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小乞丐离开之后，小厮转身便往回跑。
方永宁跟在后面，心说这是要干什么呀，火急火燎的。
抄小道回了凤来酒楼，小厮扒在门缝上左右看了看，确定郭掌柜的不在后，他猫着腰直奔了厨房。
在方永宁和栓子的注视下，小厮仅凭一人之力，就扛着私盐去了后花园，在那里有一处隐蔽的地窖。
那是小厮这几个月来的成果，挖坑的时候，着实辛苦，但临到使用时，又觉得这一切都值。
来回三躺，把郭掌柜私藏的盐块全部扔了进去，小厮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用木板盖住地窖。
临走前，还往上面撒了些沙土，这才慢悠悠的走向酒楼前堂。
小厮与郭掌柜闲聊了片刻，衙门的人便冲了进来，为首的竟是新门守门衙役……马常录。
现在正值晌午，食客不在少数，马常录上前直接抽刀，‘笃’的一声砍在八仙桌上：“把你们郭掌柜的叫出来。”
食客们纷纷溜着肩膀，躲在桌下。
郭掌柜的此刻就坐在柜台后面，一听这话，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并且看向了小厮。
小厮冲郭掌柜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之后，他站了起来，走出柜台：“呦，几位官爷有何贵干？”
马常录上下打量了小厮一番，虽说他看起来气质还行，但身上穿的衣服可不像个掌柜的。
马常录便喊道：“有人举报你们这儿贩卖私盐了，赶快叫你们掌柜的出来，不然我们可休怪我们不客气了。”
小厮挺胸抬头，几步上前与他对峙道：“敢问官爷，究竟是哪个贼人要诬陷我们凤来酒楼，您把他喊过来，咱们当面对质。”
马常录被怼的哑口无言，砍在八仙桌上的环刀，也悄悄收了起来，顿了顿，他才说道：“人证自然不能轻易告诉你们，倘若你们凤来酒楼没有贩卖私盐，岂会有风言风语传到衙门里面？”
小厮背着的手，往右前方一扬：“台前台后、里屋外屋您大可以搜查，我们凤来酒楼行得端正，自然不怕你们这一套。”
郭掌柜的直接坐在了地上，擦了擦满脑袋虚汗，心里跟着干着急，又不好拒绝，心想真是被你害惨了，藏在厨房的私盐若是被发现，十颗脑袋都不够砍的。
这边马常录凝起了眉，心说你这家伙还挺直接，难道衙门被那个小乞丐给耍了？
还是说小乞丐同样被商号的张三给骗了？
双方僵持了片刻，小厮疑惑道：“怎么？官爷是不敢查吗？国律规定，私闯民宅者，无论是平头百姓，还是官居几品的大臣，若是没有正当理由，衙门领赏三十大板，不过嘛，我知道各位既然来到此地，自然是有居心叵测之人陷害，您只管照例行事便可，我们完全配合。”
方永宁看的出，小厮话里话外，都在帮助马常录往商号上面引，想叫衙门的矛头，指向商号。
马常录想了想，这才一挥手，低声下去道：“兄弟们，先去搜一下。”
说罢，又拱手对小厮说道：“你放心，衙门是公事公办，若是搜不出私盐，定会给凤来酒楼一个说法的。”
小厮等待就是这句话，连忙抬手说道：“请。”
“走。”马常录压着嗓子带人进了后院。
他知道即便是凤来酒楼私藏盐块，也绝不会在前堂这么显眼的地方，便带人直奔后厅，加上厨房就在这里，若是真的藏了私盐，也定然不会离厨房太远。
马常录带人进了后厅和厨房一通乱找，除了在灶台上找到两罐印着官印的盐面儿以外，其他地方再无任何收获。
小厮倚着门框，见马常录掐着腰，皱着眉，一幅心事重重的样子，心底不定怎么开心呢。
小厮这人就是会来事，一看衙役们结束了搜查，怕马常录下不了台，立马凑上前说道：“官爷，这个结果也不意外，毕竟凤来酒楼能稳稳扎根在宣城这么多年，也并非一直靠的是运气，多半还是咱的口碑，今天的事，就算了吧，至于那个栽赃凤来酒楼的贼人，希望他能得到应有的惩罚，若不然今日他敢陷害凤来酒楼，明日就要去察市，往巡抚那里告你衙门办事不力，如此一来，岂不是多一桩麻烦事，您说是不？”
马常录自知理亏，带着愧疚说道：“兄弟，是在下莽撞了，你放心，贼人自会受到应有的惩罚，这点不用兄弟担心。”
说罢，他一挥手，带着人一溜烟跑了。
郭掌柜的站在不远处，见衙役们走了，这才哆嗦的找到小厮，他问：“他们就这么走了？”
小厮点点头，脸上带着笑意。
郭掌柜又问：“那……私盐的事？”
小厮直接朗声笑道：“掌柜的，什么私盐？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后者一怔，立马领会般点头：“对，没有私盐，咱凤来酒楼没有私盐。”
