇呢，那肯定是跟他的同僚海大人有关。
这何司务只是从九品的小官，名不见经传，人微言轻，他见靖皇把海大人扣押了个半月还不放出，也听说过一些官员递折子要杀海睿，被靖皇留中不发。
思来想去，这大聪明终于想明白了，靖皇把海睿关了那么久还不杀他，分明是不想杀，他仿佛窥得天书奥秘，高兴地好几天睡不着觉。
在他看来，靖皇需要的是顺坡下驴，需要一个打破僵持局面的人。
这个人无论是谁，解决了靖皇的棘手难题，说不定还真就升官了，他连夜写了折子，在第二天严嵩主持早朝后，亲自送到靖皇的华盖殿。
好嘛，这就叫马屁拍到马蹄上，走路摔进干坑里，靖皇一看他的奏疏，当即大怒，让司礼监把他廷杖打死。
本质上，何益尚和钟云逸的死法一样，都是揣错圣意，马失前蹄，尤其是何益尚，揣摩圣心也就算了，还大剌剌上折子，有多少人都想绞死海睿，可是都被徐阶压了下来，就他敢往外说胡话，连靖皇留给储君的后招都敢搅和，海睿确实要放，但绝对不是现在。
为了杀鸡儆猴，这何司务当然是活不成了，被打死后，因为品级太低，不值得浪费敛尸官手艺，被裹了草席拉进普通敛尸庄。
至此，张长生算是明白了靖皇对海睿的真实态度，以及后宫的阴谋。
海睿下昭狱一事，他暂时放下，从昭狱出去时天色如墨，正好趁着天还没亮再睡了一会儿，待雄鸡报晓，他起身出门锻炼。
刚走到后巷，隐约听见有人说话，不是崇华凝，看语调是楼玉容。
这女子，差点被她给忘了，这段时日都没什么消息，还以为她放弃刺杀严贵妃了，今日又被他撞见了。
张长生的武功，足以让他敛去一切痕迹，他靠近细听：
还是江留卿和楼玉容，他们的话题变成了如何刺杀严贵妃，甚至提到近期女史被刺杀的情报，可见做了不少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