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谷清完在巷道口看热闹的路人，过来看到这两人还有心思聊天，急得直跺脚，“我说二位，这也不是什么十万火急的话，就不能等等再说吗？先让夫人回房把伤口处理一下啊！”
余谷这么一喊，温孤于阳直接跳起来，“对对对，赶紧赶紧！”
苏白白扒开重新围上来的人，吩咐道，“赶紧让人去烧热水，你们两个小丫头帮着把她身上的血衣换下来，我去拿药！”
余谷抬手一轰，“行了行了，都别愣着了，该烧水的，该备药的，该准备吃食的，都赶紧干活去！”
说来也奇怪，见朝歌回来了，府中一群丫鬟小厮心就好像落下来了一般，脚上不停，手上不闲，但大家都比之前几天从容得多，有条不紊地做着分内的事情。
按照苏白白的吩咐，洛水抱着朝歌来了墨千玦住着的小院子，因为这院子里药材药罐什么的备得齐全，要用什么方便取用。
洛水刚刚抬脚，准备迈过院子的门槛，脚跟还没来得及落下，就听得怀里传来一声极其微弱的声音——
“洛，洛水……”
洛水胸口的衣领，被朝歌的血手牢牢攥着，一把就是一个血印子。
洛水不过是抱着朝歌走过来，就这一会的功夫，前襟一片都被染上了血迹。
“师父！”
听到朝歌的声音，洛水的声音里有藏不住的激动，“你再坚持一下，我马上抱你回房间！”
朝歌吃力地摇了摇头，手上用力扯了扯，洛水立马明白朝歌的意思，低头把耳朵凑到朝歌嘴边。
“帮我找，找苏白白来……”
朝歌声音很小，睁眼的时候也是眼白先出来，说话都是靠一口气强行撑着的。
“我去找！”
丑儿说着拔腿就往后面放药材的地方跑去。
“师父你放心，刚刚苏大夫给你诊过脉了，没有大碍的，你别说话了，好好休息，我这就抱你回房间！”洛水眼神紧张地看着朝歌。
朝歌再次摇头，还不等她喘上一口气，就见苏白白小跑着过来。
“真的醒了？怎么可能这么快就醒了，快快快，快去看看！”
苏白白一边跑过来，一边催促，“别在这站着了啊，赶紧抱她进屋啊！”
“洛水，放我下来……”
朝歌虚弱地声音传来，洛水一脸震惊地看向怀里的人，不肯听话，“师父，你现在浑身都是伤！”
“咳咳——放心，死不了……”
朝歌不是那种爱逞强的人，既然在神庙里的时候阎王爷没要了自己的小命，那自己这命，便不会再轻易交出去了！
朝歌说着，身子便用了力，想要挣脱下来，洛水怕她再次受伤，只得放她下来。
朝歌勉强能站起来，但左腿是一个极其奇怪的姿势，会点功夫的人，一看就知道那条腿肯定是断了的，根本使不上劲。
小桃和洛水一人一边，撑住朝歌的身子，不让她摔倒。
“我说你个臭丫头疯了吧！不知道自己伤得多重吗！”
苏白白说着，伸手想去给朝歌搭脉，朝歌躲开苏白白伸过来的手，那反应明显比平时慢了很多，现在的她，说句话，做个动作，都是靠以前那些年练出来的毅力和忍劲在支撑着。
朝歌抬起手，从怀里抓出一把血糊糊的东西，苏白白见朝歌指缝中隐隐可见红光，定睛一看，惊呼一声——
“凝阴石！”
朝歌闭上眼睛，点点头，抬起握着凝阴石的手，她用劲全力都没办法把手举平。
“神庙里欠他的命，还给他了。”
从刚才醒过来，只有这句话，朝歌每一个字都说得清清楚楚。
苏白白看着面前满身是血的人，这凝阴石，他伸手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臭丫头，其实我……”
“拿着！”
朝歌喘着粗气开口，努力睁开眼睛，瞪着苏白白，粘稠的血顺着她的嘴角流出来，滴到石板路上。
朝歌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前倒，要不是洛水稳住了她，估计她就直接栽倒下去了。
