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一早，城北菜市场直接炸锅了。
两具干瘦干瘦的尸体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不论是买菜的，还是卖菜的，纷纷驻足观看，将道路围得水泄不通。
和上次一样，官府来人驱散了百姓们，这才勉强打开一条过道，由仵作做完尸检之后，带回了衙门殡尸司。
像这种失踪的人，大多都是没家人，独自生活的光棍，最多有一双年迈的父母，即便是人丢了，也不会有热心肠的某某人帮忙寻找。
再加上近几年‘黑白无常’闹得沸沸扬扬的，百姓们打心底都默认了这件事。
毕竟阎王爷的意思，谁敢不遵从？
这也为商号省了不少麻烦。
这事很快就传到了方永宁老大爷家里，相较于其他伙伴的惊讶，方永宁倒是显得十分镇定。
事情的缘由，方永宁也在早饭的时候，讲给了大家。
饶是已经说的委婉了些，但听者依旧觉得惊心动魄，栓子忍不住给方永宁捏起了肩膀，趁机询问道：“方哥，白天你和倩姐就在家睡觉吧……”
方永宁：“？？？”
刘倩没说话，只是单纯的红了脸。
翠花一撇嘴，发出一阵冷哼。
栓子意识到说错话了，立马改口道：“那啥……白天你俩在家休息，我和翠花阿姨出去找线索。”
方永宁吃了一大口韭菜，嘴巴里含糊不清道：“有目标吗？”
一听这话，栓子立刻正声道：“开玩笑，你都说那个郭掌柜的走私盐块了，怎么着我也得去会会他啊，翠花阿姨你说是不？”
近日里栓子对翠花的称呼一直如此，翠花也都习惯了，便叹息道：“是呗。”
刘倩右手有伤，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只得用左手拍着栓子肩膀，认真道：“栓子，去之前你得有个计划，说给你方哥听听，他要是点头的话，那你俩就去，他要是觉得不行，那就得修改计划了。”
方永宁觉得有道理，便看向了栓子。
栓子还有些不服，得意道：“计划这种东西我都是信手拈来的。”
“别光吹牛，说来听听。”
栓子清了清嗓子：“我就说赔我大娘去买盐，这样总行了吧？”
听完这句话，方永宁诧异道：“没了？”
栓子同样很诧异：“不然呢？”
方永宁有些无奈，反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们那里有私盐？谁介绍你去的？你该不会是衙门派来的吧？来人，把他俩给我关起来宰了。”
“停停停停。”栓子皱着眉，打断了方永宁的话。
临了，又屈着脸，这才知道自己和方永宁差在哪儿了，便低声问道：“那……方哥你给我出个主意吧。”
一盘韭菜都被方永宁给吃了，最后他胡乱灌了一大口水，这才捋着胸脯子说道：“两个办法，第一：就就是去买盐的，但上面我所提到的问题，你都得解决了才行，第二：他既然被人称为郭掌柜，必然有自己的产业，你可以把目标放在他的产业上，进去之后，再想办法往私盐这个方向走。”
栓子想了想，还没开口，翠花就抢先说道：“第一条行不通，太麻烦了，还是走第二条吧。”
栓子反问道：“那我们进去之后，怎么往私盐这个方向走呢？”
“随机应变吧，毕竟咱连这个郭掌柜干啥的都不知道。”翠花解释道。
俩人陷入了沉默，刘倩却提示道：“待会儿老大爷砍柴回来了可以问他，他是当地人，对这种豪绅大户一定知道不少。”
对于刘倩的提议，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同。
半个小时后，老大爷背着一捆柴回来，往柴房一撂，刚准备喝口水，就见栓子火急火燎的冲过来。
俩人简短的一交谈，隔着老远，方永宁就见老大爷说的吐沫横飞，好似那郭掌柜多么了不起一样，反观栓子，一个劲的点头，像个接受教育的孙子。
最终还是翠花硬把他俩分开的，看这情况，如果不来这么一下子，老大爷真能说到明天去。
回了屋子，方永宁问道：“老大爷说什么了？”
栓子想了想，悻悻的说道：“我只记得他说郭掌柜很有钱，是个开酒楼的，其他的……好像没记住。”
这件事方永宁是十分理解的，毕竟看老大爷刚才的架势，应该说的都是些夸赞之词，记不住也无所谓。
俩人临走时，刘倩追出去叮嘱道：“栓子，事情成不成，记得给姐带个猪蹄回来，补补胶原蛋白。”
栓子一看刘倩血呼啦的手心，连连点头：“知道了倩姐，你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
凤来酒楼，是当地最大的酒楼，也是唯一一座，在百年前的战乱中存活下来的酒楼。
当地人都认为是郭掌柜祖上积德，这才为他打下了夯实的基础，把这座名扬四海的酒楼留给他。