小厮递给郭掌柜一个孺子可教也的表情，之后便去了前厅，跟着伙计们一同招呼客人了。
郭掌柜站在厨房门口，盯着原先放盐块的地方怔怔出神，好久之后才转身离开，对于私盐的消失，他实在是无法理解。
但万幸这事算是过去了。
……
之后，白光闪过，方永宁与栓子紧闭着双眼，待光线柔和了之后，俩人齐齐睁开眼睛。
只是映入眼帘的，却并非是凤来酒楼，而是新门。
马常录像往常一样守着城门，一群衙役并排站开。
这个时候日头很足，出入城者少之又少，马常录也是闲来无事，便拉着旁边一衙役闲聊了起来。
他拿出一张建设赌坊的批文：“兄弟，我怎么感觉那一批人有点不对劲啊。”
小尖脸衙役问道：“有什么不对劲的？老马你是不是中暑了啊？”
马常录摇摇头，纳闷道：“什么中暑不中暑的，我的意思是，建设赌坊哪儿用的着五十多人啊。”
小尖脸若有所思道：“人确实是多了点，不过你也别总用过去的眼光，看待今朝的事物，万一人家修建的赌坊，比咱衙门还大呢？”
“这么说也有道理，不过宣城人口本来就不多，赌坊修的大了，啥时候能回本？”
小尖脸则嗤笑道：“这你就甭管了，咱这些乡野村夫哪里懂得商人的想法，还是好好看好城门吧。”
马常录见男人不耐烦了，抓紧换了个话题：“兄弟，昨个的事……我觉得咱有必要调查一下。”
“你是说那个小乞丐报假信的事？”
“对。”马常录点了点头。
小尖脸则不屑道：“兴许是小孩子的贪玩吧，你不用想太多，小心思虑过重，搞得脾虚了，到时候还得给孙郎中送银子去。”
“不是，你别把事情总想的这么简单。”马常录反驳道：“我老早就听说商号里搞私盐呢，再加上那个小乞丐说，举报凤来酒楼的人，就是商号的人，还说叫什么张三，你说这事是真是假？”
小尖脸与他对视一眼，分别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缕精光。
很明显，小尖脸衙役也听说过。
他试探性的问道：“要不……咱带人去商号查查？”
马常录立马敲了敲他脑袋：“就你这榆木脑袋，怎么查？商号势力那么大，咱直接进去说调查，总得拿出证据吧？没证据人家让你进个屁，再说了，我还听说郑老板手底下藏了十三位杀手，个顶个的飞檐走壁、刀法如神，咱这么直接去了不是找削呢么。”
“那依你的话，咱应该怎么办？”
马常录看了眼其他人，拉着小尖脸往旁边靠了靠：“不如咱爬上南山？”
面对着如此重大的立功机会，小尖脸终究还是没忍住，便点头道：“成，不过咱可提前说好了，立了功一人一半。”
“没问题。”俩人相视一笑，由马常录假装中暑，跟其他衙役请了假，被小尖脸扶着离开了。
走到福寿街，临近巷口时，俩人心照不宣的转身，往南走去，直奔南山。
方永宁和栓子追在后面，还没走几步呢，画面忽然定格。
马常录和小尖脸的身子，如同相片一样被拉扯、撕裂，飘向远处，天地间乾坤倒转，万物碎裂，直到画面重组之后。
方永宁这才叹息道：“我还以为逃杀场景不来了呢，原来是等咱俩呢。”
栓子点了点头，紧张道：“方哥，就咱俩……能应付的过来吗？”
说话间，天边的虚无中投来一束光，这才将俩人周围的事物照出轮廓。
这是一座山，四周除了巨石就是粗壮树木，一眼望出去黑漆漆一片，仿佛有无穷远一样。
自从这次的逃杀场景出现，栓子的心里就一直不踏实，以往都是在狭小的空间里被困着，但这次却恰恰相反，俩人竟是被送到了无边无际的逃杀场景里。
栓子就像个小娘们一样，紧紧揽住方永宁胳膊：“方哥别离开我，我怕。”
方永宁不自在的抽回胳膊，刚要训他两句，就听身后传来脚步声。
俩人纷纷回头看去，发现有两具无头尸体手握环刀走来，站在了不远处。
看他们的着装，方永宁立刻想到了俩人：“这是……马常录和那个小尖脸衙役。”
栓子将半个身子藏在方永宁身后，贼眉鼠眼道：“没错，就是他俩，他俩脑袋怎么还丢了！”
“总之还是多加小心吧。”说着，方永宁推着栓子，往后走了几步，距离两具无头鬼怪远了一些后，方永宁低吟道：“他俩好像没有跟过来。”
栓子轻‘嗯’了声，但很快又用肩膀顶住了方永宁后背：“方哥别走了，快停下。”
“嗯？”方永宁扭头看了他一眼，这才发现栓子只剩下了半边身子。
“你……你这是怎么了？”他诧异道。
栓子往回走了一步，整个身子又出现在了方永宁眼前，他说道：“方哥，我刚才往后退时，感觉身子不见了，一扭头看见咱俩出现在了另一边，还有两只鬼怪也在那边。”
方永宁不信邪，往前迈了一步，果真跨入了另一个空间，他还看到了两具无头鬼怪的后背。
在鬼怪的前方，还出现了缩着脖子的栓子，以及自己的半边身体。
这里，好像的空间，好像被折叠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