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莫老挪开手指，拿起笔在纸上开药方。
那老妇人突然对她儿媳妇说：“我想喝水了，你去给我买瓶水来。”
年轻女子有些不情愿地出去了，等她一走，那老妇人就立刻对莫老说道：“莫老大夫，您能不能跟我透个底，她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呀？你们中医把脉，能不能看看她以前是不是怀过孕？这女人，起初我就不同意儿子娶她，一看就是个不正经的，谁知道她是不是在外面胡搞乱搞把子宫给弄坏了，现在生不了孩子，这不是要害我们老许家绝后吗？”
老妇人越说越愤怒，那眼神跟刀子似的，凌菲云看得直皱眉头，望向老妇人的眼神里就带上了几分厌恶。
莫老仍然不动如山，面色如常地说道：“不好意思，中医没你想的那么神，没法看出她以前是否怀过孕。不过依我诊断，她这是肾阴虚、痰凝、血瘀、肝郁，只要治疗得当，是完全可以受孕的。不过要注意劳逸结合，不能太过劳累，但也要适当的锻炼身体。其次，一定要保持心情愉悦，不良的情绪会加重她的病情。”
老妇人一听说能够治好，脸上就现出一丝喜色来，待听到莫老说她儿媳要保持心情愉悦，面色就讪讪的。
开了方子，送走这对婆媳，莫老回过头来看着自己的小徒弟：“那边抽屉里有面镜子，去照照吧。”
“啊？”凌菲云懵了，师父干嘛让自己照镜子呀？难道自己脸上长什么东西了？这么想着凌菲云就真的走过去，找出了那面镜子，然后认真地照了照。
很好啊，什么问题也没有！
凌菲云疑惑地看着莫老，莫老莞尔，这徒弟，有时候看着聪明得不像话，有时候却又呆得不得了。
“刚才这事，你怎么看？”
师父的思维可真跳跃，刚才让自己照镜子，现在又问刚才的事。凌菲云虽然满腹不解，却也不敢质问师父。
其实对刚才那对婆媳，凌菲云早就憋了一肚子的话，这会儿见师父问起来忍不住就竹筒倒豆子，忿忿地说道：“那个婆婆也太过份了，简直让人讨厌！”
“呵呵——”莫老突然笑了，“小丫头，你是没看到呀，刚才你脸上的厌恶，三岁小孩都能看出来！”
凌菲云一愣，终于明白师父为什么让自己照镜子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下自己的脸，刚才，我脸上的厌恶有这么明显吗？
“你有这份侠义之心是好的，但——”莫老一边摇头一边意味深长地看着凌菲云说道：“咱们身为医务人员，只需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即可，其他的，咱管不到，也轮不着咱们来管。过分地暴露自己的个人情绪或感情用事，都是医者大忌！将来你入了职场，若还是如此，必会给你自己带来莫大的隐患。”
最后两句话，凌菲云其实她心里并不完全认同的。毕竟是少年人心性，还不太懂这些弯弯绕绕。只是多年以后，再回想莫老这番话，凌菲云才明白莫老对自己的一番苦心教导。
这都是后话，当下凌菲云有些不服气地说：“那师父说让患者保持心情愉悦，难道不是在隐晦地帮助患者吗？”
“医生必需实事求是，我说的可是事实，难道你不知道不良情绪会影响到人的身体健康吗？”
凌菲云无从反驳。
“你知道刚才这人患的是什么病吗？”
凌菲云：……
这她哪能知道啊？就算有所猜测，也不敢乱说啊。
莫老见状，却仿佛看透了她心中所想，鼓励道：“在患者面前自然不能乱说，但现在只有你我师徒在此，你先说说你都观察到了什么。”
凌菲云知道，这是师父在考自己呢，既然如此，自然是有什么说什么了。
她一边回忆着那女人的模样，一边说道：“我看那人身材肥胖，下巴及唇周长痘，裸露在外的手臂和小腿上汗毛浓密。再加上她自己说两个多月都不来月经，以及您所说脉象诊断，有点像是西医所说的多囊卵巢综合征。只是多囊卵巢综合征验性激素六项和B超都是能够检查出来的，但她却说没查出什么问题，那——”
凌菲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就没法判断了。”
“哈哈——”莫老突然大笑，眼望着凌菲云，眸中神色颇为赞赏：“真没想到啊，只是叫你看了几本医书，竟然还真被你说对了。”
多囊卵巢综合症在中医上属于肾气不足，肾气虚，肾精不足，通过滋肾补肾治疗，能取得一定的疗效，补肾药可以促进卵泡发育成熟而排卵。治疗多囊卵巢综合征主要以滋肾补肾为主，佐以健脾或化痰或祛瘀或清热的药物进行治疗。
凌菲云也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还真是多囊啊？可是为什么检查不出来呢，是那些检查出错了吗？”
“不能这么说，西医的一些检测手段自然是极有用的，我们不能否认它们对医学界的贡献。但是西医看病完全依赖于这些检查数据，却是有些局限性的。有些检查数据可能还没达到足以诊断疾病的数值，所以无法确诊，但并不代表患者就没问题。都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有很多疾病也是一天天慢慢加重的。”
凌菲云恍然大悟：“噢，我明白了，她的确得了多囊，只是还不太严重，若是继续任其发展下去，可能过段时间就真的能够确诊了。”
莫老点点头：“没错，以她的情况若再耽搁三五个月，可能就完全闭经了。我们中医讲究的是治未病，也就是在病症尚处微末之际甚至还未出现病症之际便可治疗、预防。当然，我这么说并不是说西医不如中医，数百年来，总有关于中西医孰优孰劣之争，但其实我认为中医西医各有所长，也各有所短。身为医者，我们不应该争论你长我短，只要能治病，只要对患者有益，就是我等之所求……”
都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这话老是老了点儿，但胜在贴切，此刻凌菲云就深有体会。
师徒俩聊了几句，下一位患者已经等了良久，早就在门口探头探脑了。莫老遂不再多说，让患者进来就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