苏白白无法，只能伸手接过朝歌手里的东西。
凝阴石落到自己手心的那一瞬间，苏白白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那种一刹那钻进骨子里的寒意，让他整个人入坠万年冰窟，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寒噤。
又阴又寒，虽然以前没见过凝阴石，但苏白白知道这绝对是真的。
“救醒他……”
朝歌开口，两只手攥上洛水的衣襟，开口道，“洛水，带我回别院……”
洛水为难，“师父，你身上的伤，要不先养好了身子，我们……”
洛水实在担心他师父，别院虽然也有大夫，但肯定是不如苏白白的。
朝歌没多说一句，松开洛水的手，就准备往回走，她刚一转身就直接摔了下去，可也不知道她是怎样做到的，都伤成这样了，摔下去后居然拖着一条断腿，还在尝试往前爬。
看得出来，她有多想离开这个院子，有多想离开大将军府。
这一爬，所有都明白了朝歌要离开的决心。
洛水也不再说什么，抬起袖子，擦了一把眼泪，“师父，我带你回去！”
“小姐！我们回去！再也不来这地方了！”
小桃说着，瞪着哭红的眼睛，狠狠剜了苏白白一眼。
洛水蹲下身，手还没来得及伸出去，朝歌就被温孤于阳小心地抱了起来。
洛水刚准备开口，温孤于阳一个眼神过来，“我抱得比你稳，现在不是你逞能，展现师徒情谊的时候。”
洛水毕竟只是个少年，朝歌虽然不重，但刚才他抱了这么久，现下手臂已经微微有些发抖了。
知道温孤于阳说的没错，洛水也就没有坚持，只要是对师父好，要他怎么样都可以。
苏白白手里鸽子蛋大小的两颗凝阴石，上面黏糊糊的，不知道被朝歌的血涂了多少层。
虽然没人知道这凝阴石朝歌是怎么拿到的，但看她这浑身是血的样子，大家都知道，这是朝歌用命拿回来的。
所以她才有底气说，欠玉儿的命，还给他了。
苏白白看看手里的东西，又看看温孤于阳大步离开的背影，还是没能说出一个字。
余谷手里端着一盆热水过来，看到的就是朝歌靠在温孤于阳怀里，满脸是血，闭着眼睛准备离开的样子。
她是连看这大将军府一眼都不愿了啊！
温孤于阳刚走了两步，余谷放下手里的铜盆，直接跪了下去，额头重重地磕在青石板上，磕了三个头。
“夫人保重！”
管家都跪下了，院子里除了苏白白，所有人齐齐地往地上一跪。
“等等……”
靠在温孤于阳怀里的朝歌开口，温孤于阳依言停下脚步，刚准备转身，又听得朝歌虚弱地开口，“不必——”
有些话，不必看着对方的脸说。
朝歌努力喘了两口气，知道她没力气大声说话，院子里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一点声音都没有。
“老余……这大将军府已经不用我护着了，该是我离开的时候了……”
“夫人……”
余谷喃喃开口，强忍着泪的眼眶都隐隐发红了，虽然夫人早就说过会离开，但余谷怎么都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朝歌没再开口，温孤于阳也没犹豫，抱着朝歌大步离开，大将军府门外，已经有马车在等了。
“夫人，是大将军府对不起你……”
余谷小声开口，俯身下去，整个人虔诚地贴在地上，府中下人小厮也是这般，一直俯跪着，几个被分到朝歌院子里伺候的小丫鬟，这会一张小脸已经满是泪痕了。
温孤于阳每往前走一步，都有血从朝歌身上滴下来。
血，一路延伸……
一滴，就是一朵血花。
要是墨千玦知道，她是踏着自己的血离开的，心会痛死的。