但近几年来，百姓们的日子并不好过，郭掌柜的营收也越来越少，眼看酒楼就要保不住了，恰恰在那个时候，商号老板找上了门。
俩人私下谈了些事情，从此以后，郭掌柜的便有了靠山，酒楼也得以支棱了起来。
这天清晨，郭掌柜的正坐在自家后花园品茶，欣赏着面前的竹林，他抬手唤过来一个小厮：“你说，这片竹林长大了、枝繁叶茂了，会不会被栽竹子的人给砍了？”
小厮之所以是郭掌柜的随身扈从，多半凭着自己的一股子机灵劲，才排除万难，脱颖而出。
现如今郭掌柜的忽然来了这么一句话，直觉告诉他，掌柜的不对劲。
略一思考，小厮马上说道：“回掌柜的，这竹林再枝繁叶茂，终究是个没长腿的死物，倘若真有人要来砍竹林，只怕会是凶多吉少。”
见郭掌柜的脸色一变，小厮马上改口道：“不过……倘若竹林长了腿，手里有了武器，背靠着更大的一座山，谁胜谁负，一目了然。”
微微欠起身子的郭掌柜，又坐回了椅子上，他目视前方，心事重重。
最终还是轻笑道：“你呀你，到底是跟了我那么多年，对我的心事，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小厮赔笑道：“还是掌柜的教得好。”
这时，打门外小跑进来一名侍女，即便是再要紧的事情，临近掌柜的跟前，也要显现出仪态端庄的模样来。
她整了整衣服，伸手扇了几下红扑扑的小脸，这才欠身行了个礼：“掌柜的，商号郑老板来找您。”
郭掌柜摆摆手，示意侍女先下去，随后他起身带着小厮，朝着厅堂走去。
商号郑老板已经端坐子了椅子上，桌前放着一杯清茶、一份果盘，身旁跟了个彪形大汉，再旁边，是一名侍女。
二人一见面，郭掌柜的立刻变了副嘴脸，笑盈盈的迎上前，拱手问好。
而郑老板则依旧端坐在椅子里，只抬着眼皮说道：“郭掌柜的不必客气，我来是有件事要通知你的。”
“您说。”郭掌柜一直躬身站在一旁，小厮亦同样如此。
商号郑老板抬了抬手，身旁彪形大汉拿出了一份协议，递给周掌柜的。
后者打开一看，顿时皱起了眉：“郑老板，我这……每月帮您卖八十斤的盐已经是极限了，行情不好的时候，还的我自个掏腰包囤货，您要是再加的话……”
“嗯？”郑老板只消递给他一个不予否定的眼神，郭掌柜的立刻闭上了嘴。
看完这份协议，他才尽量表现出一幅妥协的样子：“好吧郑老板，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说罢，郑老板起身拍了拍郭掌柜的肩膀：“做生意怎么能图安稳呢？只有做强做大了我们才能在宣城站稳脚跟，自然也不用忌惮衙门那帮无能的官吏，你说呢？”
“郑老板说的是。”
随后，商号郑老板带着壮汉，直接转身离开了厅堂，路过酒楼大厅时，惹得宾客们纷纷躲开，生怕与这只‘猛兽’沾染上因果。
厅堂内，小厮关上了大门，连忙去安慰郭掌柜的，现如今的二人，名分上虽说是主仆之称，实则早已是交心的知己。
回到后院，郭掌柜的忽然来了这么一句话：“这片竹林是郑老板遣人栽的，看样子，他怕是有要收走的心思了，到时候连根拔起，我可就得不偿失了。”
用竹林比喻郭掌柜的现状，小厮实在觉得不妥，便堆笑道：“掌柜的万不可泄气，郑老板卸磨杀驴的事，我早就跟您预测过，只是您那时并没听我的话。”
郭掌柜的难得露出一丝后悔，现如今只剩下连连叹息。
但小厮却几步上前，凑近郭掌柜耳语道：“其实早在一年前，我就给您想好退路了，并且也在暗中默默实施着。”
“哦？”郭掌柜的脸色微变，抓着小厮手臂回了里屋，避免隔墙有耳。
……
出了凤来酒楼，俩人一路朝着商号走去，所经之处，百姓们纷纷躲避。
对此，郑老板也早就习惯了，他甚至十分享受这个过程，只是在走到一座废弃的粮仓时，迎面走来的一对男女却像是若无其事一般。
直到双方临近跟前，乃至于他擦肩而过，那男女二人也未做停留，依旧大步流星。
郑老板心中隐隐压着一股火，一旁的壮汉察觉到了不对劲，立刻附和道：“哥哥，还是先办正事吧，我下次若是见到了这俩人，定会给哥哥出气的。”
郑老板即便再狂妄，也分得清当下情况，便带着负面情绪扭头走了。
壮汉再次开了口：“哥哥，您……当信了那小侍女的话，让她联系察市的赌坊给您送劳力？”
郑老板四处看了看，发现没人跟着，这才说道：“到时候我会派你和黑白无常跟着她，如果发现她有别的心思，不要犹豫，直接杀掉便可。”
壮汉这才露出松懈神色，心说郑老板还是郑老板，没有因为衙门的打压而变得畏手畏脚。
他便笑着回道：“明白了，哥哥，今晚我就去准备船只。”
……
栓子和翠花进了凤来酒楼，面对着热情的店小二，栓子直接开口道：“把你们掌柜的给我叫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