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一十章该来的，要来的
孙权在孙尚香的闺房外面念叨了许久。
大概是听到了陆逊说话的声音，他这才慌慌张张的站起身来——
“小妹…为兄…先走一步了，你…你就好好休息罢…”
门内没有传来声音，这让孙权稍稍有些失落。
不过情况所迫，他也没有时间去思考那么多了。
——
从头至尾，孙权都不清楚门内其实不止有孙尚香一人。
一同听过孙权这番自白的人，还有静静坐在床边的大乔，以及一直在闭目养神的吕玲绮。
确认了孙权离开后，背对依靠着房门的孙尚香两腿一软，便瘫倒在地。
吕玲绮有些惊讶，起身上前，想要搀扶孙尚香，走近些许，却发现抱着膝盖的孙尚香，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
“玲绮…还有姐姐…为什么…”
抽泣着的孙尚香抬起头来，轻声的呼唤着两个比她更加年长，更加成熟的女子——似乎…似乎是经历了这番来自兄长的自白后，她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不…事实上并非对立的两难。
她要作对的，从来都不是孙权，而是政治联姻这样剥夺她自由的行为，无论如何…她已经铁了心的要离开这片没有未来的土地。
可是…在临走之前，她却发现…不只是她一个人处在各种矛盾的中心。
她的兄长，孙权孙仲谋，作为将门之后，作为英雄的子辈，身上肩负的压力，背后寄托的希望，自我进行的约束，一切的一切都将他推到了大义灭亲的边缘。
虽没说的那样恐怖——若让不相干的人评价联姻一事，或许他们根本不会认为，结一场婚会引来那么多的矛盾。
但这场因为联姻而爆发出来的矛盾，不过是整个东汉末年，人权与霸权之间矛盾的缩影。
乱世逼迫着一些站在顶点的人，不得不去抛弃自己的羁绊，以势利度人，以理性辨事，可以说，生在这个年代，没有一个人是真的自由的。
而孙尚香在做的，不过是在这样的潮流面前，摆出自己微不足道的抵抗。
与那些失败的例子唯一的区别，就在于…一个月前，她与一名愿意倾尽全力帮助她的人邂逅了，并以此为基础，迎着名为“禁锢”的囚笼，她掀起了在这个时代，截然相反的一股浪潮。
好处是如果成功，她就真的跳出了旋涡，可以追求自己的未来——
而代价…显而易见…逆着浪潮的人选择了反击，顺势而为的浪潮若被颠覆，踏浪而行的那群人，即便没有落得身陨，恐怕结果也不能全身而退罢——
晶莹的泪珠从孙尚香的两颊滑落，她没有化妆，因此不必担心妆花。
坐在远处的那个成熟女子，满脸的悲伤，因妆容的缘故，连陪着她一同哭泣都做不到。
自由？
这妆容何尝又不是禁锢的一种？
有些女子连流泪都无法随心所欲，这时代真的病了太久。
“尚香…不要去问缘故…你们…都没有错。”
“那位先生说过…错的，是这个世道。”
“若你现在仍旧感到迷惘，只需扪心自问，你…想不想要自由。”
房中议论最后的结果如何，已不得而知，但有一点可以确认，静谧夜下，隐藏着的是往往都是破晓的曙光。
——
对于孙权来说——
这夜过的很快。
经历了一番自白之后，他似乎心情好了很多。
凡立伟业之人，必不能为牵绊所困。
这是孙坚教给孙权的道理。
他觉得，自己现在的心境已经接近了当年父亲所说的那种境界了。
翌日——
赶了早的陆逊还有鲁肃等人，已经早早的候在孙府的门外。
虽说与后来朝代的婚礼流程多有简化，但毕竟是这当今世上最有权势的诸侯之一，从嫁姿到迎轿的队伍，孙权都已经把预算拉到了最满。
所以建邺城的百姓今日便可以轻而易举的看到即便是新年也未必能有的满城张灯结彩的景象。
刘备虽说是上门，来到了江东的地界，但于情于理，孙权都不会把对方当成上门的女婿。
那青鸾阁便被当成了男方的家府，仅是一酒楼，便已经装扮出了半个王府的气势，就别提钱银这方面孙权付出了多么大的手笔了。
一早就有不知多少提着菜篮的小童，被陆逊吩咐着去到沿途街上，给人们发放着小食与瓜果，意欲是将这婚事的喜庆，散布给城里的每一个人。
不过，这其中倒也有鲁肃的意思：趁着这个时间，官兵也终于有借口，去往沿途的各家各府提早搜寻是否有打算闹事的歹人踪影。
结果倒是显而易见了，街上看戏的大都是建邺城本地的居民，哪怕是经专人一一对过了名录，官兵们也未能发现任何可疑的势力存在，这让鲁肃心中隐隐有着不安的感觉。
作为女方家长的人乃是前一日匆匆定下的，不过并没有太多不妥的地方。
孙权、吴国太纷纷出席，这让早早在酒楼等候的刘备更是安心了许多。
尤其见到昨日被传言说与孙权闹掰了的吴国太后，刘备竟腆着个老脸，上去悄悄地喊了国太一声丈母娘，惹得楼里出席的双方“大人物”们那是一阵欢笑。
整个建邺都沉浸在欢乐的海洋之中。
只等时辰一到，新娘子入了花轿，大队送亲的人马便会敲着锣打着鼓，向那终点的酒楼驶去。
一切——似乎都进行的有条不紊。
——
当然，一些小意外，倒是有些出人意料了。
孙权和刘备等人仍在楼上寒暄的时候，楼外有人急匆匆的赶至庭上，说是有人求见刘备。
一般来说，这种关键的时刻，孙权是相当不喜欢有人打扰的。
不过…一想到今天是个大喜的日子，在那下属将要去赶人的时候，孙权笑呵呵的冲他招呼道：
“让那人上来吧！”
说着，孙权便转过头来对刘备笑道：
“说不定又是什么不长眼的刁民要来这阁中讨彩头…不过…嗯，今日是我们两家大喜的日子，甭管是谁来讨彩头，今天我都…”
噔噔蹬蹬——
楼梯口处忽然传来了无比急促的上楼声。
仅是听这脚步，孙权便有一种怪异的感觉——如果是叫花子之流，脚步当真能有如此沉重？
他的感觉以前差的离谱，不过最近似乎又准的离谱。
当对方浑厚的嗓音传遍了整个楼阁的时候，孙权那欢喜的势头，忽然被这声音拉回到了一切事件的开端。
“主公！子龙来晚一步！”
“唔！是子龙啊！不晚不晚！刚好赶上！”
刘备笑呵呵的朝那楼梯口处出现的人影迎了上去，似乎没有发现他身边的孙权已经僵硬成了石头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